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泺收了手机,站在原地,瞧着他。
吴耀觉得自己不能怂,直面对方的视线,梗着脖子,视线直直地对上了对方眼睛...下方的鼻子!
高挺的鼻子因为寒冷,笔尖泛着红。
两人僵了这么一会儿。
胥泺忽然露出懊恼的表情,吴耀眼神发着虚,没勇气和他比谁的眼神更凶狠,但却留意到对方有些干燥抿着的上下嘴唇,微微露出的空隙,在冒出的热气后,隐约是一个字的豁口。
“你......”
吴耀并没有听到,但他脑海中响起了这个声音。不知是哪一次的记忆,又或者是他脑中的凭空捏造。
可能因为太冷了,所以心头一动,脑子一热,吴耀就跑上前去,到了对方面前,吴耀才愣住了。
他想干什么呢。
脸皮厚地跑上来,是想干什么呢?
这种朋友熟人间,才有理由发生的行动,他冲着胥泺,是想干什么呢?
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像个傻逼一样,换了个距离,沉默着,双眼无神着,继续用自己的存在,膈应着胥泺。
两人再一次僵持着。
吴耀拼命唾弃着自己没事找事,而后在丧气值到了顶点之后,干脆脑子一空,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今天不是胥泺先被他气开口,就是胥泺先被气走。
也不知道胥泺是不是真的读懂了他,竟然真的眼神低垂,不知喜怒地开了口:“你有事...你为什么在这?”
吴耀觉得自己应该霸气一点。凑近了不敢直视对方的脸,他仍是盯着他下巴方挺流畅地下弧线,不羁地说:“不关你事。”
“嗯。”胥泺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也不再过问,十分配合,转身欲走。
“等下!”吴耀忽然开窍了,知道反客为主。声音拽不起来,倒是坦荡荡的响亮,“你又为什么在这呢?”
胥泺这一次脾气居然难得的正常,还和他解释了。
“我在拍照片,收集写生的素材。”
尽管他没有提及自己的母亲的那一层原因,吴耀也已经觉得受宠若惊,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是没有那些破事发生过,还是他说绝交之前,两人友好的关系。
但到底不可能,胥泺语气一变,显得警惕冰冷:“我说了,轮到你说了。”
“......”
“好吧。”吴耀咬咬牙,他本就是不爱拐弯抹角的人,直言:“其实我是在跟踪你。”
看了一眼胥泺,发现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神情,他接着说:“我就是不服气了!你凭什么那么说我啊!其他人,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我都能理解,但你凭什么乱给我泼脏水!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凭什么!”
吴耀的头越来越低,已经看到胥泺那双名牌鞋干净的鞋尖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我必须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否则这个年我就过不好了。”
“...我说的,有错吗?你不是真的和那些女生在约会吗?有人和我举报你行为不检点,我也看见过。我是学生会的人,向老师汇报,我做错了吗?”吴耀连珠炮发言时,嘴里冒出的白气,让胥泺脑中浮现出蒸汽小火车向他呼啸而来的模样。他不似对方,开口说再多话,也不会让人感到喧闹,都是有理有据的辩驳。
“什么约会啊!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连向我求证一下都不肯,我到底是为了谁啊!”
吴耀实打实被气到了。嘴里白气还没冒完,他就气急败坏地指着后面那一摊鸟,嘴里白气接着冒:“吓跑你的鸟对不起!你要想画鸟,去锦竹公园的喷泉台,那里有员工每天喂食,小鸟都在那里玩,没有外面的鸟怕人。”
吴耀觉得他这下才不算欠胥泺任何,撒丫子就走。
胥泺还在差异吴耀嘴里到底是有多热乎,说话间喷洒的热气居然连绵不绝。吴耀走后,他才意识到刚刚那个穿得暖呼呼,说话气呼呼的人在他面前带着比他还沉重的怨气走了。
回到小区的吴耀才发现胥泺家的超市提前歇业了,要买的东西很多,于是他只能去小区外一千米外的大型超市采购。拎着巨大的塑料袋回家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日间的温度还在零度上下折腾,这些小雨滴,个别化成了雪花,又在未落地之前,和其他的雨滴交缠,滴在地上的,只显露深灰色的水渍。
吴耀冻得发慌,手里的东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面,也不再是他能够承受的了。
幸好在路边放下东西歇气的时候,撞见了小区同栋楼的邻居,开着小车采购的邻居新婚夫妻还很年轻,平时受过吴玫和王建国的照拂,也对吴耀这个帅气的弟弟十分喜欢。
吴耀上了他们的车,路途上还和对方聊了不少近况。开车地男邻居知道吴耀家里过年的计划,倒是有些惆怅地打开广播,说自己之前在广播里面似乎听见玉湖南边地村庄道路下了雪,被冻住了,现在还帮他调广播,想要确认一下位置。
还不等广播播到应该的内容,车已经驶入小区车库,吴耀只得道着谢,提着菜回了家。
吴耀屏住呼吸,打了吴玫的电话,乡下信号不是很好的样子,吴玫接通之后,电话里面声音一顿一顿的,等吴玫在王建国老家好一顿转悠,找到信号最好的一处地方,两母子才能正常地聊起来。
吴耀:“妈,你那边怎么样了?”
