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无数[现代耽美]——BY:fiveseven/悄悄过去

作者:fiveseven/悄悄过去  录入:08-24

  郑昆玉回答的声音以及后面的声音被新的声音盖了下去,有人掰开他的嘴巴检查口腔,有人急声喊呼吸困难,血压过低……于是一只呼吸机面罩被扣在了他的脸上,还有人在给他的手臂进行包扎,大声道病人需要立刻清创缝合……
  祁白露试着睁开眼皮,那些半空传来的声音微微失真,最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低语呢喃,蜜蜂振翅一样嗡嗡地在耳边响着,他没想到会这么难受,胃里像被塞进去了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也翻不过身,让他在此刻清醒的是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
  可笑的是——当时鲜血沿着手臂淌下来,他才知道自己晕血。于是手里那把生了锈的剪刀怎么也拿不稳,无法再利落地割下去,他只能用毛巾抱住手臂,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跌跌撞撞冲回卧室去拿郑昆玉的安眠药,扭开药瓶瓶盖的时候,他手臂上的神经生疼,手几乎抓不住药,十几颗小药片都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他从来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过,也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机会了……祁白露不知道自己地上躺了多久,可能快要接近四个小时,如果他知道死是这么痛苦的事,早知道还是一下子从阳台跳下去。
  或许郑昆玉应该庆幸自己不会做饭,他的厨房从不开火,甚至连配套的锅碗瓢盆都没有,如果被祁白露拿在手里的不是那把用来修剪花枝的极钝的剪刀,而是换成一把菜刀或者水果刀,他进门看到躺在血泊里的情人会更有刺激性。
  祁白露倒是想哭,可是他根本哭都哭不出来,头晕脑胀随时都要晕过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双筷子挟着放在了油锅里煎着熬着,那双筷子不停往自己喉咙里戳,一直捅到了胃里,想把他整个人都给捅穿。好了,他现在真正被劈成两半了,在床上被郑昆玉折磨的时候都没这样难受,爱跟死到底哪个更令人难受。
  医生俯下身说现在要给他洗胃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嘴唇说了句什么,但根本不会有人听得清,于是那些手照样在他身上忙碌,医生用开口器撬开他的嘴。那根管子太粗了,他只想把它□□、吐出来,护士们按住了他挣扎的头和手,祁白露越过护士的肩膀,看到郑昆玉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他的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祁白露痛苦到扭曲的脸,眼镜片在灯光下微微反着冰冷的光,祁白露在强烈的窒息感中,只想说的是:让我死吧。
  因为郑昆玉发现他的时间稍微有一些晚,结束之后祁白露又吐了好久,最后人被推到病房,整个人是半昏迷状态,郑昆玉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他不说话,郑昆玉也不说话,房间里寂静得难以忍受,吊瓶的点滴声都能听得清。
  郑昆玉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护士来给祁白露打破伤风,问郑先生要不要去休息,这里会有人照顾好。郑昆玉绷着下颚一言不发,护士打完针也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这样情况下根本不能休息睡觉,只能苦熬,或许过了有一两个小时,祁白露稍稍清醒了一点,他睁开眼睛,转动眼珠去看旁边的人,只见郑昆玉靠在椅背上盯着他,虽然是平时衣冠楚楚的样子,可是向后梳的发丝变得有些凌乱,神情还是很可怕。或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捏在手里玩玩的金丝雀差点闹出人命。
  “我早该知道的,你就是个疯子。周效之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郑昆玉冷冷地道。祁白露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昆玉俯下身,低头看着他道:“原来你妈是个疯子,你是个小疯子。”
  祁白露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听到郑昆玉提到妈妈时,他的心脏几乎抽痛,胃里又跟着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他抬起那只没有扎针的手去拍郑昆玉的脸,结果一下子被郑昆玉攥住了,郑昆玉道:“你要真想死,怎么不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郑昆玉的声音发着狠,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更将祁白露的手腕攥得疼,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祁白露紧抿着嘴唇,眼角有很浅的一滴泪滑下去,郑昆玉立刻如避蛇蝎一般把他的手扔回了被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郑昆玉自己回答自己:“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我看到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好胁迫我放手。你根本不想求死,想死早就摔断脖子躺在楼底下了,你比谁都想活。”
  他的声音如同拨动的算珠一样清晰有力,郑昆玉将一只手压在祁白露的手背上,缓缓道:“你很好。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条命够折腾。”
  就在他要缩回手时,祁白露猛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指甲都嵌进了郑昆玉手背的肉,祁白露用气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吗?非要用死来威胁我。”
  “你滚!你是骗子,骗子!”
