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现代耽美]——BY:爱看天

作者:爱看天  录入:06-02

  卧房床铺上散乱,九爷身上衣服也是乱的,在一旁伺候的人脑袋恨不得垂到胸前,大气不敢出。
  外头有风,吹得窗户晃动,发出吱扭声响。
  那人扭头看了一眼,见窗户大开,习惯性想去关。
  九爷道:“别动。”
  “啊,是。”伺候的人手伸了一半又收回来,早上的山风有些凉意,那人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可是爷您不怕冷吗……”
  九爷抬头看向敞开了半扇的窗户。
  谢璟早上走的时候开了窗,散了气味,已经很淡闻不出什么来了。
  即便害羞到一大早逃跑,也记得努力替他做好了收尾,开了半扇窗,弄脏的床单也卷起来塞到一旁。
  他的璟儿从一开始,心里记挂的全都是他一个。
  九爷视线扫过,略微抬起问道:“璟儿几时走的?”
  “小谢管事一早就出去了,去马房领了白十四,一路骑马出城,爷,可要我寻他回来?”
  九爷闭了闭眼,半晌未说话。
  另一边,清河县的路上。
  山雨蒙蒙,草木含翠。
  一场入秋的小雨落下,山林树木洗过一般清新亮眼,少年骑马经过,轻呵一声鞭子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发出一声脆响,白马跑得越发卖力,长长鬃毛在空中散开起伏。
  谢璟穿了一身藏蓝新衣,收拾得利落,漆黑如墨的眼中一片清明,未有丝毫迷茫。
  他此刻心情畅快极了,肺里之前积压的闷气一吐而空,唇上有一点咬破的痕迹,但却忍不住上扬。
  九爷昨天夜里还有几分挣扎,他若留下,反而有些不自在,不如跑出去几天,躲过这阵风头之后,回来继续撩拨。
  他能感受的到。
  九爷对他还是一如既往迷恋,昨夜那双手和以前一样热烈,再撩拨几次,这事儿就稳了。
  虽比之前早了一两年,但谢璟一想起那人,眼角眉梢忍不住带了笑意,嘴里那个名字转了一圈儿,心口发甜。
  谢璟骑马很快,缩短了路程。
  他故意走的是白家商号沿途所在,留宿吃饭,都写了东院护卫队的名号,有意让他们报给九爷看,也让九爷安心。
  等谢璟到了青河县的时候,白明禹早已在城门处等着,瞧见他来立刻迎上前。
  谢璟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未喝,下马来只扭头交代人喂好白十四,转头上了白明禹的马车,又奔赴黑河。
  白明禹在车上已给他准备了饭菜,一边让谢璟吃一边同他讲了近几日的事态,言语兴奋:“小谢,果然和你算的一样,黑河那边来了好些外地商人,他们要租船,我大哥没答应,现在黑河上游小船不算,只货轮一半在咱们白家手里。”
  谢璟点头:“有这些足够。”他大口吃着东西,路上只顾着跑,确实有些饿了。
  白明禹又同他说了现在的情况,商议道:“我觉得这生意太大,只我们一家的船,还是不够,小谢你觉得算上商会怎么样?”
  “商会?”
  白明禹沉吟之后,对他道:“对,北地三省商会,九爷挂了名号,现是我大哥在打理。白家的船有一半,但若是商会,黑河所有的船只便都是我们的,九爷之前不是说了么,钱一家是赚不完的,尤其是洋人的钱,不如我们捞笔大的——”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了谢璟嘴唇那问道,“你嘴怎么破了?”
  谢璟唇上有一点牙印,他丝毫不在意,舔了两下道:“吃东西不小心咬到了,无碍,你接着讲。”
  白明禹信了,又低声继续同谢璟讲起来:“我打算亲自去对岸一趟,大哥给了我两个好手,同俄罗斯国那边商人有些来往,那边几个城市的酒价各不相同,越往北,价格越高,能差上十倍不止。”
  这事谢璟并未听过,他之前记忆里,也不过是记得日本商人在黑河折腾了一些事,低价买入烧酒,然后高价卖到对岸,除了已故孙掌柜,他也只记得那个日本商人的名字,原本计划不过是盯着对方,一有什么举动就取而代之,但白明禹说的,远比这个要深入。
  白明禹打算亲自去一趟俄罗斯国,做一笔大生意,他跟在九爷身边已快三年,耳濡目染,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除了莽劲儿,还多了才学见识。
  白明禹原本就是大胆的人,如今仗着九爷撑腰,在黑河胆子越发膨胀起来,讲到后面,两眼放光。
  谢璟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嚼着,他抬眼看向白明禹,大约知道九爷为何选定这人。
  九爷要顾全大局,万事周全,而白明禹却横冲直撞,是造势之人。
  也只有这般大胆之人,才能在乱世闯出一片新天下。
  九爷选他带去省府,不是为了管束,只不过借给他更多一份胆量。
  白明禹说完,谢璟就点头道:“二少爷比我想的长远,我听你的,只是我不通俄语,不便跟你前往,我在黑河等候消息。”他不便说出日本商人之事,总要留下注意一二,才可放心。
  白明禹道:“好,那你就和大哥一起留下,有什么事我好找你。”
  谢璟:“如何找?”
