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驰低声说:“当时家里很穷,爷爷和奶奶独自到上海打拼,实在承担不了两个孩子的抚养,便暂时把姑姑过继给亲戚,双方约定几年后,等孟家没有那么捉襟见肘时,再把姑姑接回来。可是那亲戚离婚,女方带着姑姑偷渡到国外,从此再也没有音信。”
沈时骁听着他讲时,略带担心的看着夏稚,眼神中带着些许复杂。
夏稚轻轻开口:“既然养不起,为什么要生我妈妈。既然生了,为什么说丢就丢。如果非要丢一个,为什么丢我妈妈?”
这段话虽然很平静,但句句诛心。
孟子驰略微心疼地看着他,想伸手安抚夏稚,却又停在空中,缓缓收回。
“所以爷爷和奶奶一直很愧疚,想找到姑姑,补偿她。”
孟实背对着夏稚:“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妈妈很不公平,当初我爸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喊的是妹妹的名字。孟家有30%的股份是留给你妈妈的,现在把那些股份给你吧。”
夏稚抬起头时,眼眶泛红。
“这就是补偿吗?”
孟实惭愧:“我们孟家,也会多加照顾你。”
这时,病房里终于传来动静。
护士说:“大家可以进来了,病人醒了。”
几人走进病房,孟实和医生在旁边小声讨论病情,夏稚和孟子驰围在床边,看着孟奶奶。
孟奶奶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喊夏稚妈妈的名字。当她看清夏稚的面庞后,刚才的记忆慢慢浮现,接着是彻骨的痛。
孟子驰坐在床上,不停地安慰孟奶奶,夏稚静静地站在床边,慢慢低下头。
孟奶奶朝夏稚伸出手,“孩子,让外婆看看你。”
夏稚行动带着片刻迟疑,缓慢上前走了两步,握住孟奶奶的手。
孟奶奶瞬间老泪纵横,不停地拍着他的手心,哽咽着:“还好,外婆找到你了,以后我们家可以团聚了。”
夏稚轻轻点头,沉默不语。
孟奶奶今晚受到惊吓,一时伤心欲绝才产生昏厥,医生说并无大碍,可以回家修养。
孟实本想让孟奶奶在医院治疗几天,但孟奶奶不习惯住在外面,坚决要求要回孟家。
医院门口,孟奶奶拉着夏稚的手,说:“今天和奶奶回家去睡行吗?”
夏稚摇头:“我明天还有通告,会吵到您,就先和骁哥回家了。”
孟奶奶看向沈时骁,眼神中带着不舍和失落,叮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夏稚点点头,坐上沈时骁的车。
沈时骁并没有急于上车,反而待孟奶奶上车后,把孟实叫住。
他把名单的事情,和孟子衿的所作所为大致告诉孟实后,极为严肃地说:“我不管夏稚现在和孟子衿是什么关系,一天后我要看见孟家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如果你们接着纵容他包庇他,我亲自来教训他。”
孟实听完这件事,很没有脸面。
黑着脸应了一声,钻进汽车。
今晚有些凉,上车后孟实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孟奶奶身上。
孟奶奶半垂着疲惫地眼帘,喃喃道:“小稚…是不是怪我?”
孟子驰在另一旁搂着她:“您别多想,他明天真的有事,您身体又不舒服,他怕打扰您。”
孟奶奶问他:“小稚,是不是知道当年我们…把他小昕过继给亲戚的事了?”
孟子驰沉默不语。
孟奶奶眼眶发热,“这是我们造的孽,谁都不怪,只怪我们自己。”
孟实叹息,“您别担心,我们是一家人,有着血缘关系,这是改变不了的。”
孟奶奶失落地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
三人回到孟家后,发现孟子衿就坐在沙发上,顶着哭成核桃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军刀。
孟子驰吓坏了,赶忙跑过去夺过军刀,呵斥道:“你疯了是吗?还嫌家里不够乱?”
孟实连忙把孟奶奶扶上楼,随后快步走下来,冲着孟子衿甩了一个耳光。
孟子驰下意识护着他:“爸!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手。”
孟实严厉地嚷他:“谁让你自作主张直接告诉你奶奶,夏稚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就算我们开始说好,要伪造鉴定声明,可声明出来了么?你这么急切告诉奶奶这件事,目的是什么?”
