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旁观,弟弟忽然神情不悦,斜斜地瞥了楼梯方向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打游戏的手,用掌心遮住了怀中人的大半张脸孔。
单身久了,看少年人的恋爱都觉得酸。
凌玄轻不可闻地笑笑,不再驻足,踩着楼梯上去,刚登上三层就在楼梯口遇到已经开完会回来的邬泽。
他穿着和白天时一样的黑衬衫,修长身形也显柔和,友善地笑笑:“怎么一个人在这,出来喝闷酒?”
“算是吧。”凌玄考虑两秒后点了点头。
“因为感情不顺吗?”无论是课上还是私下,邬泽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尽管他的语调舒服得让人如沐春风。
未等作答,凌玄的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的鞋边滑过。
低头竟见一条比婴儿手腕稍细些的黑蛇游走在地砖上。
它盘圈的身体大概有六七英寸长,看似坚硬的鳞片闪着怵人的寒光。椭圆的蛇头正缓慢竖立而起,死盯着邬泽的小腿吐信子,像是下一瞬就要窜咬上去。
“闪开!”
凌玄立时反应,一个箭步上前猛的推开邬老师。后者不备,受力后退了好几步,伸手抓住楼梯扶手才勉强站稳身形。
几乎是在两人踉跄的刹那间,一道黑色的模糊身影从隔间里闪出来,在后方护住邬泽的脊背。下一秒,直接跟上前去,以巨大的爆发力量掐住了凌玄的脖子。
呼吸受阻使凌玄脱力,只一瞬就被人狠狠地按在了壁角,悬殊的力量压制让其根本挣扎不得。任由后背撞上墙砖时,巨大冲击力造成了骨头散架一样的钝痛。
动作快到看不清!
凌玄只觉得眼前一黑,迎面破风一击,完全来不及格挡的拳头直朝着头顶砸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进医院的准备。
铛的一声闷响,没有伴随疼痛。
凌玄睁眼,只看到了挡在身前的良工。
良昭举着右臂,用掌心稳稳地接下了这一拳。死死攥住抡来的重拳时,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臂腕骨节某处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此时,原本快至模糊的人影才得以被看清。
除了偏金棕的发色以外,挥拳人从上到下都是墨染一样的黑。他的身材比191公分的良昭还要高出小半头,似利刃般的目光居高投射下来,散发出的寒意让被注目者下意识颤栗。
然后良昭不退分毫,他依旧保持着攥拳的动作,用另一手提起对方的领口,向还掐住凌玄喉咙的人冷声要求。
“岑祁,松手。”
邬泽刚从被推搡的那一下回神过来,看清现状连忙上前,分别制止双方的动作。
“都别冲动,往生还没打算就地拆迁呢。岑祁你冷静点,我没事。”
立在身前的岑祁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座雕像,静谧却危险。
和岑宁一样,岑祁承袭的容貌基因相当优秀,中冰德三国混血让他拥有着天使面容,然而这人的气场却如同一只爬出修罗世界的鬼怪。
气氛凝滞了两三分钟,他才像接收信号延迟一样,动作机械地松开了凌玄的脖子。
声音低哑,不带半分感情道:“别碰他。”
刚才那条造成混乱的黑蛇沿着岑祁的衣物游攀,一直缠绕到他肌肉坚实的手臂上,然后莫名乖顺地趴伏下不动了。
凌玄抚颈喘息了会儿,目光却顺着蛇身一路向下,竟看到了岑祁指上带着枚和邬泽一样的婚戒。
“别动,让我看看。”
良昭也收回手,用指尖轻轻拨开凌玄的领口,除了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印记之外,应该无大碍了。
“没事吧?”
邬泽看着岑祁沉默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愧疚道:“抱歉。在国外的时候,他这里受过重伤,脑干有受损。所以从那以后难以和人沟通,时常伴随中轻度的暴力倾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
“只是误以为我在伤害老师。”凌玄整理好自己的领口,摇头道:“我没事。”
邬泽朝着隔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你们聊着,我去看看他。”
“找地方坐吧。”
凌玄和良昭穿过长廊,来到靠近浮台的某张玻璃桌前。两人刚坐下,就听到从刚才的隔间里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不会打架了吧?”凌玄忍不住回望。刚才那位大佬的架势在他心中依旧震撼,邬老师能顶得住?
