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与渴望互相拉扯着他,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着,躲避着,他站在那些热闹的背面,就像一个局外人。
他想走进去,他想融进去,变成像哥哥一样可以生活在这里的人,好好的生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可他暂时还做不到。
很快,下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一哄而散。
这一年,申庆市已经开始施行小学午饭统一管理,但目前只在繁华地带的几个小学推行,还没轮到第三小学,因此中午大部分同学都带了午餐。
苏南川上学前向严烃扬打听过,知道上学期间一般是要自备午餐,有些同学是用保温饭盒自带午餐,有些则是家长做好午餐亲自送过来。苏南川知道没人给他送午餐,因此早晨的时候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
苏南川进了教室,同学们大部分都已经在吃饭了,饭香肆意。
苏南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来他自己准备的午餐。
前面的男生正问旁边的女生:“你妈妈今天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那女生捂着自己的饭盒,气哼哼的说道:“李航,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夹吃的!”
李航笑嘻嘻道:“别这么小气嘛,我妈今天可是给我做了可乐鸡翅,我分给你一个吧。”
女生:“真的?”
李航:“当然是真的。”
李航夹了一个鸡翅放在那女生饭盒里。
苏南川左边的男生这时开口了:“哟,李航,也给我一块呗。”
李航转过头道:“去去去,人孙小小昨天给了我一块排骨,我今天还她一块鸡翅,你带了什么?切~破菜花,你今天中午带的饭也太寒碜了吧。”
男生叹口气:“没办法,谁让我妈出差了,我爸就只会给我做这个。”
男生说着往右边一暼,突然笑道:“我寒碜?咱班里有比我更寒碜的。”
男生挤眉弄眼,示意李航和孙小小往苏南川那里看。
李航看过去,随后把自己饭盒往桌了一放,指着苏南川哈哈大笑:“小结巴,馒头配咸菜,这是人吃的吗?”
他这一声引得班里其他同学都望了过来。
有那么几个平时爱闹腾的就都凑了过来:“小结巴,你家没钱吗?”
“怎么吃这种东西啊!”
“就是!那是什么咸菜啊,黑呼呼的好恶心!”
“我家只有保姆才这样吃……”
“啊,你们闻到了吗?好臭啊!”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年龄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捶打,常年长在温室里的一片天地,不懂圆滑,不明情商。
爱恨分明是他们的天性,纯真烂漫是他们的天性,而戏弄嘲笑也是他们的天性。恶意往往突如其来,再跟风结伴,嘻嘻哈哈的,便把最伤害人的话宣之于口。
同学们的嘲笑声不断响在苏南川的头顶,苏南川捏着馒头的手紧紧的,他嘴里还含着半口馒头,这会儿却不敢再嚼一下,就这样含着嘴里,含的都快化掉了。
他呆呆傻傻的坐着,十分的惊慌失措,一张脸涨得通红,头低低的垂着,快要钻进桌兜里了。
他心里涌现出巨大的难过,他不解,十分的不解,在他们村里,很多翻过几个山才能来上学的孩子,中午赶不回家,就是这样带一个馒头一点咸菜,再就几口凉水,就可以解决一顿午饭。
没有人会嘲笑那些人。
而在这里,带这样的东西却会被狠狠的嘲笑。
苏南川紧紧的抿着嘴,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从外面进来了,拍着桌子道:“都围在那里干什么!回自己座位吃饭!”
围在苏南川座位前的人一哄而散。
那女生看了一眼苏南川,说道:“苏南川,你哥哥说他在校门口等你。”
苏南川这瞬间如被人从深海的窒息中拯救出来,他暗淡的眼神忽的一亮,忙把吃了一小半的馒头咸菜放回塑料袋里,站起来,从教室的后门出去了。
——
严烃扬所念的初中是申庆市第三中学,与苏南川的市三小隔了一站地。
初中要比小学晚下课半个小时,学校有食堂,严烃扬倒是不经常在学校食堂吃饭,新学期的第一天,更是还没等下课铃声响,就从后门溜了出来。
苏南川第一天上学,他怕苏南川等着急了,也怕苏南川饿着。
这小孩儿一饿就可怜巴巴的,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一只恳求主人给点儿吃的的小猫一样。
但严烃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不仅如此,他还被守门的程大爷给拦住了。
遇到程大爷,就比较麻烦。程大爷守门十多年,可谓是市三小最佳守门员,只要他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去,同样的,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来。
严烃扬上次来给苏南川办入学,以及今天早上送苏南川来上学,这位大爷并没有在,这会儿倒是突然冒出来了。
于是,当苏南川跑到校门口时,远远的就看见严烃扬正跟门岗大爷争论着什么。
走近了,听见门岗大爷说道:“你以为我老了就好骗了吗?净胡扯!你哪有什么弟弟!”
