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他老爹发现陈天航一直没有答话,又一次的怒火中烧,“你都多大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别人说话你面无表情,你不知道回答吗?!我都不知道你这种人到社会上能怎么办?!”
“爸……”陈天航突然叫了他老爹一声,打断了他老爹兀自的喋喋不休。
他老爹愣住了,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听到陈天航这样喊过自己。
“爸,你知道那样一种感觉吗?”陈天航缓缓说。他抬起了头,他老爹发现自己的儿子眼眶通红——竟然是……哭了?
“那样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你很想让一切重来……很多错误明明可以不犯的……如果可以重来,你愿意拼尽全力,甚至拼上性命……可是一切都晚了,当你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些事再也无法挽回了,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陈天航他老爹看着眼前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讲着自己感受的儿子突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他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家伙,四肢发达,大脑空空,只知道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看球赛,根本不理解人情冷暖,不了解世间百态,只知道躲在自己小房间那一亩三分地逃避现实,逃避社会,打着电脑消耗生命。而眼前的儿子竟然泪流满面,说着什么“成为一体”,什么“让一切重来”,什么“拼上性命”……陈天航他爸感觉自己突然就听不懂了,这一切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忘了刚才自己提起的什么相亲什么找工作那一茬子事儿,愣愣地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儿子……
陈天航做了一个梦,在梦里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的时候,陈天航还是站在崇实广场上。不过这一天,天边不再是粉色和紫色交融的霞光,整个崇实广场是一片无暇的洁白。白雪堆满了整个广场,雪夜反射得整个天空散发着近乎红色的光。赤色的天空,雪白的大地,红和白两种极致的颜色在天边交融……
“好美……”陈天航低喃。他在白工四年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场景。白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只有偶尔飘一点儿雪末子。从来没有哪一天的雪像今天这样洁白,这样不染纤尘,这样无瑕到摄人心魄……
陈天航愣愣地站在崇实广场上,抬头看见修了一半的绿色玻璃幕墙,听见的是叮叮咚咚的装玻璃的声音。
太熟悉了……陈天航忽然一惊——这是姚远坠楼的那天!他突然心领神会!
是那天吗?陈天航想。可是那天崇实广场上有不少学生来来去去——骑着车的,说笑的,谈恋爱的,掂着外卖的……还挺热闹。
而此刻陈天航回顾四周,只觉得崇实广场上纯白的雪几乎反射得让他眼睛生疼——这里没有人,只有他,只有他陈天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崇实广场的中央。
怎么会?陈天航愕然,那姚远呢?姚远总该在吧?!
或许是这个梦太过熟悉,或许是这个梦总是萦绕不去,陈天航默认这个梦里一定会有姚远——姚远就站在崇实广场中间,他穿着的运动服被晚风吹起来一点,他在玩着手机,想着什么,他们没有说话……
而此刻,陈天航环顾着四周——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没有姚远……
怎么会?!陈天航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他抬起头,只看见一轮苍白的月光洒落在崇实广场修到一半的斑斑驳驳的玻璃幕墙上,幽幽的绿色照映着地上苍白的白雪……
陈天航醒了。他真切地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都已经是过去。此刻的他正安静地躺在老家的卧室里,此刻的隔壁房间还传来父母熟睡后的均匀呼吸,此刻自己的眼泪带着温热从眼眶滚落出来,顺着脸颊,跌落在枕头上……
陈天航突然非常非常难过,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或许是刚才梦中的苍白的白雪,或许是刚才梦中刺骨的寒冷,或许是刚才梦中没有一人的孤独……陈天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只是感觉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陈天航睡不着了,他披上衣服,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他想出去透透气,他想换个空间,他想逃避那个令人窒息的梦。
“好冷……”陈天航抓了抓衣服,沈阳的冬天还是比白城冷多了。
陈天航抬头,他看见了月光照耀下的无暇的皑皑白雪和天边近乎赤色的红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