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拉了拉衣领,靠在门边站好,心里承受能力强大地想:他昨天刚惹了贺景,今天又迟到,挨罚是肯定的。
屋里贺景如林痕所料,非常生气。
余光里的椅子上本来应该坐着一个男生,拽了吧唧又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一看就是一天……林痕昨天居然敢提前离开,今天还敢迟到!
顶级Alpha五感敏锐,门外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贺景更生气了。
做错了就不知道进来道歉?
罚站有用的话还要你干什么,他雇一群人天天站在画室外面不好吗!
……
林痕靠着墙换了换腿,跑了一路现在很酸。
贺景脾气一直挺大,两个人每次闹矛盾都能折腾的林痕身心俱疲,他又一根筋,这辈子的脑细胞都用在追贺景上面了,再多一点儿都匀不出来学习哄人。
他们俩干仗的后果就是林痕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一张笨嘴想哄还不会,只能硬着头皮忍着贺景越来越不可理喻的暴躁情绪。
等贺景发泄完他就解脱了。
林痕已经做好罚站一天的准备了,可是刚过去半个小时,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贺景阴沉的快要滴水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昂贵带着暗纹的面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身体线条,肩背宽阔,手臂修长,腰腹劲瘦,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压抑的狠厉,下身是一条同款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比电视上那些模特明星帅多了——林痕看呆之余意识到,贺景应该刚去见过什么重要的人,来不及换衣服就进了画室。
“来了不知道进来,等我请你呢吗?”
林痕一哽,随即道:“没有,我怕打扰你画画,我现在进去。”
林痕没提丁梨的话,因为他知道,贺景肯定说了“别让林痕进去”这种话,现在要是让丁梨和贺景对峙,他皮糙肉厚习惯了,丁梨就死定了。
“怕打扰我?”贺景冷笑一声,阳光透过画室的窗户打在他后背上,线条冷峻的轮廓沉进暗色里,分不清情绪,整个人都压抑着,“是怕打扰我,还是不满我让你今天过来陪我?”
“我要是不乐意过来你今天就不可能看见我。”
“那你不进去?”
“我……”林痕深吸口气,感觉自己在跟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争论太阳是圆的还是方的,“我想在门外看着你。”
贺景眉头一蹙:“门关着你他妈看空气?”
林痕不想让他生气,但又不会讲理,只能直男式道歉:“是我错了,行了吗。”
“你跟我什么态度?你他妈会不会说话。”贺景眼睛眯起来,来自顶级Alpha震怒的威压无差别地砸向四周。
丁梨是个普通Alpha,完全扛不住,两眼一翻就要瘫倒,林痕眼皮一跳,眼看着人摔了下意识伸手在后面接着。
还没等他抱住丁梨,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拽了过去,整个人撞进贺景胸口。
“你他妈碰他一下我剁了你信不信。”
“嘭——”
丁梨后脑勺着地的声音清脆。
林痕:“……信。”
贺景的洁癖不只表现在信息素上,还有对床伴的要求——要么是处,要么……就像他一样,只跟贺景睡过。
林痕大多数时间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有时候又能理解一点儿。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压根不会关心这些,只会关心这个人会不会也喜欢我,如果会,那就在一起,如果不会,那我努努力,然后在一起。
只有完全没有喜欢,单纯的发泄欲望,才会像去商场买衣服一样,甩着钞票提出各种标准,各种要求,然后挑挑拣拣,大包小包带走好多件,穿久了就扔,穿旧了就换。
至于他为什么跟了贺景这么久还没被扔被换,可能因为像他这么傻逼的再找不着第二个了,也算是稀有。
贺景推开林痕,看向佣人们:“还不滚,看着我干什么?”