  白明禹:“我已提前让人探查好了,黑河下游有一处弯道狭窄,若没有雾气,可看到两岸人行走。那边荒凉,平日没什么人在,我找了精通旗语的人守在那,到时打旗语为信号,你等我消息就是。”
  谢璟:“好。”
  白明禹心满意足,他也不知为何,见谢璟点头同意就直觉这事儿已成了一半,信心倍增。
  到了黑河的时候,白明禹带谢璟去找了大哥白明哲,也不多言,只含糊说是九爷派来的人。
  白明禹胆子大,敢骗他大哥,谢璟胆子也不小,背手站立在那面不改色就认了身份。
  俩人一个长着自己大哥心疼自己,另一个仗着九爷宠爱,一点都没客气。
  白明哲信以为真,给谢璟安排留宿。
  晚上的时候,白明禹还给谢璟送了一盒药膏,让他涂抹嘴唇。
  谢璟看了一眼,收到一旁,没有用。
  省府,白家东院。
  九爷收到沿途递上来的消息,一句话在喉咙中辗转几遍,最终还是改了主意,垂眸道:“算了,让他出去几天,想清楚了,就回来了。”
  外头来人报:“九爷,井水巷出事了。”
  九爷不耐道:“又是何事!”
  “柳如意跑了——”
  九爷抬眸,眼里已带怒色,拍了一旁桌子道:“曹云昭留下这帮人,到底还有完没完,来人,把井水巷那些人都带过来,今日一个不留,全发送了!”


第69章 老实人
  不过在山上住了一夜,九爷就折返回府中。
  与此同时,井水巷的人尽数被叫到白府东院,原来那处小宅子被贴了封条,东西也尽数搬出,全部堆积在院中。
  东院没有安顿下他们的意思,只让人站在院中等。
  一行人神情略有不安,他们大多都是温室娇养的花朵,未经历什么波折,即便有些人从低处攀附上曹云昭这颗大树,时间长了,也过惯了安稳日子,今日突然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在院中,内心越发惶恐。
  一直等到将近晌午,有两个护卫又带了人过来,虽然未绑着,但左右看护极严。
  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子正是柳如意。
  院子不少人怒目而视,倒也有些人面露关切,还想过来同她说话。
  东院护卫拦住了,冷着脸道:“噤声!”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只用眼神不住打量柳如意。
  柳如意穿了一身素色旗袍,搭了一件白绒披肩,人眉宇间带了憔悴,一时妆发都有些暗淡起来,不是来时候的病美人模样,而像是真的大病一场,唇上没什么血色。
  前面小厅的门推开,白九爷从里面走出来。
  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全都静下来,这帮人知道谁不能得罪,低眉顺眼,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惟独柳如意站在那,和九爷平视。
  白九爷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长袍打扮,衣领纽扣系得高,半遮住喉结。他神色淡漠环视四周,视线最后落在柳如意身上,看着她道:“曹云昭托付我照顾你们,于情于理,我不会拘束于你,但他临走时也留了话,若有谁不愿意待下去,可领银钱一封,自行离去。”
  院子里的众人一阵小声惊呼,显然从未听起过这样的说辞,一时声音有些慌乱。
  孙福管事拧眉上前一步,高声道:“都安静!”
