吴玫是个实在人,她用眼神示意王建国别说了,等到王帆换了一双筷子回来的时候,她才话意直率,语调温和地开口:“小帆,你是不是还是没法习惯我们两家人并成一家人?”
王帆嘴角虚虚地一提,勉强称之一笑,眼神冷漠,“可能吧,我还是不太能习惯,家里一下子变这么热闹。”
吴耀笑呵呵地开口:“我就不搬上来了,这房间挺好的,王叔叔有心了。我平时忙着公司学校两头跑,单独为我留一间房太浪费。”
王帆看了他一眼,竟觉得他识相不少。原先任他想破头,还是想不明白,他和胥泺的关联。不过王大少爷也不会觉得这俩人真会有多深交情,因为他在学校留的眼线人脉,都对他的猜想付之一笑,说他想太多。
吴耀笑眯眯地回看他一眼,嘴上接着说道:“再说您两位在一起了,说不定家里还要有别的成员,留来以后做婴儿房不是更合适吗?”
王帆筷子里的炸虾滑落,吴耀遭到王帆的白眼不说,脑袋还被吴玫拿筷子干净的那一头狠狠敲了一下。
“吴玫,筷子放下,小耀应该只是开个玩笑!”王建国并没有喝酒,却脸颊泛红地去抢吴玫手里地筷子。
“兔崽子,大人的事情,给你开玩笑是吧。”吴耀发现吴玫不是娇嗔,展露的眼神是真的动了怒。
吴耀抱着头反复认错,并且细想原因。
最后倒是在吴玫对王帆歉意而小心的眼神中,隐约想到了一些。
不过想到王帆被气着了,他觉得挨他妈敲一下也不亏。
王帆之后便是出奇的沉默,不过在他妈面前,王帆本来就不爱说话,对他俩只爱使脸色而已。
四人各怀心思安安静静地吃了这顿饭,最后又说道回乡拜年的事情上,因为家里沙发不够大,被迫坐在王帆身边吃饭后水果的吴耀突然如坐针毡。
王建国的老家在玉湖某个县的乡下,山路曲折,驾车也要近一个半小时,但他的双亲都是在乡下务农养老,所以过年是一定得回去的。
吴玫作为新妇,还才见过两位老人一面,这下乡过个团圆年是肯定的事情。
不过,在吴耀心里,他哀嚎着,就别让他去了吧。
吴耀虽然没有富贵命,却一身富贵病,一磕一碰就留印的疤痕体质不说,上次跳舞弄的瘀伤擦了不知哪位送来的高级药油现在都还有一点青印,坐车也比旁人容易晕太多。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时候见爷爷奶奶的可能不是一个活泼帅气的新孙子,而是一个吐得丢了半条命的口天光翟。
保管他吐得质壁分离,整着去,散着到。
不过晕车这事,也就参加过小学毕业旅行的吴耀和老师朋友比较清楚。听王建国和吴玫讨论,自己的小汽车装四个人之余还能塞下什么年货时,吴耀就更觉得不妙。
想来想去,他弱弱地开口:“妈,其实,除夕那天,公司上午还要一个活动呢。”
吴玫有点为难地皱眉,王建国道:“那我们等你结束再出发也不迟,只要赶在下午祭祖前到应该都没事。”
吴耀心虚道:“应该来不及。”
他这两句话,把原本讨论得正热闹的夫妻都变得纠结沉默,连不参加讨论,看新闻看得遗世独立的王帆都对他投来了嫌他事多的眼神。
吴耀道:“要不...要不这一次,我就不去见爷爷奶奶了吧。”
吴玫拒绝得快,“不行。你哪能不去。”
王建国却道:“小耀现在也是为了前途奔波,我们是支持你的,吴玫,让他去吧。我爸妈那边,我和他们商量一下。”
吴耀哪受得了这样,自己只是说个谎,结果搞成这样让别人两难的局面,他连忙说道:“要不我还是不去活动了吧。你们真的犯不着,为我改变什么的。”
吴玫松了一口气,王建国却是异常坚定,“不行,小耀,你现在每一个机会都很难得,叔虽然不懂太多,也知道机会越多可能越大,勤能补拙,你做的越多才能越幸运,我们不能让你失去这次机会。”
吴耀的下嘴唇被他咬得发红,这下可怎么办。
用勺子舀完了手里的火龙果,他立马溜了。
房门一关,他捧着脸往自己床上一坐,觉得自己的良心可能被王帆吃了。
四肢一伸,整个身子全部陷到柔软的被窝里面,吴耀望着头顶的吸顶灯发呆。
等他眼皮打架,视线越来越迷糊的时候,自己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确实一震。
他迷迷糊糊地接通,爬起来,撩起自己半年没剪,现在因为过长总是眼在眼睛上地头发。
“歪?”他打了个哈欠。
“小耀,是妈妈。你睡了?”
