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矜哼了声,没理他。
经此一事,陆宇舟觉着时矜没他想象中那么遭人膈应,唯有一点不好,姓时的总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他,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谁缺他那点同情心?
后来有一次,两人在大树底下说话,时矜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下,陆宇舟眼疾手快揽了把他的腰。
就这么回事,被娱记拍到了,捕风捉影大肆渲染,他和时矜莫名其妙成了相识多年的好友,甚至据知情媒体人透露,他能进赵永昶的剧组,还多亏了时矜的大力引荐。
这还不算,连带着之前那次直播访谈,都有人说是时矜为了他搞的一次炒作,所谓“黑红也是红”。
热度不蹭白不蹭,赶上时矜生日,陆宇舟特地在微博上圈了人家,【生日快乐,我的好哥们!@时矜】
两男的在微博上秀友情没什么噱头,这事上了一小会儿热搜,不过陆宇舟的粉丝数倒涨了不少,底下评论也见涨。
【时矜的圈外女友:打个卡,祝友谊长存哦~】
【我爱吃肉:哇,这对CP我磕了!】
【如花美眷杨大壮:好哥们?我咋这么不信了。】
……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直到A组的戏份杀青,陆宇舟打着顾景衡的名号,跟导演请了五天小长假。
走之前那天晚上,张鸣远请他们平时聊得来的几个小演员一块吃饭,这人之前也是唐皇传媒的,嫌公司资源不好,赔了违约金跳槽到另一家娱乐公司。
他比陆宇舟入行早两年,陆宇舟刚进公司那会儿,他正在闹解约,不过好歹算前辈,陆宇舟还是很客气地叫管人家叫“师兄”。
吃饭地点选在商麓影视城外面的一家烧烤店,从中午十二点的那顿盒饭到现在,肚子已经八个小时没进食。
陆宇舟饥肠辘辘,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吃相了,烤盘一上来,他直接狠撸了四串羊肉,又灌了半瓶啤酒进肚。
“怎么你跟导演就能请到假,我就不行了?”张鸣远跟他交往深厚,平时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陆宇舟笑嘻嘻道:“哄啊,我费了多大力气才给导演哄舒服了。”
另一个演员问:“你明天去无锡干嘛呀?”
陆宇舟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啤,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有个阿姨住那儿,我去看看她。”
众人吃吃闹闹,啤酒喝掉一扎,他们聊起昨天来剧组探影后陈曦班的那个男人,一人好奇起了个头,其余人皆跟着纷纷猜测,猜来猜去也没透出点有用信息。
陆宇舟倒认识那男的——顾景衡他哥,两兄弟模样三分像,就是眉宇间的棱角不如弟弟凌厉,显然,生活作风方面也不如他弟洁身自好。
“昨天影后在她化妆室里头,那声儿大的,哎呦不夸张,方圆十米都能听见。”
“挺放得开啊。”
“这男的什么来头?”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张鸣远讳莫如深道:“那人你们真不认识啊?”
陆宇舟一直在吃,没参与到话题中,此刻也停下来,跟大伙儿一起看向他。
张鸣远痞痞地笑了笑,有些不相信似的:“我靠,真不认识啊。”
陆宇舟替大伙儿着急,快人快语道:“别卖关子了,你就说是谁吧。”
“启泰的大少爷啊,在北市,就没他顾家办不了的事儿,要不然咱们影后干嘛这么上赶着。”
其中一人好奇道:“可是那顾大少不是刚结的婚嘛,娶的还是个男的。”
张鸣远用筷子顶端敲了下那人的脑袋,“你这脑袋瓜子能不能精明点,就这圈子,男女通吃的事儿还少么。”
陆宇舟默默吃下一串烤韭菜,有点食之无味,嚼吧两下,咽下肚,“管不住下半身,迟早会翻车,他弟肯定不这样。”
张鸣远顺着他话说:“说起他弟,那位公子哥才是最金贵的,人背后不光有顾家,还有盛家在罩着,比他哥还神秘。”
陆宇舟瞧他这副口若悬河的样子,倒来了点兴趣:“有多神秘?”
张鸣远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剧组的人,这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就咱剧组这位姓时的大咖,别看他现在傲得跟只孔雀似的,再往前数几年,他也就是个跑龙套的,他漂亮吗?确实漂亮,可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他那自命清高的性格,怎么就轮到他爆红了?”
有问有答,这小子还挺会制造悬念,陆宇舟笑眯眯地问:“哇,那是为什么呢?”
