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泣任着头上血流着,哪里敢管,嘴里道:"主子恕罪,我真是不知道。我给他下的针是一样的,怎知道他就能自己恢复了。"
唐畅走到他跟前道:"你难道不是因为他长的如同莲华一样,所以下不了手么?"
花泣嗵一声跪下来道:"属下不敢。属下当初即便对着莲华,下手也不曾手软。现在怎么会对着假的留情。我实在是不知道啊。主子饶过我吧。"
唐畅回了长椅上坐下了,淡淡道:"滚吧。"
花泣忙爬起来退出去了。
仓悟见他去的远了,便低了头道:"主子,怎么处置?"
唐畅皱了眉道:"先留着,他医术了得,现在杀了未免可惜。还有用处。"
仓悟道:"可是主子,他若有二心,留着也没用。"
唐畅冷眼扫他一眼,道:"我做事要你来教?"
仓悟立刻跪下道:"属下不敢,只是担心主子。"
唐畅笑道:"他当初和莲华恩爱正浓时,也不敢逆我的意思,自己把他的宝贝下了药送到我床上来,难道如今就为了个冒牌的违抗我么?多半是一时蒙了心,下错了针。先饶他一回吧,以后再有失手,杀了也不迟。"
花泣捡了一条命,回了自己的园子。
头上血迹也差不多干了,花泣也不去管它,直接往床上一躺,蒙了被子,眼泪哗哗的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简直像条狗一样,若是莲华看见了,一定要生气怨骂。自己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是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死也要叫唐畅尝尝滋味才甘心。可惜这唐畅仿佛没弱点似的,怎么才能叫他伤心,怎么才能叫他发狂!
花泣恨恨的想了一回,又想到莲华,悲从中来,不禁又哭了一气。
茗战多日来眼见着莲华忙碌非常,却是做的有声有色。心里道,若是有情人如此,志同道合,岂不快活,连生意场也有趣的紧了。
若能将莲华好好琢磨,身边更多一个可心可信的人。
只是近日莲华忙碌,仿佛离自己更加的远了,说几句话的工夫也没有,要说话也是谈生意经。以前就不见他对这些事情这样上心。
想了一阵,使女过来说要用晚饭了,又说莲华也刚刚回来了。茗战忙吩咐请了莲华一起过来。
莲华果然过来了。
茗战见了他,道:"今天一整日都不见你了。你要是总那么忙,我便要后悔叫你去打理生意了。"
莲华笑道:"这是怎么说的。难得我做出一点心得来,正是有意思的时候。"
茗战道:"先吃饭。有什么边吃边说好了。"
莲华也道:"正巧饿了。"
茗战舀了一碗豆沙百合羹,递了过去。莲华尝了一口道:"真是好东西。凉爽的很,清甜不腻口。做了在酒楼买也不错。"
茗战笑道:"你成天念这经。这东西虽不金贵,也十分费力。上好的绿豆去皮磨了粉,粗一点都不行,又有百合瓣熬的烂熟,混起来再熬成汁,才可入口的。"
莲华道:"这也不难。现在正是夏季,热的起来吃什么鱼肉都嫌腻味,不如这点清淡的东西。"
茗战道:"只是这东西要冰镇过了才好的。就这点麻烦。"
莲华笑道:"我正要同你说,想在酒楼里修个大些的冰窖,我记得有好些吃食,都要用冰的。"
茗战道:"要用银子你尽管用好了。总之酒楼给你了,你怎么都行的。"想了一回又道:"我听说你在酒楼里颇搞了些新菜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把城里的贵客都引了去。以前倒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
莲华脑子里转了一下,试探道:"我有时候有些头痛,便会想起一些东西来。那些便是我家乡的菜式。我也是试做。我记得我家里是北国,白雪皑皑,十分秀丽。你知道是哪里么?"
