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清明的没剩几个人。
他们合伙把最后一个醉鬼搬进出租车,唐谦挣扎着把头探出来,45°角倔强仰望天空。
师傅问:“去哪啊?”
黎国豪在车里说:“泉海小区。”
“不,”唐谦伸出爪子搭在他肩头,“我要去西藏。”
师父看了他一眼,没看出来他醉了还是没醉:“到底去哪?”
“去西藏,”唐谦的声音格外严肃,“就去西藏,我想看布达拉宫,还有自由的飞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黎国豪把他按在车座上:“师傅他喝醉了,去泉海小区就行。”
路小南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松了口气,看见依旧挂在冯周身上的虞少淳:“虞总怎么办?”
冯周手忙脚乱地从虞少淳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我送他回家就行,我俩顺路的。”
上了车的虞少淳也乖巧得很,没有即兴演唱,也没有哭哭啼啼地说生活的苦难,安静地继续抱住冯周的胳膊,歪在他身上闭着眼。
一派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
冯周戳了戳他:“你家里有没有人在?让他们下来接你。”
在他锲而不舍的骚扰下,虞少淳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他在一片昏暗中微微睁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冯周。
“你别这么看我,”冯周有些不自在,“我问你家里有没有......”
他最后一个字忽然消音。
虞少淳不知怎地微微抬起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似乎又觉得只亲一下还不够,又用唇摩挲起他脸上那一小块儿皮肤。
他唇上的酒精好像隔着皮肤也能起作用,让冯周本来十分清醒的大脑也混沌了起来。
到底谁醉了?他想,我又醉了没有?
虞少淳亲完他后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依旧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双眼微微眯起来,温柔又多情,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就像住进了一弯月牙。
冯周手忙脚乱地低头,抓着他的大拇指按在手机屏上解锁,想找找有没有沈盈盈或者他别的家人的电话。
锁屏解开后弹出来了没来得及关上的QQ界面,被置顶的“关联账号”那栏几个标志着未读消息的红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虞少淳的QQ是多少,虞少淳也从来没告诉过他。
冯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关联账号”,倏地瞪大眼睛,本来就混沌的脑子彻底炸开——
虞少淳唯一一个关联账号的昵称,居然叫做“莪昰迩的命”。
这一串火星文的名字冯周可太熟悉了。
他颤抖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那个一直和他网聊的小姑娘,点开资料卡。
QQ号一样,头像一样,个性签名也一样。
他俩为什么会关联?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虞少淳喜欢的那个女生会不会就是这个“莪昰迩的命”?还是说......
他就是“莪昰迩的命”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两条知识点:
(化学)乙炔又叫电石气
(生物)病毒无细胞结构,但有DNA和RNA
第59章
出租车到了虞少淳家小区外时, 冯周还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和“莪昰迩的命”的聊天记录。
量子力学夸克微粒,相对论宇宙大爆炸,歧化反应有机生成, 外国文献诺贝尔得主......
对啊,为什么那天会在“有只猫猫”正好看见虞少淳?又为什么每次他从“莪昰迩的命”这里得到的回答和虞少淳的完全一样?又有谁能跟他的兴趣爱好完全合拍能立刻跟上他的解题思路?