“睡出来的呗。”张鸣远往自己杯子里加了点啤酒,“也就是媒体不敢曝,真要曝出来,时矜可走不了现在这冷美人路线。早几年,他在顾家那少爷面前,就是条没脸没皮的舔狗。”
众人皆是惊奇,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起时矜的种种臭毛病,敢情是平时遭了极大压迫。
陆宇舟屈指扣了扣杯沿,“差不多得了,时矜那人其实不坏,就是嘴巴损了点。再说了,你们以为舔狗好当啊,既要会拍马屁,还得会看人脸色,这是技术活儿,不容易。”
他起身告辞,“你们吃吧,我回去休息了,明天早上还要赶高铁。”
“怎么净帮着时矜说话啊,你丫不会真跟他是好哥们吧。”张鸣远起哄道。
陆宇舟做了个恐吓的眼神,但话里却带着笑:“还真让你猜对了,怕不怕!”
张洺远把人一个劲儿往外推,“滚滚滚,赶紧滚!”
第15章
陆宇舟买的早七点的高铁票,出站时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空气不似北方那般干冽,他就近找了家早茶店。
店里开着空调,客人不多,只寥寥几位,他走到靠厨房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蟹粉面和豆浆。
江南人吃面,讲究浇头,最好是现炒,热腾腾地上桌,再趁热浇到面条上,拿筷子搅拌几下,那滋味就渗透进去了,吃一口,绵长醇厚,唇齿留香。
隔了张餐桌,老板娘正在给螃蟹去壳,留下蟹肉蟹膏和蟹黄,店铺不大,进门的地方还放着一个铁皮桶,里头装有数条游动的鳝鱼,她家的响油鳝丝面也是块招牌。
老板娘一边剔蟹一边跟那对来自湖州的小夫妻聊天。
“鼋头渚可以逛逛,这季节不好,明年二三月再来,樱花都开了,好看的咧,到时候一定要来,湖州又离得不远哇。”
“是的呀,明年有空再来一趟。”
“晚上就去南长街转一转,那里有小酒吧,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的。”
“南长街啊,已经转过了。”
“清和桥有没有去转过?”
……
陆宇舟听着这些夹杂着普通话的“乡音”,回想自己在无锡短暂生活的一年。那时他刚大学毕业,义无反顾随男朋友回到了他的家乡,在一家会计事务所找了份审计的活儿,边工作边考公务员,日子舒适顺心,几乎没有烦恼,以为就此能跟过去告别,往后的幸福生活唾手可得。
老天爷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从回忆中抽回了思绪,掏出手机给过妈妈发了条微信。
「阿姨,我这会儿在无锡,你在家吗,我去看看你。」
那对湖州的小夫妻已经结账走人了,早茶店里就剩下陆宇舟和前桌的一位中年男人,老板娘是个热情好客的人,看他身上背着旅行包,很自然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来无锡玩的呀?”
陆宇舟点头笑了笑:“是的呀。”
老板娘把刚才同那对小夫妻讲的话又跟他唠叨了遍,陆宇舟笑着说“好,正要去呢”,过了不久,过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
陆宇舟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有种不真实的熟悉感,像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她打电话来问他几时下班,晚上想吃些什么。
他哆嗦着手按下接听,那头的女人情真意切地喊了他一声“小陆”,他听到这两字,多年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渐渐在眼眶里打转。
女人又说:“来了怎么都不说,现在到哪儿了,我去接你。”
陆宇舟鼻头泛酸,强忍下嗓子里的哽咽:“不用来接了,我一会儿就到了。”
“哎,那我在家等你。”
他买了点水果打车过去,还是以前那个地方,菜市场依旧嘈杂,前面是各种卖茶叶蛋卖水果的小摊,往旁边走经过一条小路,穿梭进去,后面是几栋上了年纪的居民楼,外墙斑驳,墙壁上的爬山虎在漫长冬日也已凋敝,只剩下干枯藤蔓。
小过家就住在这里。
陆宇舟爬上了四楼,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想着待会儿见面是叫“妈妈”,还是同微信里一样叫她“阿姨”。这几年他每次来都要纠结这个问题,然后每次都无一例外喊的是“阿姨”。
他轻轻敲了敲门,房子里立时有人回应,“来了啊”,很快,防盗门便打开了。
过妈妈笑着拉他进来,陆宇舟看她半头白霜,比上回见面更显老态,心里难受得喘不上气。
“阿姨。”最终,他还是选了这个称呼。
“来了就好,你在家里坐,我去买点菜,想吃什么?”