茗战楞了一下,道:"你从前也不大讲自己的家乡,就是讲了,也不一定是真话,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莲华晚上回去自己小院,半夜突然听到床边有动静,睁眼一看,竟是一个人蹲在床头,一时间吓了一大跳。那人出声道:"是我。"
原来是茗战。
茗战低声道:"我睡不着,就想看看你。你不要担心,接着睡吧。"
莲华笑道:"你这么看着,谁睡的着觉!"便下床来,点了灯。又道:"怎么了?"
茗战仿佛喝了一点酒的样子,道:"我知道你可能想起一点来了,可是你不要说你不是他,你骗骗我也好。"于是便坐在床边,絮絮的讲,他们从前相识相恋,甜蜜的,苦涩的,伤人的。
莲华听他这样细细的诉说,看他眼睛里的光彩时而暗淡,时而鲜明。真实的觉得可怜起来。自己的身份,其实好久之前便完全回忆起来了,可是每天看着这男人自欺的苦楚,不由得软了心肠。虽然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温叔微藏了莲华,不让他知晓,可是这样的为情所困,这样的伤心人,或许也值得怜惜。
十五
这几日天气愈发的热起来,阳光照在湖面长,白花花的晃眼。
可是镜湖边上的打鱼人是不想歇息的。
正是白鱼最肥美的时候,价格开的也高。
尤其今年年初,唐府在湖里下了半年的网,人没有捞到,反而把鱼苗毁了大半,大些的白鱼几乎见不到踪影,能打到一条两尺长的,便要千恩万谢了。
可是有哪个敢说唐府的不是?这镜湖原本就是人家的家产,放了渔民撑船进来,已经是造福了。
正巧叫莲华见手下的酒楼买了几条新鲜白鱼,好奇下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是镜湖里的。
想来便奇怪了,茗庄与唐府素来恩怨,怎么居然茗庄底下的酒楼买的到镜湖里的东西?
手下有机灵的人答道:"唐府对这些渔民还算宽厚。不让他们卖水产,叫他们怎么过活?可是城里有名的酒家大半是姓茗的。"
莲华道:"唐畅自己怎么不开酒楼,独占水产?"
手下人对望了一会,纷纷摇头。
莲华看着那白鱼,便想到自己也是从镜湖里来的,心念一动,道:"可有熟识的渔民?"
手下道:"有是有的,常来卖些水货。"
莲华又道:"叫他们做事,可信的过么?"
有人答道:"若给了银钱,做些小事也不难的,只是他们当唐府是衣食父母,难免透了消息叫唐府的人知道。"
莲华拔马回去茗庄,冲到书房便问茗战道:"镜湖的渔民中,可有茗庄的人?"
茗战点头道:"有几个。"
莲华道:"吩咐他们做些事情。若在镜湖里捞出人来,定要送过来,即使送不过来,也要传个消息出来。"
茗战皱眉道:"估计是送不出来。镜湖四周都有唐府的船哨,送个消息却没什么问题。怎么镜湖中能捞出个神仙么,叫你这么紧张。"
莲华喘了口气,道:"我不就是从湖里捞出来的么。听说我过去在唐府有位朋友跳了镜湖,说不定能找到。"
茗战听了笑道:"你说的是叶暖冬?可是他跳湖一年多了,唐畅下网捞了半年也没有人影,恐怕早就不在了,怎么会从湖里出来,你想傻了么?"
莲华急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也不好对茗战说实话,只得赖皮道:"你吩咐下去就得了,我才安心。"
茗战难得看到他似乎是有点撒娇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顺口便应承了,叫属下去知会一声。一手便拉了莲华,朝怀里带。
莲华一时间也推他不得,只好僵直了倚着。
茗战不做声,叹了口气,手却不肯松,死死抱着。
莲华这一份心却是晚了。
当天白天里,镜湖面上的避暑水榭的侍卫,捞起了一个半死的人。
却不是淹的半死,而是手腕上一道刀痕,血流不止,整个人苍白的发青。
这人正是叶暖冬。
侍卫中还有认得他的,忙不迭的止血,报告上头的人。
唐畅带了花泣半刻也不停的到了。
唐畅又喜又急,面色也扭曲了,见到暖冬昏迷不醒,捉了花泣的领子,叫道:"弄醒他,不然你也随他死了算!"