  柳如意是其中最为镇定的一个,她等九爷说完,出乎意料地躬身行礼,开口辞行:“这些日子承蒙九爷照顾,如意请准离府。”
  她这话说完,周围全都安静下来。
  曹公馆被送来的一行人里,如果说谁在小公馆时间最久、对曹云昭感情最深,恐怕也只有柳如意。
  柳如意出身烟花之地,那时恰逢曹云昭跟着父兄在北平做事,谋了一个海关的差事,柳如意是有人专门送给曹云昭的一份礼物。一同送来的还有金银财物,曹云昭不乐意受人辖制,东西尽数退了回去,但柳如意在门外跪了一夜求他收留,曹公子心软,自己出钱把她赎回来。
  也因为如此,曹云昭被外界传了闲话,丢了第一份差事。
  曹父把他赶回北地省府,让他反省。
  曹云昭却乐得清闲,一心一意沉迷于自己喜爱的艺术,柳如意跟来北地侍候,待他敬如恩人,也爱如夫君。
  曹云昭未碰过她,但柳如意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
  曹公馆里这些人多少都有些小心思,曹云昭一走,怕是不过一两年,也都散了。但众人从未想过,第一个开口辞行的人会是柳如意。
  白九爷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柳如意点头,她颈上伤还未好,哑声道:“想好了。”她静默片刻,唇角想扬起一点却微微发抖,颤声道,“九爷莫要担心,我给曹公馆打过电话……是如意自愿离去,从此生死有命,与他人不相干。”
  她开了先例,话一出口,院子里其余人也动摇了心思。
  有人跟着站出来,也说要走。
  白九爷让人拿了银子,要走的就给了一封银元,让她们自行离去,陆续走了几个。
  也又不想走的,眼神转来转去,孙福管事冷哼一声,在一旁高声道:“家主发话,一概闲杂人等不便留于府内,曹公馆众人今日起送去纳文盟,月银一人三元,吃食府中提供,为期三年,若三年后曹公馆无人来接,待遇依旧,直至十年。此后生死不论,与白府再无半点瓜葛!”
  这话一出,那些有小心思的人都傻在当地,纳文盟距离省府不说千里,也有八百里地,荒凉无比,白九爷这是把他们都扔在荒野,也只比自生自灭好了那么一丁点。
  这帮人见惯了繁华,加上容貌又美,正值青春年华,实在不愿去蛮荒之地,略微犹豫之后,也都上前领了钱,离去了。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三人。
  有两个看起来老实本分,九爷问起,对方也躬身行礼道:“小的是琴师,曹公子夸我们弹琴好,说等几年后他学成归国,还要我们弹琴。”两人小心看了九爷,低声询问,“我们不想走,还想留下弹琴,只求爷给根椽片瓦,遮风挡雨,我们等曹公子回来。”
  九爷点头应允,让孙福管事备车,送去津市那边的一处偏远宅院。
  那两人倒是没有怨言,有地方住,就已松了一口气,给九爷行了大礼,跟着走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梳着学生头、穿了一身女学生衣裙的何莲春。
  九爷看她一眼,眼神落在她身上新式衣服,略微拧眉,对孙福道:“一并送走。”
  孙福管事躬身应诺,送了九爷离去,才直起腰来看向何莲春问道:“你还有何诉求?”
  何莲春抱着自己的画夹,站在那有些迷茫不安,咬唇问道:“我能不能留在这……”
  孙福管事拧眉道:“你当白府是哪里,什么人都留得吗?”
  何莲春红了眼眶,低头嗫嚅几句。
  孙福管事不耐道:“大声些说话!”他就烦这种小姑娘,一副要讲话又委屈的样子,跟他们东院的人完全不同,他们一贯是要什么就讲出来,成与不成,在说的时候就已经有数,外头这些人讲话就是费工夫。
  何莲春抬起头来,委屈道:“我,我还没去学校呢!开学好久了,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学画,年底也不麻烦你们,送我去北平念书就好,曹大哥说我天分好,能读北平艺专。”
  孙福管事道:“曹公子答应你的事,与我白府无关。”
  何莲春急道:“怎么会呢,曹大哥之前明明说过,要替我大哥照顾我的!”
  “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咱们也是帮忙,于情于理,凡事不可太过——”孙福管事停顿一下,道:“我且再同你讲一遍,这里是白府,你既受白府恩惠,自当听从白府规矩,若不想去纳文盟,就拿银一封自行离开,至于你去北平念书也好,还是去找你大哥也罢,都由你。”
  何莲春落了泪,她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一时害怕,嗫嚅道:“我想去找我大哥。”
  孙福管事问:“可有地址?”
  “大哥年初的时候给我写过一封信,是东洋的地址……”
  “那好办,有地址即可,曹公子待你们厚道,留的钱足够买船票,我让人送你去码头,不出三日,送你去东洋寻亲。”
  孙福管事在东院多年,是一开始就跟在九爷身边的老人,一心一意都为了九爷着想。他早就为井水巷这帮莺莺燕燕提心吊胆了许久,他们爷人事未知,虽厉害,那也只擅经商之术,这一帮妖精住进井水巷之后他就没少留神,如今一并打发了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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