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灯在巷尾荧荧的亮,给夜晚点起清清的光,江上渔火照亮了晚归的人,三两吆喝成了避风港。”
渝市对于吴桥一来说,并不是童年,但这里的烟火气,这里市井生活,却早就深深刻进他的这段青春里。
“列车开呀开,开过旧时光,开往时间的隧道许下愿望,星辰洒呀洒,洒一片长河,让两岸的人不再相隔。”
他们乘着二号线,在时空隧道里许下心愿,他们又肩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星河万里浩浩荡荡。
“奔马踏进了春潮,踏过冰雪融消,走过暮暮与朝朝,走过天涯海角。”
“待到枯木逢春,飞鸟将归往凌霄。”
丁雯轻柔的声音在耳畔落下,吴桥一看着头顶的星光,又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似乎一切的温柔都落进了他的眼中。
吴桥一心情微动,和他对视良久才慢慢弯下腰,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吴桥一,这首歌叫《梧桐谣》。”
“是写给吴桥一和佟语声的歌。”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请不要错过!】
作者作为摸鱼达人,在写了这一章的同时,也把《梧桐谣》这首歌唱出来啦!
如果大家想听的话,可以来我的微博(@山颂君)听听看,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54章 责任
一曲毕, 两个人站在围墙的影子下,再也不着急往学校赶。
下一个节目的喧嚣已经响起,但围墙内的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
吴桥一捧着佟语声的脸, 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星星,自己的心绪似乎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发出清晰的响声, 自己的心口从来没有像这样强有力地被敲击过, 他又看了一眼佟语声的脸,这回连均匀的节奏都乱起来——
心悸, 心脏早搏, 心律不齐。
吴桥一慢慢环抱住佟语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将自己的心跳贴上他的胸膛:
“我要得心脏病了。”
佟语声笑起来, 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也是,我们是病友啊。”
他的心跳也很乱,但却没有吴桥一的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糯米纸。
吴桥一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一直等心跳声平息,才缓缓放下手臂, 牵着他往回走。
他虚虚地握着佟语声的手指不敢用力,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讲,但说到嘴边却又支离破碎得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佟语声握紧他的手指, 抬头看了看被镭射灯照亮的夜空,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不知道吴桥一能不能听懂夏目漱石这句含蓄的告白,但他知道,之所以选择含蓄, 就是要这种朦胧感。
道不清说不明的窗户纸,已经成了他和吴桥一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
吴桥一也跟着抬起头,今晚是星夜,月光在群星的闪耀下黯然失色,于是他说:“没有月亮,我们走在星星里。”
他果然没听懂,佟语声笑起来,但他也听懂了。
佟语声说:“对,我们走在星星里。”
把佟语声送回医院后,吴桥一用一百七十迈的速度飞驰回了家。
他的脑袋里今天装了太多东西,又佟语声给他的歌,还有自己在他额头落下的吻。
推开门,Anne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吴桥一这副兴奋模样,立马转过头:“Joey,你看起来很开心。”
吴桥一没理他,快步跑上楼冲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Anne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Joey——!!”
吴桥一心情不错,直接“哗”地一声拉开门,放他进来。
还没等Anne问什么,他便主动炫耀起来:“他给我写了歌,我亲了他。”
Anne怔愣了几秒,接着又开心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大概是吴桥一第一次觉得这小丫头的尖叫声不那么刺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得意洋洋地听她激动地自言自语。
Anne尖叫累了,似乎还不过瘾,转身就要四处传播这个喜讯:“Mommy!!Joey他谈——”
吴桥一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把她捞回来,捂住了她的嘴:“No.”
Anne扒拉下他的手,慌张地回头看他:“怎么了?妈妈特别希望你谈恋爱,我帮你打听了,她说是男生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吴桥一一听,更慌了:“不是,不是谈恋爱。”
Anne一脸狐疑,完全不相信他的鬼扯。
终于,心虚的吴桥一还是忍不住问她:“恋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
Anne想了想,朝他伸出两个手指:“Promise,Responsibility.”