良昭抬眸,从对面人的眼神里看出了担忧。抬手倒了两杯酒,递其中一杯给凌玄,沉声道:“别瞎操心了,在岑祁面前最安全的人就是邬泽。”
在良昭的久远印象中,那个叫岑祁的家伙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佣兵王牌,唯独臣服于一人。即便后来他忘记了一切,连人性也受到挑战,但保护他的本能依旧没有改变。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制得了他发疯,除了你导师也没人能受得了他。 ”
见人抬手把杯中的液体饮尽,凌玄也就沉默奉陪。
酒过三巡,两人从桌边起身,握着酒杯上前两步,趴在一米多高的扶栏边,隔着三层的天井回廊聆听往生驻唱孤独而深情的歌声。
一楼的良叶两少年依旧坐在一起,邬泽进了三楼的房间也再没出来。
想到被夹在两对神仙情侣中间,凌玄忽然嗤笑出声,凑近到良昭身侧,对着他精致迷人眼的颈线吹了一口酒气。
“良工啊,你真的不思凡吗? ”
良昭抿下口味道刺烈的伏特加,偏头看身边人微醺的脸孔,平淡回应:“无人可思。”
话音落下,听到凌玄轻笑:“上一次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你应该是坐在那边。”
青年只随手一指,刚好被一名路过的男性陪酒师看到,那人立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但凡夜店男模,必衣着光鲜长相出众。此刻出现在凌玄面前的也不例外。
年轻男生端着酒杯,用一种与熟客叙旧的语气开口:“凌少,很长时间没见您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一起喝杯酒?”
“我最近身体不好,戒了。”刚喝完几杯高度烈酒的人如此微笑回应。
话毕,对方便识趣地点头附和,寒暄两句后原路离开。在夜场讨生活的人最懂的就是眼色,更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能招惹的。
“看来是常客。”对着已经走远的陪酒师,良昭情绪不显著地弯了弯嘴角,“听说A大某社团经常来包场,应该就是你们吧。”
被看穿了的凌玄也不在意,悠然地把胳膊柱在扶手上,“良工怎么就没听说我还每年都拿奖学金大满贯呢?”
“知道,这并不冲突。”
从邬泽提起顾嘉佑的时候,良昭就没有把凌玄当作过普通学生。
毕竟圈子这个东西很奇怪,就像1号喜欢和1号一起玩,富二代身边又能挑的出几个家境清寒呢?
凌玄托腮沉思片刻后,忽然低头故作困惑地感叹:“烦死了,良工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啊?”
良昭不答,只提出中肯意见:“你现在出门去谈一场恋爱,就不会有时间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凌玄并不听劝,抬起手指,示意良昭仔细看看他的脸,然后一路向下再到身材。“老实说,良工应该不会觉得我缺爱慕者或者是暧昧对象吧?”
“虽然年龄不及你,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这人真的不太贪新鲜,征服欲也不强,可我相信自己的心。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想从良了。”
凌玄盯着身边人漂亮的下颌线补充:“是良昭的良。”
第13章
A市,Dr集团办公大厦。
商讨公司下一步重大动向的董事会议刚刚结束,会议厅外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玄从严厉又专业的总裁形象中脱离出来,百无聊赖地趴身向宽阔空荡的圆桌。
财务总监乔歧安从妆容精致的特助手里接过整理好的会议记录,侧目看了眼瘫倒在一旁的掌舵人。
“怎么了凌大boss,刚才会上演讲的时候不是还像打了鸡血一样吗?”
回忆起半个小时前那个阐述企业发展观的有志先驱,再对比眼前“未老先衰”的羸弱小青年,简直判若云泥。
“如果我有罪请让天道来制裁,而不是让我大清早爬起来,花五六个小时和一群脑子里长秋葵的顽固董事争论不休,燃烧激情,耗费生命。”
“别吧,一会真一道闪电劈了你,我找谁签季度报表去?”