  说到最后的时候,祁白露明显情绪变得激动,声音都变了调,他在病中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被郑昆玉这样一刺激,差点又要吐东西,但是他根本没有东西可吐了,伏在床头,最后吐出来的只是血丝。
  郑昆玉坐在床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很快拿出纸巾给他捂住了嘴,祁白露垂着头,过了一会儿,大滴大滴的泪落在郑昆玉的手背上,郑昆玉毫无预兆地怔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认识那晶亮的水珠是什么东西。
  郑昆玉看着祁白露的耳垂,将他的一绺头发掠到耳后,他用纸巾仔细擦干净祁白露的嘴唇,用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声调说:“白露……”郑昆玉去瞅祁白露的脸,祁白露用了狠劲推他,他被伤透了心,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但是郑昆玉还是不走,他立刻按铃叫了医生来给祁白露打止吐针,
  医生过来看到祁白露情绪起伏太大,跟郑昆玉明显是吵架了,建议郑昆玉多照顾一下病人情绪,委婉暗示他最好先出去。郑昆玉看出祁白露的确不想看到自己,沉默地转身离开。
  照顾祁白露的护士在门外等着,郑昆玉跟这家私立医院的院长有交情,护士看他推门出来就熟稔地叫了一声“郑先生”,郑昆玉经过她旁边停下,道:“记得,给他擦擦眼泪。”


第40章 牧神午后
  过了午夜,祁白露渐渐有了睡意,终于睡了过去。护士放轻了脚步去拉窗帘,走廊上的脚步声也变得几不可闻,似乎有人重新开门走进来了,但他没有力气睁眼看,他听到皮鞋踏在地板上走到了床边,接着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或许是护士,祁白露心想。那个护士为了给他分散注意力,拿了一本童话书给他讲故事,她说那是她家孩子看的书,她只找得到这个,她说如果他觉得烦可以叫停,不过大多数生病的人会希望有人跟他们说说话。
  祁白露一个字都没听见去,但有个声音一直讲一直讲,似乎的确会让人安心,生命就是这样在字和词的河里一直流淌下去。最后护士又给他整理了被子,换了吊瓶,直到她开口跟另一个人说话,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他们的声音很轻,柳絮一样在梦里飘来飘去。
  他梦到了蓝田县,很难说这不是一个征兆。他梦到那天他跟郑昆玉走了很久,梦到了他们说的很多话。郑昆玉抽完一支烟,又重新点了一支,郑昆玉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祁白露说没有,郑昆玉问喜欢的人也没有吗,你们电影学院有很多漂亮的女孩,祁白露说我没有喜欢的人爱人是很难的一件事。
  郑昆玉听了,淡淡地“唔”了一声,祁白露有些想问他那你呢,但总觉得跟刚认识的人聊这种话题有点太扯,也太严肃,中国人总是难以谈情说爱。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郑昆玉说,很快就会有很多人爱你。祁白露说,你是说观众的爱吗,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也许我会觉得新鲜,但我并不想被人崇拜。
  郑昆玉似乎笑了笑,问:“心里话?”
  祁白露道:“我不知道,表演对我来说先是兴趣和工作,他们爱的是我扮演的角色不是我,或许有一天真的有很多人爱我,我也会有虚荣心,但那是未来的事,我也不喜欢自己因为旁观者的爱患得患失。我想要的其实更多。”
  比如尊重、认可、理解,很好的很完整的爱,祁白露在心里想。
  “会有人给你的。”
  祁白露道:“不过——”
  他们停在红绿灯前,一辆飞驰的汽车几乎贴着祁白露的面闯过去,郑昆玉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向后拽了下,郑昆玉问:“不过什么?”