几个Beta赶紧扶起丁梨,慌慌张张地走了,这里顿时只剩下林痕和贺景。
“是我不对,”林痕抬头,看向那张写满了不高兴的脸,在心底叹气,不管有理没理,先道歉,“昨天不应该提前走,你如果还生气,就罚我吧。”
他可以站一天不吃不喝,如果贺景可以消气的话。
“知道是你不对今天还迟到惹我生气,”贺景用力掐住他下巴,磨了磨牙,“你是故意的吧?林痕。”
“昨天是我妈让我回家我才走的,今天早上我妈让我给人送——”
“和我有什么关系,”贺景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有必要操心你的事儿么。”
林痕一口气堵在心口,使劲闭了闭眼睛,压下那种从内而外的无力感,才说:“没有。”
老子上赶着的,和你没关系。
“你不解气的话随便罚我,我都接受。”
“随便罚?”贺景眼底一闪,恶劣地加重手指的力度,掐的林痕下颌泛白才松开手,视线轻佻地落在他颜色很淡的嘴唇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你就在这儿,给我口出来。”
“什么!”林痕猛地抬头瞪向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贺景不耐烦地靠到白色欧式木门上,一身黑的像个不知情爱的重量所以随意玩弄的恶魔,他伸出食指中指在林痕嘴角点了点:“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林痕死死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别冲动得骂出来,克制到最后浑身发着抖,才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说过,我不用嘴。”
“这就是你说的‘随便’?”贺景抬手,在林痕还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把手指伸进了他嘴里,夹住舌头捏了捏,嗤笑,“不用嘴,那你还剩下什么?林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假清高,屁股都给我随便操了,嘴还守着干什么?”
林痕一把拍开他的手,嘴里一阵诡异的酸涩,男人的自尊被最喜欢的人扔在地上踩进泥里,对自己的羞愧和坚守了多年的喜欢让他连直视贺景都做不到,只能偏过头喊:“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贺景收回手,看了他几秒,忽然转身进了画室,冷淡又讽刺地说:“带着你那张金贵的嘴滚吧。”
林痕一怔,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懵。
贺景说完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偏头看他,冷漠地说:“怎么不滚?”
林痕怔愣几秒,脚下生根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了解贺景,一旦他踏出这扇门,后果将不是他能承受的。
太喜欢了,喜欢到苦苦追了五年,恨不得每天说一句“我喜欢你,你要不也试试喜欢我?”的喜欢,贺景就是他的第二条命,他不能,不能不要命……他不能走,不能走。
走了就全都没有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哄着他,一次次重复,诱惑:贺景就是爱玩儿,不是没有感情,又不是让你跟别人做,这个人是贺景,万一你答应了他就能喜欢你一点儿呢……和喜欢的人服软,认怂,不丢人……做吧……做吧……
林痕眼底放空,机械地迈进一步,关上了身后的门。
“咔哒”一声,仿佛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关在了外面。
贺景唇角得意地弯了弯,靠到椅背上,岔开腿,好整以暇地看向林痕。
他就知道,林痕不会拒绝他,他想要的,林痕都会给。
蹲下去的时候林痕脑子里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又是茫然的,他不知道一次次的退让,是不是真的能让他离贺景近一点点。
第7章
卫生间,林痕抹了抹脸上的水,看向镜子。
那种反胃干呕到喘不上气的感觉仿佛还停在喉咙口,让他抬不起头。
还有什么是不能为贺景做的。没有了,他什么都做了,再也没有一点后路了。林痕对自己说。
怕贺景等急了,林痕又冲了把脸就回去了。
贺景正靠在椅子里调颜料,看见他心情很好地抬起手招了招,像在招一只讨他喜欢的狗。“过来。”
林痕压下心里的情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贺景揽着他的腰捏了捏,满意地说:“等会儿陪我画画。”
“嗯,”林痕看着他舒展开的俊脸,漂亮的丹凤眼含着笑的时候看他一眼就能把他的心给带走,心底的那点苦涩顿时算不上什么了,酸酸涨涨的,涩里带着甜。
林痕捏住他手腕,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脉搏,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脸色如常地问:“这回打算画什么?上次那幅挺好看的。”
“喜欢?”贺景手指放在他脸颊旁,微烫的指腹揉捏着他的耳垂,揉红了也不罢手。
“嗯。”林痕点头。其实贺景画的他都喜欢,虽然看不懂,但因为是贺景的东西,所以他全喜欢。
“那幅不行,我爸卖出去了,”贺景不知道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偏头看见林痕的脸时又笑了,“嗤”了声,挠了挠他下巴,“你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那老子也他妈是条猎犬。”林痕扒拉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野,像棵长在悬崖上的树,风雨摧折,依旧倔强地追着阳光。
贺景眼睛眯了眯,喉结滚动。
林痕长得其实很帅,不是Omega那种“漂亮”、“精致”的帅,他帅的野,帅的嚣张,搭上一身胡同里混出来的拽劲儿,贺景十四岁那天,在篮球场上一眼就看见了狼立犬群的林痕——
一眼看过去只能注意到少年嚣张的眼神、不耐烦的表情,但跳过这些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张脸的脸部轮廓其实是俊朗的,眼神缓和下来后,少年特有的不服和韧劲儿就凸显出来,眉心皱着,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嘲讽地抿起,不屑地看着敌方阵营,像匹就算赤手空拳还能对敌人不屑一顾的狼。
“哈哈哈哈,猎犬,”贺景笑得指尖微颤,一下下划着林痕的下颌,逗弄自家的小宠物似的,“猎犬想要画吗?”