吴玫:“哎呀,祭祖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鹅毛雪,原本想说这样子开车危险,等一下再回来的,结果雪越下越大,现在路已经被冰雪冻住了。你王叔已经在拿铲子清道去了,能开出这个村庄小路,接下来的国道慢点开,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是可能,回来的比较晚,小耀,你要是饿的话,冰箱里面那些成菜都可以先热了吃,就是做的整鸡整鱼,你还是不要下筷子,到时候爷爷奶奶看着不好看。”
吴耀轻声道:“妈,你们就在乡下过年吧。这样回来,太危险了。”
吴玫:“小耀......”
吴耀:“我没事的,妈。你不都说了,家里有吃的有喝的嘛。我这个人是什么无所谓的性格,你知道的,我真的没关系,也不会多想,一群人才是大局嘛,大局为重,明天你们回来,我们再好好聚,一样的。”
吴玫:“小耀,妈妈...”
“妈,”吴耀笑着看着王建国家餐桌上被盖着的十几个菜,有不少是他喜欢的,“你是我妈,我什么你不知道呢。我有没有关系,你再清楚不过了。我也知道你爱我。”
“妈妈,我也爱你。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赶紧在王叔叔家好好从头表现吧,我就在家里吃你做的现成的啦!”
电话被吴耀率先挂断了,他哈着气,将桌上自己喜欢的几个小菜端到厨房里面,开始洗米蒸饭。
天开始昏暗时,吴耀受到之前那对夫妻的问好,知道他一个人在家之后,又喊着他下楼去吃饭然后放烟花。
吴耀吃得饱饱的,不愿意动,只接过了邻居姐姐手里递来的一些小型烟花。
他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睡着了,被电视里面的春晚某个声响巨大的歌舞惊醒时,窗外万家灯火皆明,他在陌生而漆黑的屋子里面,摸索着打开了灯的开关,强逼着自己用学习的眼光,看了近一个小时的春晚,最后实在受不了,想到帮王建国家的盆栽植物浇水,浇到王一帆房间的阳台上的花时,他看见,胥泺房间开着灯。
但距离更远的,胥泺家的其他窗户,却没有一点光亮。
想到今天下午的场景,又顾及胥小凤比胥泺还莫名的性格,吴耀忽然来了事。
他趴在栏杆上,拖长了嗓音去喊:“胥——泺——啊——”
这刻意的喊叫就像是料到了胥泺会有大反应,吴耀下一刻就听见了那边阳台玻璃门被拉开的声响。
那可不。这么久了,找不太准让胥泺高兴的法子,让他讨厌的样子,他可是一做一个准。
胥泺在家有空调,虽然穿着与下午无异,只是换了居家的黑色毛绒拖鞋,但是整个人没有下午的苍白冷硬,四肢连同骨肉,都透着他房间里面鹅黄色的灯光,显得舒适悠闲。
胥泺走出来,默默看着他。
吴耀好像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无声地询问,问他,要干什么。
吴耀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一只脚支在地上,另一只脚则是套着不合脚的绿色毛线拖鞋,一摇一晃的,像是装了马达的色彩鲜明的电动玩具。
“你吃晚饭了吗?”
胥泺双手伸到身前,吴耀才发现,对方手中还拿着一支刚刚盖上笔盖的黑色签字笔。
怕不是在做题呢。
“让我猜猜,”吴耀鼻子一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家一点饭菜味都没有,还没吃的吧。伯母呢?”