严烃扬脸上虽不耐烦,但对着这位大爷说话还算客气:“您去问冯胖子,他早上亲自把我弟接进学校的。”
程大爷:“你小子,少糊弄我!”
严烃扬:“程大爷,您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在。”
程大爷:“退休我就不能来了?我这叫返聘你懂不懂!”
严烃扬:“呵~”
严烃扬不想跟这倔老头交流了,他眼睛轻轻一撇,看见苏南川了。
严烃扬嘴角弯起,冲苏南川勾勾手。
苏南川立刻小跑着过去,他微喘着气,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严烃扬,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哥哥!”
严烃扬伸手揽过苏南川的肩膀,冲程大爷扬扬下巴:“看见没,我弟弟!”
程大爷:……
失策了,严烃扬还真有一弟弟。
严烃扬趾高气昂的揽着他弟的肩膀,带着他弟往校外走。他比苏南川要高很多,跟苏南川说话,需要低下头。
严烃扬:“第一天上学怎么样?适应吗?”
苏南川低下头:“适应。”
严烃扬:“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
苏南川:“挺好的。”
严烃扬:“有交到朋友吗?”
苏南川:“有,有的。”
严烃扬:“有没有人欺负你?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我。”
苏南川低着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严烃扬扬了下嘴角,他突然伸手勾起苏南川的下巴,盯着苏南川看了看,说道:“也是,我们小南川这么可爱,谁舍得欺负。”
苏南川脸一红,软糯糯道:“哥哥……”
严烃扬松开他,带着他往市三小隔壁的一条美食街走去。
严烃扬:“午饭想吃什么?”
苏南川:“都行。”
严烃扬:“都行?”
苏南川:“嗯。”
严烃扬:“这可麻烦了,我上哪儿给你找都行这种饭?”
苏南川:“……”
严烃扬又问了他一遍:“想吃什么?”
苏南川这回老实了,回答道:“煲仔饭。”
严烃扬:“好,咱们去吃煲仔饭。”
吃过午饭,严烃扬把苏南川送回三小门口。
苏南川对严烃扬依依不舍,等严烃扬让他赶紧进学校,才把憋了一中午的话问出来:“哥哥,我以后能去你的学校上学吗?”
严烃扬:“当然。”
严烃扬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不过等你来的时候,我就要上初三了。”
“初三……”苏南川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心道也就是说,他将来只能和哥哥共在一个学校一年时间,哥哥就要升高中了。
严烃扬:“好了,进去吧。”
苏南川:“哥哥下午会来接我吗?”
严烃扬:“会。”
苏南川点点头,然后冲严烃扬挥挥手,自己走进校园里。
严烃扬目送着苏南川穿过校门,往教学楼走,直到苏南川小小的身影进了教学楼,他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
如果熟悉这一带的人一看就明白,严烃扬去的方向并不是三中。
他过了马路走了大概50米,最后一转身,钻进一条窄街里
窄街之所以叫窄街,的确是因为这条街十分的窄小且细长。街两边是两道长长的围墙,围墙很高,几乎要把头顶的阳光遮住了,因此每到夏季,走这条街的人会觉得十分的凉快。
而春天没有阳光的照射,这条街显得十分的阴冷,平时这个时间段,除了几个去三小上学的学生,便是抄小道要去窄街东口某家日式料理店的。
这会儿,长长的窄街只有严烃扬一个人。
他往前走了大约20多米,最后距离路口10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见墙角有一小块红色的砖头,严烃扬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一抛一接的玩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窄街的东口进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身高在170左右,穿着黑白相间的三中校服,其中个子稍高的男生一脸得意的拿着手机让旁边稍矮的男生看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块红色的砖块飞了过来,狠狠的砸在他们脚下。
高个的男生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
高个男瞬间暴怒,抬头恶狠狠的朝前看去,随后,他整个人一僵,原本凶神恶煞的一双眼瞬间瞪圆,里面有掩盖不住的惊恐。
“严……严烃扬!”