承诺和责任。
吴桥一低头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是谈恋爱。”
他还没有对佟语声许下什么承诺,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能担起和佟语声恋爱的那份责任。
他现在能给佟语声的,还是太少了。
同一个夜晚,佟语声也没睡好觉。
在外面吹了冷风,体温便又烧了起来,肺里呼啦啦像是在拉着风箱,但这都不是让他这么亢奋的根本原因——
吴桥一听了他写的歌,还亲了他的额头。
一想到这里,他本就发热的前额又呼呼窜起一团火来。
夏梦一边帮他量体温,一边抱怨道:“诶呀,说了不要太疯了,这以后谁还敢放你出去啊。”
佟语声笑着道歉,却想着,这一趟出去,这辈子就应当再也没有遗憾了。
夏梦看他心情大好,便不忍心再泼他的冷水,稍微回旋起来:“其实你只要注意保暖,天好的时候也是可以下楼转转的。”
佟语声闻言,抬起眼。
“我看你们好像蛮喜欢楼下的梧桐大道,其实稍微远一点也不是不能去呀,双月公园附近也有很多梧桐树,你可以让小帅哥推着你慢慢地走过去看看。”夏梦说,“这附近有时候晚上会有喷泉表演,你应该看过,可以带小帅哥去嘛,散散心还是有好处的。”
说完又赶紧补充起来:“但是得等炎症退了,不发烧了才行啊。”
佟语声混混沌沌地看着她离开,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她说的那番话——
双月公园、喷泉表演,在这附近的小景点他都看了无数遍,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没和吴桥一看过,忽然就感觉无限的遗憾起来。
他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和吴桥一一起听歌,并不是能让他觉得死而无憾,而是勾出了他更多的期待。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去双月公园踩梧桐的叶子,想和吴桥一一起去看附近的温泉表演,再往远了想,他想带吴桥一去看洪崖洞,想和他一起爬上白象居。
如果能一起走出渝市就好了,他们可以去看看隔壁的川省,或许还应当去北京□□看一次升旗。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飞去英国看看,看看孕育了吴桥一的康河和剑桥,看看和渝市一样多雨的伦敦。
他越想越多,心中应当点亮的地图越画越大,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他不应当任由自己这样死去才对。
他还想要更长、更长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照常给他送早餐——是虾仁粥。
他已经连着吃了一周虾仁了,从炒饭到干煸,再从清蒸到煲粥。
佟语声委婉地道:“好运要溢出来了。”
吴桥一却领会不到这份抗拒:“还有很多,慢慢吃。”
送完早餐,吴桥一背上书包去了学校,看到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温言书,忽然想起来,晚会结束了,之前联考的成绩也该发下来了。
他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就听程诺抱着他的试卷哀嚎:
“佟语声不在,没人帮我兜着底了!”
成绩已经发了?吴桥一慌忙赶回位置上,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试卷。
他慌张地翻起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几乎都是接近满分,稍微一两处细节掉分,都在吴桥一的意料之内。
文科科目里,地理历史考得也不错,政治大题稍微多扣了一些分,但总的来说还算可以。
他草草扫过那些试卷,最后,紧张地捏着语文卷翻开。
卷面完全没有被批改,分数一栏写着:“考生提前离场,不予计分。”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语文是零分。
早读前,老谢拿着成绩单在讲台上公布成绩。
衡宁拿了第一名,全市第七,吴桥一少考了一门语文,全年级却依旧能排的上前一百名。
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吴桥一拿着那张成绩单,全身上下都已经冷掉了。
老谢说了,只有考到全市前十,才能留下来上学,佟语声说,只有留下来上学,他才会跟自己做同桌。
吴桥一是个很少委屈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了。
老谢还在讲台,收拾好书包的吴桥一便“哗”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想着,自己干脆回去给佟语声做护工吧,天天黏在一起倒也不必做同桌,但是却彻底不再去想和佟语声谈恋爱想的事情了。
他连自己都留不住,又怎么能给佟语声带来幸福?