孟子衿捂着嘴角的血,小声说:“我觉得快出来了,奶奶总是问我结果,我便告诉了她。”
孟实气得不轻,继续质问:“那大学名单的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哥哥整理好的名单,经过你的手后,夏稚就读的大学消失了?”
孟子衿啜泣:“我不知道,可能漏了。”
“漏掉了?”孟实被气笑了,“你觉得你这个理由,我们能相信吗?”
孟子衿没有说话。
“爸,您上去吧,我和子衿聊聊。”孟子驰待孟实上楼后,看着孟子衿,“你是不是喜欢时骁?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何在当初针对summer。”
孟子衿的右侧脸颊,完全肿胀起来,嘴角的血向外逸着,满脸泪痕。
孟子驰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差点断送了两人的爱情?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的弟弟是如此诡计多端的人。”
孟子衿颤着肩膀,缓缓起身蹲下,半跪在孟子驰腿旁,“哥,我特别喜欢时骁哥。不然我也不会因为时骁哥去法国治病,千里迢迢去法国找你。”
“所以你早就知道summer的身份了?”
“嗯,我偷偷跟着他几次,知道他就读的大学,但是其他的事,我不清楚。我一时糊涂,以为夏稚不见了,时骁哥就会喜欢我,我才做了傻事。”
孟子衿轻轻拽着孟子驰的裤子,哭得非常厉害,“哥,对不起。”
“你要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是summer。”孟子驰蹲下,把他扶起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时骁和夏稚,做错了事,就要承担。”
“好。”孟子衿轻轻点头。
孟子驰终究是心疼了,打量着他嘴边的伤口,拿来冰袋和药膏,替他消肿。
孟子衿目光可怜,抱着孟子驰的手臂,叫了一声哥。
与此同时,夏稚已经独自在浴室呆了很久。
沈时骁站在浴室外面,唤了他两次,夏稚只是简单地说自己想泡澡,需要多呆一会儿。
可过了一个小时,浴室仍然没有动静。
沈时骁这次急了,用钥匙打开浴室的门,拿着一套睡袍走进去。
浴室里水汽很重,夏稚泡在浴缸中,听见异响连忙回头。
此刻,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氤氲着雾气,回头的一刹那间,脸上的难过与纠结暴露无疑。
沈时骁走到浴缸旁边,蹲下看着他:“怎么泡这么久的澡?”
夏稚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在舔伤口。”
“都结婚了,还独自舔伤口?那要我这个老公,有什么用?”沈时骁拉着他的手,让他坐起来,“泡太久的澡对身体不好,我们回屋。”
夏稚怏怏地应了一声,从水里出来时,像一只熟透的红虾,被沈时骁裹上浴袍,从浴室中抱出去。
床上,沈时骁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低着头逗他:“可以舔伤口了,从哪里开始?”
夏稚撇撇嘴:“这个笑话好冷。”
沈时骁额头触碰着他的脸颊,低声问:“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说,总比闷在心里好。”
夏稚小声咕嘟:“我就是有点钻牛角尖。”
“怪外婆和外公把妈妈抛弃?”
“嗯。”
“那我们现阶段可以不原谅他们,继续过我们的生活。”沈时骁握住他的手指,轻轻亲了一口,“自己开心最重要,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慢慢接受他们,再以家人的身份相处就好。”
夏稚:“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原谅他们。”
“不会。”沈时骁亲了下他的唇角,喃喃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不开心。”
夏稚搂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脖颈,使劲蹭了蹭。
夜已经很深了,沈时骁刚把夏稚哄睡着,手机接受到了一条老方发来的短信。
“沈总。那串电话号码虽然早就被注销,但我通过公司的内部系统,找到了当年实名的人。他叫Ak,法国本地人。”
沈时骁松开夏稚,替他盖好被子,去阳台给老方打了通电话。
“这个人的身份信息查了吗?”
“查了,和夏稚可以说毫无关系,家庭成员全部从事正经工作,档案干净,近几年没有大病或者金融纠纷。”
沈时骁凝视着夜色:“那,这个人为什么要害夏稚?”
老方低吟:“他和夏稚唯一的关联,大概就是他认识孟子衿,孟子衿认识夏稚。”
“孟子衿?”沈时骁猛地抓住围栏。
老方说:“他和孟子衿,是同班同学,兼舍友。”
沈时骁:“还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吗?”
