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过。”吴桥一认真解释给他听,“手臂和身体大约45度,石头和水面接触时夹角20度,效果最好。【注】”
佟语声没想到他打个水漂居然都能搞出学术研究的架势,忽然心生敬佩。
这时,吴桥一就牵起他的整个手臂向后蓄力,说:“抛出力度越大,石头转速越高,飞的越远。”
话音刚落,他就带动着佟语声的手腕,按照理论上的完美角度挥臂。
在挥动到临界点时,吴桥一松开他的手,指挥道:“扔!”
佟语声立刻松手,旋转的石片在视野里划出一道锋利的线,噔噔噔在水面上踏出一连串涟漪,宛如凌波微步。
佟语声睁着眼紧张的数着那一片片波纹,惊喜地喊道:“九个!”
吴桥一便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
两个人乐此不疲地玩了好久,直到脚边满足条件的石片统统沉入湖底,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
他们又慢慢沿着湖边走,每经过一个长椅就坐下来休息一会,没有人催,就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
不远处,一堆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头靠着头甜蜜得要命。
佟语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吴桥一也警觉地瞥过去,半晌,不屑道:“逃课。”
这人一番搞歪了重点的贼喊捉贼,让佟语声差点喷出血来:“你就不要说人家了。”
吴桥一更骄傲了:“我逃课没事。”
佟语声理亏,便也就由着他去得瑟了。
远处,小情侣气氛炒热了,腻腻歪歪凑到一起,开始接吻。
佟语声又没忍住瞟了一眼,心思胡乱飞起,吴桥一看他走神,不乐意了,跟着他的眼神过去,瞬间面露痛苦:
“他们干嘛抱在一起亲??”
佟语声这才想起来,这人对亲密关系的认知非常淡薄,眼睛能看到两个人接吻,也未必就能顺着糟糕的逻辑链推断出两人是情侣关系。
“他们是一对儿,吴桥一。”佟语声没好气地教育道,“亲吻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一听这话,吴桥一瞬间陷入沉默,似乎是思索了很久,才郑重地抬起头,看他。
“上次亲你额头的事情对不起,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吴桥一说,“我们还不是恋人关系,但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佟语声听得脑子发热,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了。
吴桥一说:“我们在一起之前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佟语声痛苦地想,倒也不必发这种誓,偶尔来一两次他也完全不会介意啊!
但是总不该如此不矜持,佟语声装模作样点头道:“行呗,承认错误就好。”
吴桥一又瞥了一眼那对情侣,问:“恋人之间还应该做什么?”
一听这话,佟语声的脑海瞬间揪成一团乱麻,脸上火烧起来——
说来惭愧,佟语声第一反应只能想到一些少儿不宜,但他不愿讲给吴桥一听,于是只能含糊道:
“我好了以后能和你做的事,恋人之间都能做。”
说了等于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吴桥一不知脑子里想到了哪里,神情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他们边走边聊边歇息,一直走到公园门口,一个骑着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的阿姨闯进他们的视野。
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跟着阿姨对车座走着——
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大串蓬松的气球,飘飘悠悠挂着,像是一大朵彩色的云。
阿姨和车在气球堆前显得非常小,小到每踩一次踏板,两个人就担心她会被气球带到天上去。
佟语声看着那一串五彩斑斓气球,一直看着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在面前飘过,才喃喃道:“小时候,我每次和我爷爷一起来公园,就会吵着让他给我买。”
吴桥一便转头看向他,问:“你想要吗?”