乔总监开口便是无情嘲讽,抬手理了理手边的文件,忽又奇怪,“不过你最近这是怎么了?除了有正事的时候,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欲求不满的样子。”
“一亿少男的梦遭遇爱情滑铁卢呗,让人抛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嘉佑已经环胸站在会议厅门口了。
“谁这么膨胀?”听闻自家boss被人“始乱终弃”,乔歧安停下手上正在进行的事情,抬头细听八卦。
“得了吧,已经够烦了。”凌玄无心搭茬,只自顾自想着所谓的“滑铁卢”事件。
某工最近身体健康,用不着被挂念,甚至因为研究所工作太忙,连续一个多星期住在了实验室,晚上根本也见不到人。
一句“无人可思”简直冻得人立地成佛。
顾嘉佑啧声摇头,“我早跟你说了,不要招惹高岭冰花,不行咱就别挣扎了呗。你如果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光是合作伙伴里面,亭一的年轻艺人有多少愿意跟你的……”
“没兴趣。”凌玄烦躁地摆了手。
“行了。”见人不想提这个,顾嘉佑也就不再火上浇油,转换话题说:“下午学校社团有活动,哥哥带你玩儿去。 ”
果然,许久没活动筋骨的凌玄抬了抬眼睑,似是有意向,“什么活动?”
“我说凌玄……”沉默了会儿的乔总监清嗓开口,点名道姓喊出了上司。
“再过一阵子就是和腾越那边的签约仪式了,你不去跟项目组做最后敲定,一个跑酷活动你有时间吗?真当自己是天真无邪小少年呢?”
公事当然摆在一切首位,但这可不代表社团活动就不重要了。
凌玄悠然地整理袖口,出言反驳:“我花儿一样的年纪不让疯狂享乐,以后老了没机会你赔得起吗?他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都行,我手下同时期的项目堆一起融资十几二十亿,我不行? ”
遭明确指代的富二代本人用几根手指轻敲着玻璃桌面,不大乐意道:“哎?别阴阳怪气我啊,招你惹你了?”
“顾加油,你别没事就来拐带他,再搅局我就让保安叉你出去。”乔歧安把一大摞文件塞给凌玄,顺便给了顾嘉佑一记眼神警告。
受夹板气的顾少小声嘟囔:“你是我亲舅吗?”
凌玄靠着椅背翻看起手里的资料,根据董事会决定,dr明年下半年是肯定会进军医药行业的,这些都是有合作意向的制药公司近年来的发展情况。
乔歧安靠坐在圆桌边,随手点出几家熟悉的公司简单介绍:“安而悦、广尧、上极,旭光……这几个目前都在积极地和我们联系,想要进行会面详谈。你可以先看着,择优了解。如果有意向的话,在投标会之前都可以安排上。”
“没必要。他们到底是要见我还是要投资啊? ”凌玄嗤笑,淡然摇头,“都是业界内有成绩有口碑的大公司,商人不是就应该无往不利吗?按实力说话。”
乔歧安早猜到自家老板会这样说,上前有准备地把资料册翻过十几页,接着开口:“除了老牌战将,这里面也有几家新锐科研公司。目前来说,市场份额还较小,对于我们而言风险太大,你可能也不会有兴趣。”
“就比如这个,上一次展露名头还是因为新型多胺抗癌试剂。”
原本是财务总监随口提及的新兴例子,却让凌玄意外地挑了挑眉梢。“有七号研究所技术支持的那家?”
“对,誊星制药以前是和七号合作过,但不保证能拿到他们的专利代理权。”乔歧安如实回答。
是良工的科研组。
凌玄用指尖抚过文件上的某一行小字,若有所思片刻,抬手把资料递还回去。
“谁说没兴趣了,约他。我想知道这家公司到底有没有特别之处。”
上司突然而来的干劲让乔歧安摸不到头脑,“要亲自去谈?接下来几天你可有四场活动六个会,打算什么时间见他?”
凌玄起身,对着玻璃窗正了正西装领带。“立刻。不就是一个会搞科研的破男人吗?爱情不一定会让人快乐,但事业绝对能。”
乔总监更加困惑地眯了眯眼睛。谁是搞科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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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时间实验室内的化学项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导致上千次的测试数据作废,要从头来过。
良昭有连续半个月的时间,睡在研究所宿舍。经过全组科研人员加班加点,终于才追回进度。
“组长麻烦签字。”所里的实习生端着一大捧资料,递送到良工手里。
“好了。”良昭动笔,在文件纸末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见数据搞定,实习生才长舒一口气。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再这样熬下去,非神经衰弱了不可。
女孩子边活动肩颈,边转头向身边的组长开口传递消息。
“对了良工,听其他部门的人说,誊星药业公司前阵子刚被投资方毁约撤资,正在积极地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近几天,还参加了DR的新季度招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