花泣叫人一路拎了过来,正不知所以,就听唐畅恶狠狠的吩咐下来。转眼去看那躺着的人,不正是跳了湖的叶公子么。切过脉,听了心音,便下针狠扎了几下,又喂了丹药,先缓了一口气过来。
花泣回报道:"呛水到没有什么,只是失血过多了,一时间醒不过来,就算下猛药催的醒了,也撑不久。不如慢慢伺候着,等两天。"
唐畅眯了眼道:"两天就能醒了?"
花泣沉吟道:"这可说不准,叶公子身子向来算不得好,醒的迟些也难说。总之我必然把他的命掉着,等他醒了,便着手调养,补足了血气便无大碍了。"
唐畅道:"这回我便信了你。你要是治不好他,留着你也没什么用。"
花泣躬身道:"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保得叶公子安康。"
唐畅挥挥手,便赶他出去。自己坐在床边,执了暖冬的手。
花泣临出门,便看见唐畅神色或喜或狂,眼神眨也不眨,看的叫人心惊。
花泣掩上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唐畅,你也有在乎的人么。原来如此。
十六
叶暖冬似醒未醒,可是已经明白自己成功了。
终于回来了。
回来这个原本陪上性命要逃离的地方。
不需要睁眼,从气味就知道在自己身边的是什么人。
唐畅。
过往的事情也不想再多想什么了,要论罪,自己也不清白。既然又落到他手里,便好好想想怎么能少受点罪,尽量活的好些罢了。
至于找到欧阳曦,起码等自己熬过这一关再说罢。
唐畅盯着暖冬良久,一点点小动静也觉察的出。这会见暖冬摆明是已经醒了,却不睁眼,先便多了三分气。开口便道:"既然已经醒了,怎么不睁眼?不想看到我?"
暖冬暗自叹了口气,哑着声音道:"不是。"
唐畅道:"你逃了一回,胆子大了么。不过这一回落在我手里,你便等死吧。"说着话便看到暖冬苍白的面孔,毫无生气的眼睛,细的仿佛要断似的脖子,又笑道:"看来不在我身边,你过的也不怎么好么。我还以为你逃了出去,回来是会是怎样一副精神的模样呢,原来就是这么不死不活的。好好的割什么脉,想死么?"
暖冬闭了眼睛,不想答话。
唐畅哼了一声,俯下身亲吻起来。如过去一样的暴戾,发泄一般的撕啃着,咬出了血,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暖冬回忆起疼痛的感觉,皱着眉头忍耐下去。
疼痛自嘴唇延续下去,从脖颈,到胸口,从下腹,到大腿内侧,愈是柔嫩的肌肤,愈是被啃咬的厉害。
唐畅极欣赏自己肆虐的成就,或深或浅的牙印,往外透出血珠,红色的痕迹很快就青青紫紫,肿胀起来。苍白的皮肤,附着了这些的样子,让唐畅十分的兴奋起来。失去暖冬的一年多里,从来没有如此澎湃的冲动。
唐畅翻了暖冬趴着,扒开后面,笑道:"这倒是奇怪了,原本你这样的身体,即使被咬的鲜血淋漓,也还是想要男人的。怎么今天这样没有反映呢?"言笑之间却已经插了一根手指进去,肆意搅动起来。
暖冬偏过头,忍着疼开口道:"你就不能对我怜惜一些么?我自认不亏欠你什么,你开始时对我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唐畅道:"你现在倒觉得委屈了?你这种东西,也配叫人怜惜么?"
暖冬挣扎着撑起身来,直着颈子道:"我算什么东西?我算什么东西?我是哪一点下贱了,入不了你的眼?我叶暖冬哪一条对不住你了,要被你这样糟蹋?"