老方回:“目前没有,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去找Ak,问清楚号码的事。不过在调取一些当年车祸的事时,可能需要家属在场,您方便来一趟吗?”
沈时骁:“方便。”
挂下电话,他在阳台站了许久。
孟子衿当年可以瞒住夏稚的学校,说明他对夏稚的敌意很深。
那么他是怎么快他一步知道夏稚的真实身份的呢?
如果他真的和夏稚的车祸有关,那么…
沈时骁头疼得厉害,抵在阳台的围栏处,紧闭双目。
如果他猜想的都成立,是不是代表夏稚的车祸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他的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孟子衿或许不会对夏稚下手。
沈时骁陷入巨大的自责之中,头疼欲裂。
第二天,夏稚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了沈时骁的踪影。
下楼后,他发现餐桌上早就准备好丰盛的早餐,而沈时骁正端着一盘烧麦朝他走来。
他问:“怎么亲手做早饭,不多睡一会儿?”
沈时骁回:“我做的,或许能让你心情好一些。”
夏稚小跑着抱住他:“谢谢老公。”
沈时骁吻向他的头发,“快吃吧。”
两人吃早饭时,沈时骁说出了他要去法国的原因,夏稚听完浑身冒冷汗,脊背发直。
“也就是说,车祸的幕后推手,可能和孟子衿有关?”
“嗯,可能。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离孟子衿远一些。”
“嗯,我记住了。”夏稚不舍地攥着他的手,“你得走多久?”
沈时骁:“一个礼拜左右。”
最近夏稚不忙,只有几天有通告,沈时骁叮嘱他没事就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
孟子驰本来给沈时骁打电话,约好带着孟子衿上门道歉,但被沈时骁以夏稚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孟子驰听说夏稚生病了,接连两天给夏稚打电话,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夏稚表示自己没大碍,只是经常犯困,需要休息。
孟奶奶主动约了夏稚三次,想和他一起去见一下他的妈妈。
夏稚犹豫再三,答应了。
他和他的妈妈性格很像,如果他妈妈还活着,在知道这件事后,相信也会难过,也会生气。
但他没有资格阻止孟奶奶见他的妈妈。就像他没有资格阻止一个母亲,去见自己的女儿。
但他有一个条件,去墓园那天,孟子衿不能跟着一起去。
早上,墓园下着小雨,周围起了雾。夏稚一身黑衣站在孟奶奶身边,替她打伞。
孟奶奶抱着花,哭得泣不成声。
最后半跪在墓碑前,轻轻抱着墓碑,抚摸着那张照片。
她泪眼婆娑:“小稚,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夏稚回:“夏淮山出轨,我妈妈为了他,放弃了大好的前程与事业,和他一起打拼,到头来被小三膈应,被夏淮山设计,身无分文地赶出夏家。最后患了癌症,郁郁而终。”
孟奶奶听完,跪着哭道:“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那个夏淮山…我要他给我女儿偿命!”
孟奶奶已经80岁,身子骨适应不了长期的跪地,更何况是跪在冰凉的地上。孟子驰几次上前想要扶她起来,都被她拒绝。
最后,是夏稚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外婆,我妈妈已经原谅你了。”
孟奶奶哽咽着:“你怎么知道?”
夏稚抬头望着天空:“雨停了,彩虹出来了。”
孟奶奶望着天边的晴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结束时,孟子驰搀扶着孟奶奶上车后,看着夏稚。
“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夏稚:“嗯,没事了。”
孟子驰:“时骁呢?他没陪你来么?”
夏稚:“他工作忙,我自己便来了。”
今天气温有些冷,孟子驰催促着夏稚上车,亲自开车把他送回家。
孟奶奶舍不得夏稚,又试探地问他一句:“小稚,你要不要和外婆回家住几天?”
孟子驰附和:“对啊,稚稚,咱们回家住一宿怎么样?”
夏稚有些犹豫,孟子驰笑道:“怎么,你回家住,还需要时骁同意?”
夏稚:“我问问他,毕竟要出去住。”
他特意离车走远了些,给沈时骁打电话。
沈时骁那边似乎有些吵闹,有人在争执着什么。他说:“可以不去住吗?”
夏稚问:“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沈时骁:“嗯,我这边快结束了。”
夏稚低吟:“行,那等你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