看他丧着张脸要跑,老谢赶忙一把将他拉回来,问清楚原因后,突然笑起来:“你现在表现得很好,我破格把你留下来。”
确实老谢当初开出这个条件,本身就只是给他一个安分读书的理由,但吴桥一偏就是个执拗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一旦许诺,便偏执得转不过弯来。
——他自己说过要考全市前十,没考到,自然也没理由留下继续读书。
老谢又挠起头,他叹了口气,把吴桥一拎到办公室,朝桌边的教语文的钱小琪眨眨眼,机灵的年轻教师立刻会意。
“吴桥一,你当时的情况我和考官了解过,严格意义上不算作弊。”钱小琪接过老谢递来的试卷,摊开到他的面前说,“我再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把作文补完,然后我来替你批改试卷,这个分不会记在联考排名里,但是可以拿出来算算你真实水平应该在全市多少名。”
这样的一招,倒是让吴桥一可以接受了。
他拿起笔埋头写起来,钱小琪也拿着老谢递来的分数条,悄悄算起来要给他放多少水,才能保送他进入全市前十。
吴桥一递上写完的卷子时,钱小琪已经决定不必给他放水了——他其他几门的成绩实在太好,除去语文的几门总分,他几乎可以拿到全市第一第二的水平。
学校也不可能放走这么一个天才学生的,钱小琪拿起红笔,忽然觉得肩负重任。
语文确实稍微算他的短板,阅读理解钱小琪酌情给他少扣了些分。
作文的主题是征途,吴桥一重新写了一篇,题目是《我们走在星星里》。
行文其实就是大白话,结构也比较松散,文字里却又真挚得有些感人。
钱小琪给了他作文一个及格分,拿起笔给他一加,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刚刚好第九名,安心留下来上课吧。”
吴桥一握住笔,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却又觉得肩上变得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在渝大附院的住院部,佟语声的心情也同他方才等成绩一般忐忑。
面前是来给他送衣服的佟建松,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佟语声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
佟建松抬头看他。
“帮我联系换肺吧。”佟语声说,“我想做手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小琪:我特么改个卷子比你们做数学题计算量还大。
第55章 征途
佟语声从产生想法, 到下定决心接受手术,整整纠结了一个晚上。
他闭上眼,听着自己的肺里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焦虑着想继续活下去,但是转个身, 想到换肺之后丢了性命的老曾, 心里又怯怯地犹豫起来。
临睡前,他抱住吴桥一留在床头的小熊, 看着他歪歪的鼻子眼睛, 忽然忍不住了。
——他还是想拼一拼,赌一把。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再活十年、二十年, 想和他长长久久, 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眼前这低质量苟延残喘的生活便再也满足不了他。
他愿意做手术。
佟建松听到这句话,怔愣了很久,才将他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抚到一边。
他笑起来,说:“语声,肺移植手术都是束手无策之后的无奈之举, 咱们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体,同时也随时随地做好迎接手术的准备, 好不好?”
肺移植手术优先选择的是预期寿命不到两年,或是生活质量非常差的患者。
佟语声的病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但医生对他寿命的预估值, 要比两年更久,因此姜红不忍心让孩子冒着巨大的风险接受手术。
佟语声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点头:“我知道的,等供体也不可能这么容易。”
曾经隔壁病房住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姐, 做好了完全准备说回家等肺源,结果这一回去,就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但这并没有让佟语声感到沮丧——这都是他考虑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握住佟建松的手腕,抬起眼,认真地道:“爸爸,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只要有机会就帮我把握住,好吗?”佟语声虚弱地说,“我已经不满足于再活两年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