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飘在牧行方耳边,让他又皱了皱眉。
“你瞅瞅你,这不反应的挺迅速的吗?”
牧行方抿着唇,目光仍然锐利,一瞬不瞬,半晌,固执地问出声:
“你真的喜欢他?”
杜澜笑容戏谑,没做正面回答。
“你也真是,不喜欢喻以年还在意有没有人喜欢他干什么?”
但是看见牧行方眼神逐渐变得晦暗,俊美的脸上拢着一层阴影,薄唇一张,还要再说些什么时,杜澜赶紧否认,怕了他似的。
“假的,诈你的。”
“我总共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联系方式都没有。”
牧行方仍旧盯着他,不出一言,只是眸子变得温和了点。
但他自己都没感受到自己刚才情绪细微的变化,甚至还想再问杜澜一些问题。
杜澜往椅子上一靠,似有所感般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倏地站起身来,安抚般拍了拍牧行方的肩膀。
“行了兄弟,我时间到了,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拉起行李箱后潇洒地朝牧行方挥了挥手。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别呆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喻以年让别人给截胡了。”
“拜拜。”
行李箱底部的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这处地方再一次沉寂下来,牧行方维持着杜澜走时的姿势,好久都没动一下。
无数问题在他心底喷涌,源头全部都指向那个名字。
牧行方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神情难掩烦躁,困兽一般。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答案边缘,但就是有东西在前面阻挡着,像是一层磨砂玻璃,让他看不清明。
头一回的,牧行方产生出了一点挫败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坐在椅子上。
不知不觉间,他又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这几天常看的微信页面。
上面的对话他早已烂熟于心,但牧行方莫名地还是想去看,像是形成了一种惯性。指尖慢慢划着聊天记录的同时,目光触及到上面的甜言蜜语,牧行方的眸光渐渐变得柔软,唇边也不自觉带着一抹笑意。
但是拉到底,又是那一句他已经看了数十次的谢谢。
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子冷淡的意味。
他的眸光黯淡下来。
......为什么最近没有消息了呢。
心底盘旋着,他嘴里也禁不住低喃出声。
呓语般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内响起,令牧行方猛地一怔。
指尖的动作也倏然停下。
他似乎......有点明白杜澜的意思了。
自己这些天的种种不对劲,行为的种种反常,莫名烦躁原因的背后,归根究底,都藏着一个喻以年。
因为喻以年的突然消失,自己才产生了种种情绪的变化。
就像是失恋了一样。
他想见他,想碰碰他,想抱抱他,想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
想知道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不想别人窥伺他。
喻以年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久,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么一个人,习惯了被他柔软的眼神所注视,习惯了他为自己暗地里悄悄做的一些事。因而他骤然消失不见,自己便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在意。
这么想着,牧行方眼前又回想起那时在漆黑的楼道里,周围空无一人,喻以年伸出细长白皙的手,五指轻轻按着自己的后脑勺,漂亮的面容渐渐靠近,两人额头慢慢抵在一起,呼吸交织的情景。
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胸腔里满溢的欢喜,屏住呼吸的小心翼翼。
牧行方垂着眸缓缓抬起手,掌心贴近自己的胸膛。
胸腔里的一颗心有力的跳动着,像是对他试探的回应一般。
答案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一直忽略着,不愿面对罢了。
他喜欢喻以年。
非常喜欢。
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所以才会一直这么彷徨,这么无措。
想通了之后,他的思绪陡然间开阔,畅通无阻,似乎连初夏令人难耐的闷热都被挡至门外,整个人神清气爽。牧行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眸子渐渐变得明亮,沾满了笑意。
“哟,怎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门口传来一句颇为欠揍的话语,梁允义的身形出现在牧行方眼前,腋下夹着一个篮球,诧异地看过来。“我寻思着这大夏天的,花都该败了吧,怎么还有你这朵漏网之鱼?”