吴耀坐在床边,弯着腰,眼睛没有睁开,反应迟钝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吴玫不愧是他妈,一阵见血道:“洗了澡再睡,一个人在家,也必须讲卫生!”
“好...好的,妈妈,我知道了。”吴耀实在困得不行,像个娇宝宝似地撒着娇。妈妈这个称呼,他可是上了小学就没有用过。上午在公司宿舍收拾了一上午的东西,下午和晚上又是在王帆集中精神,将备战状态持续了半天,现在已经是被困意包裹了全身。
吴玫对他这奶味十足的撒娇也是没辙,手机里有十秒是没声的。
忽然吴耀听见那边转到了一个更加幽静的环境,背景音里面没有一丝电视的背景音,他妈妈用手包裹住自己的手机收音,小声地说:“小耀,我知道你不想去王叔叔老家,我尊重你,但是王叔叔已经为你和两位老人商量好了,我们不过去,他接他们过来过年。妈妈我,还是希望你能懂点事。”
“我...”吴耀一下子清醒了,霍地站起来,他又耐着脾气,坐下去,诚恳地说:“我不是不愿意见他们,我和王帆不一样。”
他也觉得自己在自己妈妈面前守着那么一点生理缺陷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说了别说我娇气,我只是怕晕车而已。”
吴玫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既然是因为晕车,我倒是忘了,你从我肚子里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小时候坐汽车坐面包车都不行,一开车你就哭得直抽抽,我和你小菊阿姨还以为你是呼吸困难呢,因为这个耽误不少事情。”
吴耀被说得脸和耳朵都红了,“原来妈你知道啊。”
吴玫自豪道:“那可不。我是谁。我是你妈啊。”
吴耀小声道:“其实我挺怕坐长途车的。”
吴玫满意了,“你小子说清楚就好了嘛。别瞒着妈妈什么事情。既然这样,王叔叔带老人过来过年,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母子俩聊完了,吴耀也完全清醒了,他不想特意跑出去看电视,买的游戏也全通关了,只得打开手机,登入OO,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一一回复完前不久认识的女生的问好,拒绝完个别的出去玩的提议,他看着清空的聊天界面,长长舒了一口气。
正巧,班级群里面,发了一张成绩单,赫然是他们班前天完成的期末考成绩。
吴耀找到自己的名字,班里四十个人,他排在第十五名,两次考试的难度差不多,他这次比期中还进步了十个名次,多考了五十分。
这时候像是为了讽刺他的沾沾自喜,班主任老杨在群里发言:你们别高兴得太早,看看稳上九八五的研华班学生,他们做的难度比你们翻三番的题目,人家考的跟你们考的分数,中间还差了个几本分数线。
老杨在群里附上了另一张照片,别人班的成绩属于隐私,在姓名那一栏,老杨不厌其烦,给每一个姓名都打上了马赛克。
吴耀睁着眼睛仔细辨认,看出了研华班第一名只有两个字,并且第二个字左边的三点水,老杨没有糊干净。
这应该是稳打的学校第一名,也不知道老杨说的真的假的,难的题目,他仍和第二名差了二十九分呢。
吴耀使劲捏了自己的脸一把,唾弃了一下觉得胥泺厉害的自己。始终都是他低估胥泺了,到底他是为什么觉得这个男的,他一伸手就能触及呢。冲动着找了那么多关系,找到三个年级各科拔尖的学生讨要她们的学科笔记去打印,男生还好,托用关系请吃饭打场球就好,女生那边则是因为一开始说错话,让她们误以为,他总是能够提供一些特别服务,变成了一场约会换笔记的交易。
十二月三十一日已经在忙碌中眨眼消失,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去年给他留下的一大沓复印的纸张,吴耀一气之下自己看了几本,更多的则是堆积在他的书桌下面吃灰。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和对方联系过了,还刻意不去打听对方的消息,也不知道胥泺做了什么,他连在公司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听说,听说他还是去了让他俩结缘的钢琴大赛,赛果尚佳,只是因为执意以个人名义,和公司起了不小的矛盾,这便不来了。
正如冯郜所说,两人的世界泾渭分明,不刻意追求,两人确实鲜有牵连......