话没有说完,却是一声惊叫了起来。唐畅哪里听他那些怨诉,只抓了他的臀,一举插了进去。暖冬吃不住如此孟浪,手抓了枕席就要逃,然而哪里逃的了,被唐畅压在身下,百般折腾起来。
暖冬又熬了一阵,实在撑不住了,瘫了下去任由摆布。可是实在伤心,又想到欧阳曦,不由得更加委屈,哭了出来,等到眼泪汩汩的流出来,却又想到是白白的流泪,有谁会来安慰怜惜?欧阳也不在这里,又哭给哪个看,可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
唐畅却看见了。想到也是很久不曾见到暖冬的眼泪了,有一阵子,不管怎么折腾他,也是不叫一声的。像这样的在自己的床上哭泣,仿佛已经是半生前的事情了。暖冬流泪最多的时候,正是他们背着当日的唐府主子,自己的兄长唐远偷情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他多么温柔,却常常见到他落泪。
唐畅眼前恍惚了一阵,时光依稀倒了回去,身下的人,似乎又成了那个在唐远那里受了委屈,来找自己抱怨的情人,不由得温柔起来,附在他耳边道:"不要哭了。"
暖冬泪眼模糊,伸手抱了他喃喃道:"长平,长平。"正是当年情浓时,最常唤的名字。
唐畅出了房门时,正见到花泣立在门口,阴了眼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回避么?"
花泣低了头道:"自然不敢打扰主子的兴致,只是叶公子身子疲弱,属下担心他昏了过去,到时候主子叫不到人。"
唐畅盯了他一眼,挥了袍子便走,道:"你去给他收拾收拾。"
花泣进了门,看了一眼暖冬,果然又被整治的厉害。叹了一气,道:"主子那些侍妾,哪一个都没有你这么惨。"说着便叫了热水,给他洗身子。
暖冬半晌回过一点神来,道:"是你啊。"
花泣笑道:"是我啊。"又道:"你说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叫人折腾成这个样子。"
暖冬头枕在澡盆边上,道:"有什么意思也是我自己清楚,不劳你操心。"
花泣道:"你这一回回来,跟从前不太一样,你以前总说生无可恋,现在为了活着,什么手段都用了。"
暖冬道:"我什么时候用手段了?"
花泣笑道:"还要我说么?原本我想杀了你的,可是看你不想死,我也不好下手,总想着从前就你和莲华相熟呢。他一定要护着你的。"
十七
花泣从着唐畅的意思,每日为暖冬诊治。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不过是调养。
只是一来二去,难免多说几句话。两个人可聊的,多半便是莲华。
暖冬回忆起来过往,道:"我第一回见到莲华的时候,就在那兰竹楼的园子里,远远的便看到一个美少年,服饰甚都,身披素缎袍,头发只拿一根紫貂皮的带子束了。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目光眉彩,举止大雅,气象不凡。待我走近了,想同他攀谈,鼻见便闻见一阵清香,非兰非麝。然后他就向我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澄澄,看的我目眩神迷,只觉得天地间都光彩起来。"
花泣笑道:"你做什么同我夸他。难道他的好我不知道么?"
暖冬神色幽幽,道:"可惜第二回见面,他便一身淡紫的纱衣,躺在唐畅怀里了。我当时真真想不到会是他,一时间便楞在那里,又同他四目相对,这一回却觉得天地间尽如他神色一般悲切,虽说人还是海棠似的娇艳无比,只是魂骨消然。心头就是一阵悲,怒也不是,怨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要骂那唐畅,却又怕损了莲华的面子。真真站不得,坐不得,简直呆子一般。"
花泣默默想了一想,道:"我那时何尝不是心里苦的说不出来。我便再护着他,也敌不过主子一句话,不如早早的放了他,还少受些罪。"
暖冬道:"他却是对你伤了心绝了念了。有一回还同我说,宁愿你那时毒死了他。你果真对他下过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