当巧合频频发生时, 他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下不下车?这可没法往里开了啊。”
冯周从震撼混杂着几分迷茫和生气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扫码付了钱后把虞少淳扶下车,靠在墙边继续翻他的手机找电话。
其实无论虞少淳喜欢的人是“莪昰迩的命”, 还是这个“莪昰迩的命”就是他本人都不算很重要,但是冯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厉害。
他终于在联系人列表里翻出来了沈盈盈的电话, 告诉她虞少淳醉得厉害自己叫出租车把他送到了楼下, 让她下楼把人带回家去。
打完电话,冯周手里不自觉地转着虞少淳的手机, 思绪慢慢飘回了初中。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试着交朋友,只不过在这之前的那次的经历过于痛苦,让他不想再提罢了。
那应该是初二的时候, 因为冯天材想打击报复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成功让全班孤立冯周。冯周本来也没觉得“朋友”到底有多重要, 也没把这种级别的校园暴力放在心上。
有天晚上放学,一个女生怯怯地走过来问他题目。这是这个班第一次有同学愿意主动和他说话, 让冯周也挺意外的。
他讲完题,那个女生问他以后要不要一起走,毕竟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学区房, 住得挺近, 一起走也不是多不方便的事。
她用的理由是还有很多题目要请教,冯周同意了。
那段时可以算是他初中生活里比较温暖的回忆。
他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在这个学校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不叫他怪胎, 愿意放学和他一起走的人。
可是冯周错了。
那个女孩以要问老师题目为由让冯周放学后留在教室等她。冯周把她当成朋友,自然信了女孩的话,在教室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人。
但是他不光等来了女孩,还等来了冯天材和他的小弟们。
他们嘲笑冯周没看出来女孩根本不是真心想和他搞好关系,说“怪胎”居然也想有朋友,一身的毛病神仙都忍不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配不配有朋友。
作业本又被撕成一页一页的胡乱丢在地上,冯周却并没有生气或伤心,只把冷漠的目光投向那群男生身后的女孩。
女孩嘴唇翕动,好像在和他说对不起,都是这些人逼她做的,如果不这么做,下一个被孤立的就是她。
是啊,冯周想,本来自己就是早早被孤立的那一个,就算再遭到捉弄和加倍的孤立,也不算过分吧?
虽然他总说自己对这些事不在乎,无所谓,但这么多年只有陈驷一个朋友也说明了不小的问题。
可能这就是心理学上常说的“PTSD”。
因为一些曾经的伤害,选择再也不去相信善意和爱会落在自己头上。
所以你呢?
我以为......至少你会是不一样的。
冯周的目光投向又靠在他肩上睡过去的虞少淳,无声地问。
所以你用这个号和我聊天,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单纯地想捉弄我呢?
” 沈盈盈踩着高跟鞋从小区里跑出来:“诶小冯,真是麻烦你了啊。”
“阿姨好,”冯周回过神来,“没事,同学之间帮忙是应该的。”
沈盈盈扶着虞少淳的胳膊:“跟他爸一个德行,不能喝偏逞强,就应该给他丢在饭店不管他,看下次还敢不敢喝。”
她看着冯周笑了笑:“小冯,不上去坐会儿吗?都这么晚了,要不在阿姨家住一宿吧。”
冯周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沈盈盈见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拉着虞少淳的胳膊想往回走,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一抬头才发现虞少淳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冯周的胳膊不放。
沈盈盈觉得有点丢人:“松手啊你,别装疯。”
冯周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看着虞少淳被沈盈盈拖走,直到和黑夜融为一体,昏黄的灯光再也追不上他们的背影。
他打开手机,选中“莪昰迩的命”,点击了“删除好友”。
想了想,又在微信拖出虞少淳的对话框,可是想删好友的手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冯周想起了他们一起看烟花的时候,别人都在欢呼烟花那么盛大漂亮,可他却总是担心这些转瞬即逝的美丽再也没法重演。
就好像人与人之间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感情。
唇角被人蹭过的地方还在发烫,像被什么火燎了一下。
是该结束了,他想,无论是抱有什么目的的这种关系,无论......
无论虞少淳是怎么想的。
他的第二段友谊,也终究要无疾而终了。
***
虞少淳靠在椅背上抱着手机发呆,时不时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后面的人。
今天周一,距离他上次一口倒过去了两天,距离冯周突然不理他......
也过去了两天。
是不是自己喝醉之后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惹到他了?还是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冷战了?
等等。
虞少淳呼吸一窒。
我靠,自己不会是借着酒劲脑子一糊涂表白了吧?
想到这里,虞少淳猛地回头看向冯周:“冯学霸,我......”