陆宇舟放下包和水果,转身说:“还挺想吃无锡排骨的。”
“我这就去买,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新鲜的,买不到我就去三凤桥打包一份。”过妈妈独居一人,像无数个失独母亲那样,咬碎牙把苦往肚子里咽,陆宇舟每次来,她总要好好张罗一番,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陆宇舟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我陪你一块去吧。”
过妈妈提上买菜的小包,摆手道:“不用,你在家歇着,阿姨一会儿就回来。”
陆宇舟不放心,还是跟着一块出门了,过妈妈患有尿毒症十来年,每周要去医院透析三次,现在是肉眼可见一天比一天憔悴,他曾打算把她接到北市一块生活,被她以水土不服为由拒绝了,后来花钱给她请的保姆,也被她以各种托词悄悄将人家辞退。
这些年,她都是孤身一人生活,陆宇舟每次过来,总有种把她接走的念头。
***
一辆奥迪A6停在酒店门口。
在车童第二次询问“是否需要什么帮助”时,顾景衡懒懒地把手从窗里伸出去,弹了弹烟灰,“不需要,谢谢。”
余光一瞥,大厅里走出来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为首的正是他的好友兼助理——郑昊。郑昊也瞧见了他,步子迈快了,跑上前撑在车窗上,一股很浓烈的酒气蔓延开来,“这回估计要黄了,对方报价只比我们低一个点,幸好你没去,那姓邰的太能喝了。”
顾景衡掐了烟,微一侧头:“上车。”
郑昊绕过去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系好安全带,往嘴里喷了点漱口水,好歹掩盖掉一点刺鼻酒味。
顾景衡拿了瓶水递给他,“胃里不好受吧。”
“中途跑了两趟厕所,幸好吐出来点。”郑昊接到自己手上,拧开灌了几口,胃里那股泛酸感稍稍压了下去,他缓了神,仔细回忆方才餐桌上那位邰总的语气和神态,试图找出突破口,“单论产品质量,我们一点不比别家差,可我今天看邰寻的意思,好像只考虑价格,而且对方报价太诡异了,居然掐得那么准,不多不少,就低了一个点,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单要落到百辰头上,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顾景衡没有表现出情绪上的起伏,平心静气道:“你怀疑有内鬼?”
“有可能,接触这个项目核心的没几个人,回去查查就知道了,这种节骨眼上临阵叛变,他是真打在七寸上。”
顾景衡眉目深沉:“他们签约是哪天?”
“下周四。”
顾景衡略作思考,“这周末约个时间,我去会会他。”
郑昊有点酒劲儿上头,他揉了揉太阳穴,形势不大乐观地叹了口气:“这姓邰的是销售出身,一路摸爬滚打坐到现在的位置,脑子比较灵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从他嘴里敲出点东西,比登天还难,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平时就爱喝点酒。挺傲一人,今天在桌上油盐不进,就怕咱们忙活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人就有弱点,天下没有撬不开的锁。”顾景衡目视着前方,天生自带沉稳的气质。
“哦对了,今天在酒桌上,邰寻还跟我打听咱们公司等一个人。”
“谁?”
“你记不记得去年招进公司的那个颜月,从PG跳槽来的。”
顾景衡想了想:“有点印象,去年年会上跳古典舞的。”而后轻哂,完全是出自男人的评价,“挺漂亮。”
郑昊笑了笑,别有深意道:“好像是邰寻的小师妹,小他三届,这人嘛,有权有钱之后就想千方百计地去弥补当年的缺憾。”
顾景衡意会:“初恋?”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一般关系。”
“这样吧,周末把那女的也叫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旋即转了话题,“上次让你定的车,什么时候到货?”
“宝石蓝那款还得等一阵子,他们要从总公司调。”
“尽量办快点。”
“是送给小陆子吗,黄色他喜欢吗,黄色有现货。”
“再等等吧,他就喜欢蓝色的。”
郑昊偏头打趣地看着他:“景衡,你给我透个底儿,你不会是真打算把他娶回家吧,我跟他接触不多,就我这个局外人来看,其实小陆子性格还可以,见谁都笑眯眯的,也没那么事儿逼。”
顾景衡握着方向盘,轻轻向右打了方向,“性格是不错,就是心眼太多了,放身边养几年还行,真要考虑结婚,我应该不会找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