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过第十一年吗,我就等着你回来了。”
张绎文快速调整了情绪,缓缓从姚梁身上起来。
“都十一年了,还要弄得跟大学那会儿那样吗?”
“弄不成了,没看我连十二点都没等到就睡着了吗。”
姚梁笑弯了眼,打趣着张绎文这是老了。
张绎文也不反驳他,就笑着看着眼前人。
“那我还有信收吗?”
“我没和你说吗,那信可是仅此一封。”
“那我可得打印个几份出来,免得什么时候弄不见了。”
姚梁大手一挥,就说着要把那打印出来的信给镶在相框里,挂在大厅、睡房里去,听得张绎文连忙求饶,说年年都写,这才让姚梁停了下来。
张绎文带着姚梁到饭桌,一桌子的美食正往外冒着热气,姚梁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绎文。
只见那人笑了笑,调暗了灯光,把音乐放上,还是高中那首英文歌。
要是换作其他人做这种事情,姚梁定会说肉麻得受不了,可那是张绎文,他只觉得什么都是好的。
“你不是不喜欢奶茶吗?”
一听张绎文提起,姚梁才记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奶茶:
“一个朋友硬给我买的,很难喝。”
想起那股糖味,姚梁便一副嫌弃模样,逗得张绎文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想起今天姚梁说的奶奶的事,张绎文便问:
“奶奶没什么事吧?”
“没事,不小心摔倒了。”
“那我明天也去看看奶奶吧。”
毕竟是老人家,摔倒可是很严重的,虽然看姚梁的样子,奶奶该是没什么事情,可张绎文总归有些担心,便想着去探望一下老人家。
“不用。”
姚梁一听张绎文要去探望奶奶,反应便大了起来,语气生硬地回绝了张绎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语气重了,又补上一句:
“放心吧,不用去,真的没什么。”
姚梁可不想让张绎文看见那女人,想那女人看见王旭升都是那么个反应了,难保那女人看见张绎文就又疯了,在奶奶面前胡言乱语,这画面姚梁连想都不想想。
刚刚的甜蜜亲昵气氛不见踪影,只剩下诡异的沉默。
张绎文看着姚梁,也不回话,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姚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张绎文才缓缓开口:
“姚梁,我不是你的同事或者你刚认识的朋友,我是你男朋友。”
“你不能什么都用没什么来打发我的。”
大厅的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一个年头。
第四十六章 分手
“姚梁,我们快认识十五年了,可我只知道你跟你爸妈的关系不好,你妈不赞成我们,然后呢?”
张绎文这番话说得又缓又轻,语气里尽是低落和无助。
“然后你还想要听什么,这些还不够吗?”
对比起张绎文,姚梁语气便有些急了,他有些烦躁,那刚才在医院里被强行压了下去的烦闷感又涌了上来。
“可这些事里没有一件事是你亲口和我讲的。”
或许是被姚梁的情绪所感染,张绎文也有些激动起来,在察觉到自己的激动后,张绎文顿了一下,平静了一下情绪:
“我的家庭、我妈为什么跟我爸离婚、我姐和我爸又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知道,但是你的事我不问你也不会主动讲。”
“就好像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张绎文的语气仍然是平缓的,似乎在假装冷静,只是那紧紧皱起的眉头出卖了他。
“可能你也真的没有了解过我,不然你也不会问出这些小题大做的问题来。”
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一股脑地往上涌,像开了阀门似的,怎么也压不回去,嘴里的话没经过思考便说了出来。
姚梁看着张绎文的有些震惊的表情,却坏心地觉得有一丝痛快。
“小题大做?我要是真的小题大作我就该问你是不是陈林送你回来的!”
“张绎文,你他妈够了!”