不怪梁允义如此,实在是牧行方这笑容,就算在此时光线略显暗淡的屋子里,也是十分的耀眼。明亮耀眼到随手拍一张,都可以拿去当壁纸,无愧于他校草的头衔。
牧行方见此努力收敛了一下,但还是没绷住,唇边露出了一抹极为好看灿烂的笑,看得梁允义见鬼似的,篮球都没拿住,落在地上,慢慢跳到了牧行方跟前。
牧行方抿了抿笑,终于压下去了大半,俯下身子捡起球,清了清嗓子:
“不是打篮球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虽然没在笑,但一双平素凌厉的眸子里却像是高山之上的雪顶融化般,温柔的惊人,声线也不禁柔和了些许。
梁允义闻言,顿时将牧行方的异常抛之脑后,满脸郁闷。
“球场人好多,去晚啦。”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迅速振奋起来。
“正好,到点了,去不去吃饭?”
“好。”
牧行方把篮球放下,答应的利落。
困扰他的事情终于弄明白,他也摆脱了之前那种无时无刻不处在莫名烦躁的低潮情绪中,看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顺眼。对梁允义的提议,自然也是答应的干脆。
而且与此同时,牧行方的心里还在隐隐雀跃着,在期待着是否能在那里碰到喻以年。
两人说走就走,动作十分迅速。
连路上聊着天,牧行方都耐心地听着,与先前的爱答不理简直是判若两人。
说着说着,梁允义仿佛后知后觉一般,发现了牧行方的转变,他奇道:
“今儿个怎么心情这么好,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牧行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俊美的面庞漫开温柔,让路上一直暗暗盯着他的好几个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梁允义看了他一眼,被他的脸上的耀眼笑容给闪到了,牙酸般皱了皱脸,本能地不再问,随后立马转移了话题。
“杜澜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啊?好羡慕,为什么咱们的期末考拖后了这么久啊,我也想躺在家里的床上,吹着空调打着游戏,而不是大热天的还跑出来上课......”
T大的专业不同,各专业学生的考试时间也都相互错开,这就不免造成有的专业学生回家的早,有的回家晚。
牧行方和梁允义就属于回家晚的那一批。
思及此,梁允义忍不住唉声叹气,为自己还要在这学校里苦苦再待一个多星期。
然而,正叹着气,他的目光便倏地定在了前方一个身影上,眯了眯眼,同时手里还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身旁的牧行方,让他随着自己目光往前看。
“哎,芳芳,你看看前面,是不是喻以年和胡成啊?”
“说起来,最近似乎都没怎么见到他们......”
牧行方闻言朝前方看去。
重重人影中,牧行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清瘦的身影,侧着脸同身旁的人讲着话。露出的半边脸精致又好看,还有唇边标志性的一粒小痣,都在向牧行方传达着一个讯息,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喻以年。
牧行方心里泛出欢喜,只不过下一秒,这欢喜便倏地一凝,因为他看见胡成的一条胳膊搭在了喻以年肩膀上,还把人往他那边带了带。
牧行方身侧的手一紧。
与此同时,梁允义也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他们俩的关系真好哦。”
牧行方偏头,看向梁允义,眸光无所觉地沉了沉,脸上一直挂着的笑也渐渐淡去。
梁允义感受到了牧行方的疑惑,挑了挑眉,向他解释道:
“你不知道吗?前些天胡成打篮球时,手腕上一直带着的那个腕带,是喻以年送的,贼好看,听说还很贵的样子......”
后面赞美腕带好看的话牧行方几乎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喻以年和胡成很亲近”,“他还送给了胡成东西”,“但他最近没来找自己”。
久久挥之不去。
耳畔梁允义还在说着什么,但牧行方眼眸却是看着前方,找寻着那个身影。可惜,路上人很多,重重人影错乱之下,喻以年很快便消失在牧行方面前。
牧行方有些失望。
被梁允义半推半拉着进了食堂。
吃饭的时候,牧行方一直低着头,慢吞吞吃着。他对面的梁允义渐渐察觉到了不对,试探着问出声来:“芳芳,你真的没事吗?怎么现在又变了?”
牧行方咽下一口,抬起头。然而眸光触及梁允义斜后方的人时,他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牧行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回梁允义身上:
“没事,饭味道不太好吃。”
“那就行,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呢......”