佟语声不好意思说想,只觉得高中生拿着气球太幼稚了,但吴桥一只自顾自地盯着他的表情,不知怎么就猜出他想要了。
还没等他说话,吴桥一就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佟语声看着他在万花丛中挑了一个,然后付钱道谢,就像正常人一样,甚至还因为长得漂亮让阿姨笑得开心。
他拽着那颗气球,又脚踩风火轮一般飞驰过来,那白色的一团险些跟不上他的步子,在半空中痛苦地抽搐着。
一直到吴桥一回到他身边,佟语声才看出来,这个气球是个白白的小云朵,圆圆的,还有笑眯眯的眼睛。
“你就像云朵。”吴桥一突然看着他说,“白白的,软软的。”
佟语声被他吹得真就快像朵云似的飘起来了,笑着仰头伸手要接过那片云。
吴桥一却没有递给他,而是抬起他细细的手腕,把气球的红绳子轻轻绕上去,然后打了个歪歪斜斜的蝴蝶结。
他一撒手,云朵就在佟语声的手腕上飘起来——他是被气球牵着走了。
安顿好,佟语声看着那小云,忽然莫名其妙骄傲起来,跟着它雄赳赳迈着步子,腰板笔直大刀阔斧。
吴桥一走在他身后,每吧嗒两步就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快出了公园,才终于忍不住道:“我也想要。”
说完又一阵风驰电掣,追了大半圈湖沿,终于又乐呵呵牵回来一只小狗气球。
“看!”他大老远就朝佟语声炫耀道,“我也有!”
佟语声抬眼一看,是个黑白的哈士奇头,蓝幽幽的眼睛发着睿智的光。
“跟你真像!”佟语声夸道。
吴桥一拽着那只随风飘荡的狗飞到佟语声身边,伸手递给他,意思是让他给自己也系在手腕上。
难得对方朝自己撒撒娇,佟语声忙不迭接过来,给他打了个一个漂亮工整的结。
佟语声指着他的小狗,说:“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接着又指指自己的云朵:“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吴桥一懂了又没懂,只看出佟语声开心得很,就问:“什么意思?”
眼前无路可走时,胸间却是豁然开朗。
佟语声说:“就是好的意思。”
吴桥一快活地抬起手臂,欢呼了一声:“好!”
佟语声也被他快活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抬高手——云朵和小狗在空中轻轻亲吻了一下,绳子短暂交缠了片刻,又分开来。
“好——”佟语声对着湖面喊了一声,冷风呛进肺里,忍不住咳嗽,却看着平静的湖眼含泪光。
吴桥一也朝湖的那头喊:“好——”
牵着一车气球的阿姨在对面听见他们的喊声,慢悠悠从车上下来,隔着一面湖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吴桥一看见了,也抬起系着小狗的手腕,回敬一个赞——好!
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
佟语声想,等到风波平息、健康常在,他可以牵着吴桥一的手,带着云朵和小狗在湖岸边飞奔。
到那时,一切都会变成最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婚戒太小了,看我给你整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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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打水漂的技巧来自科学实验结果,2004年一片发表在Nature的论文总结出的这个神秘角度!吴桥一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打水漂!
第60章 分秒
回去的路上, 穿着单薄衣服的吴桥一在冷风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佟语声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当天晚上, 本来约好再一起来佟语声吃晚饭的,临到饭点吴雁一个电话打过来, 说吴桥一感冒发烧, 就不出门了。
佟语声裹着棉袄跑来接电话,就听见吴桥一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这两天不去找你了, 会传染。”
这说的确实在理, 别人感冒发烧喝喝热水可能就好了,但佟语声要是染上, 可能直接就会被推进ICU抢救了。
两个人都有点低落, 但还好,科技的发展让相隔两地的人也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
佟语声听见电话对面传来那人沉闷闷的呼吸声,拖了个板凳坐到门廊前:“我就说你穿得太少了。”
吴桥一拒不承认错误,只用咳嗽声打起茬来。
佟语声笑起来,又问:“你难受吗?”
吴桥一有气无力道:“嗯,喘不上气。”
佟语声脸上还挂着呼吸面罩, 听到这话,也跟着调大了输氧量:“你这病友当得还挺合格啊。”
都沉浸式体验了, 确实合格,吴桥一哼唧了两声,不说话了。
生病确实让人没有力气, 佟语声从外面回来晕乎晕乎的,两个人话不多,但都舍不得挂断。
好半天,吴桥一想起什么, 蔫蔫道:“我下周要回一趟英国。”
佟语声愣怔了半天,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吴桥一咳了两声,说:“没事,Christmas Day.”