张绎文一句话便戳中了姚梁的痛处,他们上一次的争吵便是因为张绎文怀疑他跟陈林有什么,而张绎文的怀疑是姚梁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本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像是一条紧绷着的弦,这句话无疑是往弦上加力,让弦彻底断掉。
接下来便是疯狂的对骂,刚刚那几分甜蜜温存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叫骂和一地的杯盘狼藉。
不知道是谁先说出那句分手的,只知道分手这两字像是枚手榴弹,扔出去的那刹那让双方都屏息以待,静默过后便是悲剧的爆发。
两人现在便是这样,激烈的争吵戛然而止,大眼瞪着小眼,胸口不断的起伏和重叠交织在一起的喘气声都在说明刚刚那场争吵的激烈。
姚梁先别过了头,进了卧室,只留张绎文一人在外扶着额,颓坐在沙发上,面对这满屋的狼藉。
姚梁的闭口不谈,张绎文的不安怀疑,双方家人的阻扰,两人在这段关系之间谁也说不上是没错,谁也说不上是平等的。
姚梁知道,张绎文也知道,他们两人早就不在一条道上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大,分手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道理谁都懂,可十五年,那可是从莽撞到成熟,从年少到壮年,人生中最好的十五年,怎么能狠下心说割舍就割舍掉?
十五年的相知相爱到后来的满地狼藉,又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忘记?
姚梁似睡非睡地躺了会,然后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那右侧的太阳穴一直在隐隐作痛,眼睛也干涩得很,强打着精神眯着眼往床前的书桌上的电子钟看去。
原来已经四点了。
刚刚和张绎文的吵架现在想起来像场梦一般,他看向卧室的门,然后无力地垂下肩来,似乎是没有勇气开门面对外面的狼藉。
他叹了口气,还是慢悠悠地往客厅走去。
姚梁先出了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状况。
电视上正播着足球赛,解说员微弱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整个客厅的灯都没有开,姚梁借着电视的光线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张绎文,姚梁别开眼,低下头才发现地上的狼藉早就被收拾干净。
想到该是张绎文收拾的,又看向张绎文,一直坐在沙发上看足球赛的张绎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往后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就在黑暗之中交汇。
极具压迫力的沉默再一次笼罩着两人。
“来一罐?”
张绎文先打破了沉默,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微微摇了摇,示意姚梁来一起喝。
既然张绎文给了台阶下,姚梁也没什么好别扭,也就顺着张绎文,走过去接下那罐啤酒,坐在了张绎文旁边。
“姚姚,我是不是好久没这么叫过你了?”
过了好一会,张绎文又开始说起了话,目光还是看着前面的电视机。
“好像大学之后你都没这么叫过了。”
“倒是换成你叫我二傻了。”
姚梁听到这个别名便忍不住笑了,张绎文听见身旁人的笑声便转头去看姚梁。
“高中那会,你也这么笑过,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姚梁脸上的笑意停了下来,眼睛微微往下看,眼皮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他顿了好一会,然后喝一口啤酒,才接着说:
“是吗?我都忘了。”
从电视机反映出来的蓝光忽明忽暗,连带着两人的脸庞也像是被模糊了一般,谁也看不清、捉不准对方的情绪。
张绎文自嘲般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叫姚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高中毕业和你告白那事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张绎文半是玩笑地打趣着姚梁,姚梁也不接过话茬,只是在那看着电视,喝着啤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张绎文说话,张绎文也不管,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其实在我第一次睡在你家的那晚,我就想着要和你表白,但我还是怂了,我怕你会拒绝我,避开我,所以你问我那句歌词是什么的时候我没回答你。”
“到了要毕业了,我就在想再不说我俩肯定就没戏了,所以我就壮着胆子和你表白了,结果就被你一句蒲公英给拒绝了。”
“其实我那时候也不觉得一定会成功,只不过是被拒绝后要装帅才那么说的,现在想想也是有够傻的。”
“姚梁,我这辈子可真就是输在你这了。”