吴耀深吸一口气,唾骂自己又想这么多,可真不要脸。绝不能让自己对胥泺的嫌弃折在这么一场和他完全没干系的考试上。
可他转念一想,胥泺考试牛逼,这和他是人渣并没有什么联系,他觉得他学习牛逼并不影响他觉得他性格垃圾,便也就释然。人难免有优点,他这么大方的人,去承认对方的优点,也不是什么避如蛇蝎的事情,反而显得他不坦荡。
于是乎,年三十那天,贪近在胥泺家超市里面买菜,却撞见被迫离家出走的胥泺的他,看着胥泺在寒风中单薄颀长的背影,他也是用着要坦荡的说法,跟了上去。
☆、第 17 章
大年三十,下午三点,拿着吴玫给他留的购置清单,还没等他迈进超市大门,就看见胥小凤狠狠地往胥泺脚边砸了什么。
胥泺清冷地声调同时响起:“我不会去的。”
说罢,他走路带风,往超市外走,就站在门口的大垃圾桶后,可能他太急,也可能是向来就如此目中无人,所以,吴耀并没有被看见。
吴耀十分好奇,在带空调的超市里面脱了毛呢外套的胥泺就这样穿着单薄的深灰色毛衣走在了寒风之中。他看着他修长的腿,煞风景地想着,不知道胥泺有没有穿秋裤地习惯,感觉他那条裤子好薄。
这份好奇心支配,他便这么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
吴耀跟着胥泺,走出了小区,走到了一家家常菜馆门口,吴耀看着这家社区老店里面人满为患,外置地灶台上摆放的大锅在厨师灵活的手中摇摆,里面的食材在空中翻飞,油滋滋的声响和喷香的气味带着雾气飘向四方。
吴耀不合时宜地想,今晚他妈会不会也做这道爆炒牛肉。
胥泺大概是饿了,站在菜馆远处看着师傅炒完了一道菜,却也没有进去,厨师熟练地将菜装盘,他也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真正被馋得流口水的吴耀,吃惯了公司清汤寡水的饭菜,这回家才七天,他就胖了七天,但他居然还没有对这些好吃但易胖的食物吃厌,这可太难了。
上次也是这样,吴耀跟着胥泺,知道了他家住在哪,没想到两人决定绝交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吴耀居然还能有跟踪对方的一天。
他窝在城市夹道的粗大梧桐树后,抬头看着,目光所及数十颗站立整齐的光秃秃的树干就像一个个高大的老爷爷,紧盯着吴耀躲躲藏藏,在暗地里发笑。
这么觉得,其实是他自己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可笑。
但跟到没有人烟的一条长长的小道上,他完全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胥泺回过头蹲了下去,冻得青白的手掌也是光秃秃的,修长的手指从自己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包去壳瓜子,倒在了灌木丛下方的地上。
从一个隐蔽的树杈偷看到这些,吴耀带着熊爪手套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他哈了一口气,暖了暖暴露在空中的手腕。
他这是在喂小动物吗?一一吴耀冒出一个同样诡异的猜测,感受到附近似乎有许多鸟鸣和小鸟翅膀扇动声。
瓜子仁被均匀地洒在墙根,尽量不占到人过路会踩到的地方。他的动作很快,没出两分钟,手里巴掌大的小包裹就被他撒空了。随后他便消失在了这条道的巷尾。
吴耀哈着气,连忙蹑手蹑脚地追赶上去,途径那公园外一角地灌木丛,他忽然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灌木丛附近一棵茂密的松树,一群对地上食物蠢蠢欲动的小鸟全被吓跑了。
吴耀捂着嘴,看着鸟儿连飞带跳地去了更远的树上,有些则是一点眷恋都没有地飞走了。
他遗憾地呼了声:“啊...”
前方巷尾忽然转出一个手拿着手机的男孩,脸上表情错愕,吴耀低头对上对方的脸,跟踪被抓包的他立马站得笔直,努力装作自己只是路过,脸上正直,心中则是炸毛成了见了猫的老鼠。
胥泺举着手机,他用的是学生间难得一见的智能手机,黑漆漆的摄像头,正对着吴耀这边,像是审视他的第三只眼。
看样子,他是想拍照片。拍群鸟吃食的照片。
“......”知道自己毁了人家计划的吴耀,登时更是心中澎湃不止。
完了。胥泺不会打他吧。
许久不和对方打照面,猛地这么一出,不止吴耀觉得尴尬,胥泺脸上错愕完了也是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不过,他倒没有对自己破坏他拍照片这件事情,摆出太多的坏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