佟语声英语虽然很差,但多少清楚些基本词汇,抬头看了看日历,才反应过来圣诞节快到了。
那边软糯糯哼了两声,又耍赖道:“我不想回去……”
一回去至少十几天,本身就很漫长了,最近还得了感冒被迫在家隔离,这么粗略一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佟语声了。
佟语声也有点犹豫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说:“你还是去吧,圣诞节就像是我们的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最重要。”
吴桥一还想挣扎,佟语声却打断道:“你回去吧,多拍点照片,我一直想看看英国什么样子。”
他抬头,伸手拽了一下飘在屋顶的云朵气球,说:“我不希望你这一辈子就被困在我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里,你应该走出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吴桥一最不乐意听这话,隔着听筒就能听出他逐渐开始烦躁的情绪。
但佟语声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佟语声了,他明朗地笑道:“你放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努力追赶上你的。”
吴桥一终于服软了,开始自言自语般给他数家附近的景点:“River Cam,King's College,Mathematical Bridge……”
他生病没什么力气,佟语声也因为缺氧打起瞌睡,两个人呜呜哝哝,像是一个念经一个听。
佟建松刚从厨房忙完,看儿子在茶几边窝着,快昏昏沉沉都快睡着了,这就起身问他:“先吃饭,一会儿帮你把电话移到房间去吧。”
佟语声扭过头,看时钟,快到饭点了,也来了精神:“等吃过晚饭再打给你吧?”
那边窸窸窣窣挂了电话,刚刚还回光返照的吴桥一,忽然间就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了。
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打不出,只能把眼睛憋得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喉咙里也像是千军万马的蚂蚁军团轰隆而过,咳也难受、不咳更难受,恨不得把手塞进喉咙里使劲挠。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一阵割裂般的剧痛刺穿太阳穴,脑袋瓜子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着篝火野炊,噼里啪啦热着,还生出一股股烟来。
吴桥一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难受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直接跑去佟语声家求安慰,又怕把感冒传染给他,便就只能蔫吧着躺回床上。
他一个身体倍儿棒的小青年哪遭过这种罪,近五六年从没感冒发烧过,一遭下来甚至有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感。
吴雁刚巧进来给他送姜汤,他爬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半口,整个人从嗓子燎到了胃,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飙了一脸。
他崩溃地喊道:“我要死了。”
吴雁看他这幅经不住折磨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佟语声生病的时候,比你可难受多了。”
吴桥一忽然就不说话了,愣了两秒之后把脑袋塞到枕头下。
他共情能力的缺陷是生理性的,在此之前只知道佟语声生病,却从没想过他该有多难受。
现在吴雁一句话点出来,又让他想到上次屏气的窒息感,瞬间脑子似乎打通了。
佟语声也太辛苦了,吴桥一憋得难受,把脑袋从枕头下面探出来。
像这样的人,说他想活着,还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每天还不忘鼓励他好好生活,也太不容易了。
他拖着昏沉的脑袋,咚咚跑到门后,去看那张英国的地图。
他的手指过剑桥,又点了点伦敦,划过英格兰的每一片土地,他想,他一定要让佟语声看到最好看的风景。
另一边,佟语声短暂地和吴桥一告了别,拖着一身累赘坐到餐桌前。
难得姜红和佟建松都在家吃完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一圈,心情和相当不错。
“妈。”佟语声用筷子点了点那盘虎皮青椒,“爷爷给我托了梦,让我一定要吃一口。”
姜红拿着筷子悬空在佟语声脑门子上敲了一下。
佟语声捂着头哀嚎:“你少跟奶奶学!”
姜红也不示弱:“嘴馋就少拿你爷爷做幌子!”
佟语声知道这话就是默许,舔了舔嘴唇就下筷子,刚吃了一口就开始脑门子冒汗:“辣死我了,再也不想吃了。”
姜红给他倒了杯温水,笑着说他自讨苦吃,佟语声嘶哈嘶哈吸着气,也算了却了个心愿。
吃完,他扒拉回自己的碗,说:“我今天跟吴桥一出去玩,把他冻感冒了。”
姜红说:“他穿太少了,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带合适的衣服来。”
“才怪。”佟语声啧声道,“他自己臭美。”
吃完饭,佟建松去帮他移电话线,他起身去拿抽纸,看见沙发边摆了一团织了一半的毛线,便新奇地问姜红:“这织的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