“不在家。”胥泺回了他三个字。
“不是吧,这大过年的。”
“母亲去舅舅家了,我曾祖父是从小生长在国外的华裔,我母亲二十岁才回国,从不过春节。”
吴耀也说不清心中地那种感觉,他喊对方再等一下,捡起身后的喷水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盒小小的烟花。
他把东西递给他,“放烟花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耀的手悬在的地方,是十数米的高空,胥泺接过去了。
吴耀心里可谓满足得很,“你半个小时后,拿着这个到天台上等我吧。”也不管他是否应允,吴耀已经热火朝天地冲回了厨房里面。
两栋楼地天台也仅有一线之隔,吴耀拿着东西上了顶楼,跨过二十厘米的高空间隙,就到了邻栋天台上。
提着一袋子烟花,还端着一碗玉米猪肉馅的蒸饺,吴耀放下能搁在地上的东西,西北风一吹,他连忙单手裹紧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羊毛围巾。
上来的急,忘了看时间,也不知道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手里热腾腾的瓷碗慢慢没了热气,吴耀想了想,把自己的棉大衣解开,把碗小心翼翼地裹在衣服里面。
他有些无聊地想,要是胥泺不来,等到饺子冷了,他就放了烟花,再回去把饺子热了吃。
楼道有人的踩踏声,吴耀惊喜地看过去,胥泺出现了。
没他大包小包的夸张,胥泺像是多做了几道题,就穿上一件黑色的羽绒长款外套,拿着他给的东西上来了。
吴耀穿得一身白,胥泺在一片漆黑的天台上,也一眼看见他,白日没见到的围巾,此刻也将他悠长的脖子遮了个完全,黑夜之中,像个雪做的男孩。脸上露出的招牌笑容,是刻画在他灵魂上的积极乐观。
胥泺慢慢踱步过去,吴耀一边埋怨他,一边敞开外套,掏怀中的东西,“你怎么才来啊。”
胥泺闻言,打开自己手机一看,“离半小时还差五分钟,”
“行吧。”吴耀学着他下午那个意味深长的一挑眉,把碗递了过去,“给你的,趁着没冷赶紧吃吧。”
胥泺迟疑地接过,打开盖子,里面盛着二十个皮薄馅多的花边饺子,上面放着一把配套的叉子。
吴耀道:“这是我泡泡面的碗,洗干净了的,别嫌弃。饺子我妈包的,可好吃了。我寻思你饭量应该也没我大吧,饺子就按着我的食量给你准备的,尽量吃完,别浪费啊。”
吴耀说完,就去捣鼓自己身后地上的那一堆烟花了。
胥泺吃饺子的时候,他把带来的烟花按着包装上的说明,隔着安全距离,在天台上摆满了。
笨拙但忙碌的身影像一只勤劳的小松鼠,正在藏匿过冬的粮食。
吴耀看了地上摆好的阵势,大有阅兵的派头,然后就是借着手里打火机,由远及近地将这些装备好的“炮弹”一一发射,最后就剩了地上就剩了两个虾兵蟹将。他回头看胥泺吃得怎么样。胥泺吃得细嚼慢咽,这些功夫,才吃了五六个。
看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的。
吴耀举着打火机,不抱什么期望地问他:“好吃不?”
边说他边蹲地上,找离他们最近的花炮的引线。
胥泺慢慢咽下嘴里那个醋味十足的饺子,等发酸的牙齿找回自己灵魂后,才缓缓吐露出答案:“好吃...”
几乎是同一时刻,吴耀面前的“二踢脚”打着旋上升到空中,“砰”地一声在空气中炸开。
空中仅有一瞬光芒,却比先前任何的花火都显得声势浩大。
吴耀头都没回,寻着地上插着的唯二里的最后一个“二踢脚”,“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胥泺将手中的叉子放下,脸色不佳地说:“你是用醋煮的饺子吗?”
“砰一一!”
听得懂话里讽刺意味得吴耀连忙站起来,跑到胥泺面前,就着胥泺端着的碗闻了一下,“不是啊,这醋没放多啊!啊...我知道了,吴耀,你是不是不爱吃醋啊。”
胥泺面色无奈,“我只吃过沾陈醋的饺子,没吃过醋泡的饺子。”
吴耀懊恼地搔头,“那你早说啊,等我们放完烟花,我下去重新给你煮点吧。你这点也别浪费,盖子盖好放那边上,我带回去当宵夜吃。”
胥泺说:“不用麻烦了,我饱了。”
吴耀回应:“你怎么和那些女生一样,吃的这么少就说饱。”
胥泺难得客气,但偏偏有人不给他这份面子,他一生气,说出的话又是咄咄逼人的了,“也不看是谁,傻里傻气,我算是被‘气’饱了。”
吴耀并不和他争,两人关系已不像从前,是积极顶嘴的。胥泺按吴耀说的,把碗封好,平稳地拿着。他忽然道:“你说的女生,是你约会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