  “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
  郑昆玉低头看他,手一直没有松开,道:“说不定。”
  “说不定。”
  绿灯亮了之后,郑昆玉终于放开了手,他们又继续向前,祁白露发现郑昆玉一直没谈过自己的事。祁白露突然道:“郑老师,你在这个行业做了这么多年,会享受被人崇拜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也有些单纯。郑昆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道:“我想要的也更多。”
  祁白露没有追问,反正搞懂郑昆玉这种人是很费力的,他点点头往前走下去,郑昆玉将手里的香烟放进嘴里,似是而非地瞥了他一眼。
  一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停留在眼皮上,祁白露睁开眼看到这一丝阳光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一条从天上垂下来的金灿灿的命运的线。身体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视觉和嗅觉先于身体其他部分发挥了作用,祁白露扭头朝床头柜看过去,沿着空气中玫瑰的芬芳香气看到了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真的是很大的一束,花茎上面的刺没有剪,也没有做其他处理,插在很普通的玻璃花瓶里。玫瑰的香气太浓烈了,花又开得这样生气勃勃,像是一位横眉怒目的美人硬生生地将房间里的其他存在都给屏蔽了,她几乎变成了这个白色房间里唯一的存在。
  祁白露看了一会儿花,慢慢转动眼珠去看睡在沙发上的郑昆玉,估计他昨晚回家换了一身衣服。郑昆玉没摘眼镜,身上披着西装外套,歪斜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他睡得很沉,在睡梦中蹙着眉心。这样看倒完全是个陌生人,跟那个衣冠禽兽判若两样。
  祁白露看了他一会儿,房间的门关着,不过能听到外面走廊有人走来走去,窗户被开了一条缝,风将窗帘吹得微微拂起,那道光线也跟着变了形,仿佛一下子豁开了黑暗的口子,一大片明亮灿然的阳光跟着泼进来,一直泼到了沙发上,将郑昆玉的五官照得更加明晰。
  看到此情此景,祁白露扭回头有些冷漠地重新闭上了眼。他还有困意,于是没有一会儿又睡了,这一次没有做梦,也没有胡思乱想,只有疲乏的睡眠。等他再次醒来时,看向沙发那边,郑昆玉已经不在了,昨天的护士来给他扎针,以为他是在看床头的玫瑰,温声道:“是郑先生买的花。”
  他本来想说“拿走”,但是嘴唇太干涩,一时张不动嘴。护士拉开窗帘,给他扎上针后,用棉签沾着水给他涂嘴唇,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所以你要到晚上才能进食。”
  “没有。”祁白露有些费力地回答。
  护士看他这么乖,道:“这么痛苦的事,下一次不要再做了,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看医生。”
  祁白露看着护士整理药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护士的大女儿跟祁白露差不多同龄,她看了便觉得心疼,但更多也不知道说什么,笑了下就端着托盘走出去。
  恰好她走到门口,郑昆玉从外面推门进来,护士道:“人已经醒了。”
  听到声音,祁白露立刻扭头看窗外,但郑昆玉已经关上门走了过来,他拉开那把椅子坐下,看了一会儿祁白露的侧脸,道:“你睡了很久。”
  没有回应,郑昆玉低头看着他搁在被子上的手,手臂上缠着绷带。郑昆玉没有提花的事,就这么坐在那儿看着他,两个人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清晰可闻,但祁白露觉得这样的寂静是很难以忍受的事,郑昆玉坐在那里就让自己难以忍受。
  “我不想看到你。”祁白露道。
  “你没在看我。”
  祁白露扭过头去盯着郑昆玉,慢慢道:“你可以出去了。”
  郑昆玉还是那副表情,不动声色地瞧着他,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谁给你的权力管我?”
  郑昆玉厌倦了这样的争吵,蹙眉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我为我昨天说的话,向你道歉。”他停顿了一会儿,道:“白露,对不起。”
  轻飘飘的三个字。奇怪的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完全减轻了该有的分量,他并不是真心觉得歉疚,只是为了哄他,就像要用橡皮擦擦去一道污迹那样试图擦去他所承受的痛苦。
  祁白露无动于衷地看天花板,不看他,郑昆玉握住他的手,低头放在唇边贴了下,祁白露试图把手抽出来,郑昆玉紧紧捏着他的手,他的声线听上去似乎是认真的,道:“之前的事算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对你好的。那天你对我说,你想要的有很多,你知道只要我做得到都会给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做一个任性的孩子,而不是辛辛苦苦得不到回报。这些我只有一个条件——”
  祁白露还是看天花板不看他,但是郑昆玉捕捉到了他眼神的闪烁,俯身下来看他的脸,托着他的脖颈让他转过头,祁白露还是固执地盯着别处,郑昆玉道:“白露,我要你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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