“你要给我画画?”林痕瞬间抬起头,嘴角高高扬起,眼睛歘地亮了。
贺景“嗯”了声,笑着说:“你说想要我就给你画,说。”
“我想要你给我画画。”
“好,我过段时间闲下来就画。”
林痕重重地点头,嘴角翘得下不来。
不用多,只需要一点点的希望,他就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需要一点点。
贺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顺着搭在他手心,让他随便捏,“还有呢?还想要什么?”
贺景现在心情非常好,每当这时候都会很想给他些什么,除了喜欢。
林痕追了他这么多年,了解他,更懂得怎么劝自己,所以这个时候他都会忽略“喜欢”,单纯地享受贺景来之不易的“宠爱”。
“没了,我就要画。”
“就要画?”贺景挑了挑眉,林痕太容易满足了,就那么喜欢他么,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多给林痕一些“奖励”。
“你家里的房子离我那儿太远了,我把我对面的房子给你买了吧,省的你总找借口不过来。”
“我不过来是因为上班,不是离得远。”林痕无奈,如果他不用上班,无论多远,只要贺景一句话,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赶过去。
“上班不是因为没钱么?也不知道一天那么点儿钱有什么可赚的,不够塞牙缝的。”贺景嫌弃地说。
林痕没试图解释,贺景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当然理解不了他,更不知道,像他这样每天挣扎在“那么点儿钱”里的刚成年的学生,不在少数。
贺景不知道,他也没有理由让贺景知道。
“我不要房子,我还得照顾我妈呢。”
贺景捏住他后颈,俯身在他嘴唇上磨了磨牙,鼻息间林痕干净的味道让他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像个撒娇又傲娇的大型犬,随口威胁:“你自己说不要的,下次再敢拒绝我试试。”
林痕揉着他柔软的发丝,忍不住笑:“没有下次。”
贺景又在他锁骨上留下两个霸道的牙印才罢休,想了想,忽然抬手把左腕上的表摘了下来,放到他手里,任性地说:“这个不许不要。”
“你的……你不戴了吗?”林痕一愣,他认识这块表,贺景特别喜欢的牌子,是少数能让他戴着超过一年的表,当时第一次看见,林痕还说过表盘的星空真好看,当时贺景就要送他,他拒绝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他手里了。
“送你了,我再买新的。”贺景拿过他的手,低头亲自给他戴上了。
贺景认真时候的魅力让人没法抵挡,一身西装,加上此刻的动作、角度,林痕悄悄想象,贺景给他戴的不是手表,是戒指……指尖擦过皮肤,烫的他心都热了,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皮肤没有贺景白,更没有贺景精致,但即使如此,昂贵的皮革制黑色表带依旧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了不知道多少档次,黑色星空表盘里缀着璀璨的星河,指针内敛又坚定地绕着这片近到忽略不计、却又永远无法触碰的星河,年复一年地转动。
一刻不停地,奔赴向另一个时间的人。
林痕隔着距离轻轻摸着表盘,眼底沉静,呢喃:“真漂亮。”和贺景一样好看。
“那就一直戴着,”贺景弹了他手腕一下,扬唇一笑,“不许摘。”
林痕按住手表,也跟着傻笑:“谁问我我就说贺景送的,别人都没有。”
贺景搂着他笑得停不下来,林痕恍惚间发现,贺景真的很适合这么开心地大笑,没有任何附加情绪,只是开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