第11章 教训
严烃扬略有些单薄的唇微微勾了起来,他懒懒散散的走到那两个人面前,往窄街路中间一站,就谁也过不去了。
开了学他也理了发,额前的流海被剪短了,那双如寒星般狠戾与不羁的眼,便全露了出来。
他双手插在校服上衣口袋里,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勾着一个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个的男生。
“哟,响爷吃完饭了?”
高个的男生名叫刘响,是三中初三的学生,因为家里有钱还有点权,所以在学校跟个小霸王似的。
但这会儿这位小霸王听见严烃扬这声“响爷”仿佛更加惊恐了,往后退了几步紧张道:“严烃扬,你干什么!”
“干什么?”
严烃扬慢慢往前走去,他森寒的一双眼微微一眯,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话,嘴角向上慢慢扬起,手从校服上衣慢慢的掏出来,一字一句道:“当然是来跟您好好聊聊天了。”
“啊——”
就在这时,刘响身边那个稍矮一些的男生突然惊恐的大叫一声,惊慌失措的往回路跑去。
刘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严烃扬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把15厘米左右的水果刀。
“你!你!你!你上学怎么能带刀……”
刘响吓得连连后退:“我要告,告……”
他边说眼神边四处乱转,想趁严烃扬不注意和矮个男生一样往回跑。
可刚一动,严烃扬就像抓老鼠的猫一样,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脚上用力一踹,将刘响踹在墙上。
刘响“嗷”的一嗓子哀嚎,瞬间就捂着肚子沿着墙边蹲下来,一张脸变得痛苦而又狰狞。
严烃扬冷冷一笑:“告诉徐玉?行啊,去吧,正好可以跟徐主任说说你是怎么怂得不敢跟我单挑,找人在江边揍我。”
刘响捂着肚呜呜的嚎着:“严烃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我叫的,你没有证据!”
“怎么?敢做不敢认?”
严烃扬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水果刀一开一合,发出“铮铮~”的声响,在安静的窄街里,格外的刺耳。
他慢慢的走到刘响面前,将冰凉的刀锋贴在了刘响的脸上。
刘响瞬间惊恐的瞪大眼睛,一张脸变得煞白:“严烃扬!你!你有话好好说!!”
刘响是真的害怕了,因为他知道严烃扬什么都做的出来。
其实严烃扬和他并没有什么大矛盾,不过是因为他凭借家里有点钱,学校教务处徐主任又是他亲姑姑,因此在学校常年横行霸道惯了,所以去年9月,当新生里出来个比他还要横的严烃扬,刘响自觉三中大哥的身份被挑衅了,想靠武力征服严烃扬,不曾想反被严烃扬给揍了。
自此,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刘响一个初三的学生在初一的严烃扬这里吃了亏,面子里子都过不去,自然要报复回去,可没想到他带人找了严烃扬几次茬,都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心一横就找了外面的人趁着放寒假严烃扬外出,拦了严烃扬的路。
可没想到,严烃扬不但没被收拾,还把他找的那几个社会人给收拾了。
刘响以为严烃扬猜不出找人打他的人是谁,毕竟他打听到严烃扬这人好像经常打架,可没想到严烃扬还是猜到了。
这会儿,刘响是真有点怂了。
严烃扬:“好好说话?”
严烃扬笑了,他凑近了刘响,声音竟然放轻了一些:“我看不必了吧。”
冰凉的刀背轻轻的在刘响的脸上拍了拍,严烃扬阴森森的盯着他,阴郁的眸子里透着点点亮光,竟隐含着一丝兴奋。
“我想想那两次我哪儿受伤了?脸,额头……”
他每说一次,刀背就轻轻的在哪儿划一下,像是在决择哪块肉适合切割一样,表情竟然格外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