张绎文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回忆,他低沉缓慢的声音和电视机里解说员略带些激动沙哑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对比。
姚梁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思绪却跟着张绎文的话回到了那晚雨夜,那天的教室里。
他还记得当时的激动,心脏在用力且快速地跳动着,心跳的声音像是要震破他的鼓膜一般,那心动的感觉他还记得,但那是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和青春,是他和张绎文都回不去的时候。
“这辈子还有很长呢,说不定你以后还会输给其他人。”
姚梁也学着刚刚张绎文打趣他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不可能了。”
不料张绎文却认真了起来,直直地往姚梁眼中看去,那双眼就是在这么个朦朦胧胧的光线下看,姚梁还是能感觉到眼里的认真和坚定。
十五年,不说是大半生的时间,也是过了小半生了,从年少时期冲动莽撞的爱意到后来的新鲜激情再到现在的一地鸡毛,继续下去不过是相看两生厌,倒不如趁现在,趁着伤口还没有化脓腐烂,先一步割舍。
“张绎文,我们分手吧。”
明明才八个字,姚梁却觉得说出来无比的艰难,他看向张绎文,张绎文也看着他,两人的眼眶便都渐渐地红了起来,鼻子也酸了起来。
随着电视里的欢呼声传来,两人像触了电一般,立刻移开了目光,只听张绎文又用那打趣人的语气说道:
“这次没有机会了吗?一起过第十二年之类的。”
“没了。”
“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在信里写的时间久一点了。”
“对啊,你干嘛不写久点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聊着,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相爱的,甜蜜的那些时间里一般,一直聊到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色,太阳初升的时候。
张绎文收拾行李也不过用了十多分钟,姚梁便送着人到门口,倒不像是分手了,像是张绎文只是要去出差,姚梁起早来送他出门。
“真的不后悔吗?我可以再陪你一起过很多个年头的。”
“你知道的,算命的都说我命硬,能长命百岁那种。”
姚梁拿起挂在一旁的围巾,替张绎文挂上,手上整理的动作熟练,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一般。
姚梁笑了,目光从围巾移到张绎文的双眼,他看着张绎文:
“那算命的也说我命硬。”
张绎文听到这个回答也笑了,最后只摇摇头,像是服输了一般:
“好吧,那我走了。”
本来都已经把大门开了,人也已经出去了,可张绎文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不是分手的不痛快,而是有话没说的不痛快。
所以他又转过身去看向姚梁,视线在接触到姚梁微红的眼眶的那一间,他就知道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了。
“好好照顾自己。”
可是在看见姚梁的那一刻,张绎文也就说不出那句想说的话,那句话不过是让这场分手变得更加的难离难舍罢了,没必要也没意义。
门前的姚梁怔愣了一下,又微笑着和张绎文说道:
“我会长命百岁的,放心吧。”
张绎文只觉得眼前的人明明很近,但却远的让他捉不住,曾经一步便能跨过的矮小门槛如今却仿佛一堵透明的高墙一般,隔绝了两人,谁也跨不过去。
张绎文看了姚梁好一会,最后还是转身走了,这一次两人都没再回头。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一年的第六个小时,姚梁和张绎文正式分手了。
第四十七章 厄运
那是姚梁和张绎文分开的第二年。
姚梁食言了,他没遵守和张绎文的承诺要好好照顾自己,要长命百岁。
想起来,他这辈子还真挺没用的,高中的时候遇见了张绎文,喜欢上了这个人,结果他这辈子都走到头了,还是在喜欢这个人。
和张绎文分手之后的那一年姚梁过的不算好不算坏,也就是在家煮饭炸过几次锅、上班迟过几次到、因为喝醉酒而发过几次烧而已。
习惯了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些小插曲罢了。
至于张绎文那边,姚梁倒是时不时能从刘宁的口中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听说他成了个工作狂,听说他手下的人每天都过的苦不堪言。
然后又听说了王旭升去了澳洲,郑启好像也跟着去了,听说刘宁跟陈林也在一起了。
姚梁听了这些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在想怎么到那都是一对对的。
生活还是很平淡,时不时有些小波澜,一如既往,仿佛和张绎文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失眠的副作用而已,总会过去的。
真正的厄运是在张绎文和姚梁分手的第二年发生的。
那年的前半年姚梁过的很顺,公司那里升了职,经他手的项目也很顺利,生活似乎在慢慢踏入正轨,一切都顺的有点过分。
现在想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