冯周不带任何感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公式。
“你为什么不理我?”虞少淳决定先套套话,“两天没理我了,我好寂寞。”
冯周依旧没说话,只提笔划掉了两个错误的选项。
虞少淳不死心:“我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你生气了吗?你好歹给我个道歉的方向吧?”
冯周写完最后一道选择,把手里的水笔盖合上,将桌子上摆着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书包里,起身背着包走向教室另一端的角落,拉开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虞少淳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根本没搞明白自己做什么惹到冯周了。
他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也把书桌上的东西胡乱装进包里,单手拎着走到冯周新座位前的位置上敲了敲桌子:“你,去我那儿坐。”
那个同学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年级第二,就见他左眼写着烦躁,右眼写着快滚,心里一颤,只能拿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从善如流地“滚”去了虞少淳的位置上。
虞少淳“砰”地一声把书包丢在桌上,长腿跨过椅子,直接面朝冯周坐下来:“你什么意思?”
冯周的眼睛藏在眼镜底下,看不分明:“我还没问你什么意思,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
虞少淳没听明白,刚想让冯周别和自己打哑谜,却听这位哑巴了一上午的人连珠炮似的问了他几个问题:“装女生很好玩吗?耍我很好玩吗?看见我一边对你冷嘲热讽一边对网络上的小妹妹有问必答很好玩,是不是?莪昰迩的命?”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听上去是真动了气的。
靠,什么情况?
虞少淳有点懵。
如果自己没理解错,当时虞思璇在补习班看上然后加QQ委托自己尬聊的男生是冯周?
所以那个“热爱音乐的女生”真的是音乐老师,那个“莫名其妙疏远”他的朋友......是虞少淳?
他还兴致勃勃地给人支招,觉得自己这个情感顾问做得特好,什么问题都能解答出来。
这是他娘的什么狗血剧情发展?
虞少淳心里像有一百头猛犸巨象跳着四小天鹅舞狂奔而过,震撼得他一时间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张了好一会儿嘴才说:“不是,那个,那个人是你?你叫‘早晚是我的’?”
“你继续演,”冯周说,“我在timi叫Kepler,QQ也叫Kepler,你和我说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全世界叫Kepler你还都认识的有几个?”
“我去哪知道啊?”虞少淳觉得自己也挺委屈,“我妹给你改了备注,所以根本看不见你原先的QQ昵称,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装吧你,”冯周似乎打定主意不信他的话,“继续编,编得还挺像真的,我就说怎么......”
怎么突然和我示好,突然要和我做朋友。
但他突然觉得这话有点伤人,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他妈要是知道那是你,我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和你说清楚了。
冯周从笔袋里拿出来两枚耳塞塞进耳朵里,显然觉得他们没营养的对话该到此为止。
虞少淳心一横,从他耳朵里把耳塞拿出来:“冯学霸你听我说,这都怪我妹,我真的不知道和我聊天的就是你,你信我。”
“虞少淳,”冯周压着火气,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喊他的名字,一字一顿的,好像他再说什么话就要揍人一样,“马上要月考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学习?”
他没说重话,甚至语调都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但虞少淳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被伤害后自我防卫的警惕。
还不如骂他一顿呢,他想。
第60章
自从那天不愉快的交谈后, 冯周再也没和虞少淳说过话。
他们的关系断得比来去之间夹的还干净。
虞少淳心里又气又委屈,蛰伏许久的少爷脾气终于卷土重来。
不就是朋友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没你还没别人吗?
他每天早上到校都先对冯周的空座撂下这句狠话, 然后翻开一本英语练习册枕着入眠,企图用渗透压的原理让知识流进自己的脑袋。
冯周来了之后就看见他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 左边是敞开的窗户, 多雨四月带着水汽的风往教室里灌,搞不好能给他吹成个面瘫。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虞少淳身后许久, 久到唐谦看着他以为冯学霸心中有了歹意想杀人,险些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