梁允义闻言松了口气,丝毫没注意到牧行方刚刚的眼神飘忽,只是自顾自地和牧行方说着话。
然而梁允义所说的,牧行方都像是自动屏蔽了一般,他一边含糊不清的应着声,一边把目光落在他斜后面,喻以年身上。
喻以年仍旧是像上次那般,细长好看的手里拿着筷子,衬得他骨节分明。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间或有浓郁颜色的汤汁沾到他淡色的唇上,又被他伸出舌尖,慢慢舔掉。整个人好看的像一幅画一样,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便轻易攫取了牧行方的全部心神。
牧行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大半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那边。
看着看着,他便发现,喻以年对面坐着的,是胡成,两人还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的样子。
尤其是喻以年,原本是神情平淡的,可不知道胡成给他说了什么,他竟墨瞳半弯,唇边也扬起一抹柔和的笑,看着对方。
看着这样的喻以年,不知为何,牧行方觉得自己心间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绪,刺激的他十分不舒服,但眼神还始终黏在那边,不愿意收回来。
像是快速吃了一碗醋加多了的面。
牧行方渐渐停下了筷子。
“......不是吧,你又饱了?”
梁允义震惊地瞧了瞧他余下的分量,又看了看自己的,满脸的不敢置信。
牧行方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轻声解释了一句:
“嗯,刚才醋加多了,味道不好。”
说罢,示意梁允义继续吃,自己在这等他。不过转瞬之间,他的目光又飘到了斜后方,心不在焉。
最终等梁允义吃完的时候,他斜后方的那桌人已经离开了,牧行方也随即神情恹恹,自始至终再没出过声。
心里存着事,老是在不自觉地琢磨喻以年和胡成之间的关系,还有那条含义不清的腕带。
回到宿舍,牧行方脑子里突然闪过细碎的片段,让他不禁蹙了蹙眉。
他模模糊糊地记起,上回在球场里,喻以年走后,胡成似乎有说过自己腕带的来源,只不过他当时不感兴趣,所以就没在意。满心满眼都是喻以年的消息。从那时起,或许更早一点,他就已经对喻以年心动了吧。
而且,这么一想,牧行方忽地发觉,好像每一次喻以年出现在球场附近,那一天,胡成也必然是在的。
精准的像是什么定律一样。
牧行方心里难受起来。
难受到像是有人在他心间凿下了一块,那处地方空落落的。
他又打开了微信,想找出一丝一毫喻以年喜欢他的证据。
翻着翻着,牧行方的指尖顿在了一条消息记录上,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上面用欢快欣喜的语气说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件礼物,是条红黑色的腕带,很配自己。大段的字句都在叙述着这件事,难掩期待与小心翼翼。
可是这条喻以年精心准备的腕带,现在却在胡成手腕上。
牧行方抿了抿唇。
恍然间,牧行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那人满含爱意的双眸,如墨一般的眼底深处只有自己的身影,抿着唇看着自己,满满的都是难以诉之于口的喜欢。
但牧行方当时一点却也没注意到,或者说,他压根没将喻以年放在心上,满心满眼都是自以为的厌恶,一点一点地把对方推远。
所以说,是他自己把喻以年弄丢了吗?
怪不得其他人。
想着想着,牧行方攥紧了手机,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
他再也没心思去干其他的事,草草洗漱了一下便上了床。直到临睡前,手机还抓着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是先前喻以年的话。
像是要时时刻刻烙印在脑子里一般。
宿舍里关了灯。
沉寂无声的空间里,牧行方只觉得自己像是深陷进了一个漩涡。
漩涡深黑,中心吞吐着,翻滚着诸多碎片状的记忆,而后渐渐现出一个场景。
还是那天在图书馆的楼道里。
依旧是因为发烧而面带潮红,眼神迷离的喻以年。
只不过这次,喻以年主动窝进了牧行方怀里,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眼眸倦怠地半眯着,脑袋蹭着牧行方的颈项,靡艳的唇吐露着难受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