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关心也让姜颂有些抵触,他推开顾长浥的手,“你别总一直问我了,饿不饿我自己不知道吗?”
顾长浥的黄眼睛一眯,姜颂就知道自己把他惹毛了。
他微微向着姜颂倾身,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动作。
但他口却带着一种诚挚的凶残,“你是在因为吴青山生气吗?我现在就能杀……”
姜颂立刻把他的嘴捂住,“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在这儿胡说八道?”
不熟悉佛门规矩,他不知道说点什么能让佛祖不怪罪顾长浥,最后竟然只能念叨了两句“童言无忌”。
确定了顾长浥不再继续乱说,姜颂才把手松开。
“还生气吗?”顾长浥脸上被他捂红了一块,看着没有那么浓的杀意了,“饿了吗?”
姜颂把刚求的平安符塞他手里,“听说明天我就身无分文了,这算今天的饭钱。”
顾长浥盯着那个黄色的小三角看了半天,从兜里摸出来一串海黄手钏。
他先用手指把手钏撑开,又握住姜颂的手,缓缓渡过去。
那么白细的手腕,将将挂住那一串沉甸甸的佛珠。
每一个深琥珀色的珠子上,都满满地缠绕着金丝状的花纹。
那些花纹成双成对地环成炯炯有神的怒目,似有持刀剑托宝塔的金刚眼含灼然怒意,要将这世间凶险逼退。
手钏上的油梨珠子冰凉,顾长浥的手却是热的。
“这是什么?”姜颂眉眼低垂。
顾长浥说了一句他不懂的话,“这是枷锁,不许摘。”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长浥:给我菩萨拷上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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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诸位, 静一静。”顾长浥拿着一把银勺子轻轻碰了碰面前的红酒杯,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椭圆的长餐桌上坐着一圈穿着极为讲究的男女,上首就是刚刚说话的顾长浥。
“今天很荣幸能请大家来吃顿便饭,”他十指交叉, 很随意地搭在餐桌上, “原因大家想必也都清楚, 是为了新拨下来的‘空中楼阁’项目。”
“之前就听说市里要弄一个城中景区,还以为没人能独自吞下来。”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 名字叫黄钟,“这真是要跟顾总说声恭喜了。”
吴青山嗤笑了一声, 摇摇头。
顾长浥只是冲着黄钟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黄总。”
他又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温和, 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认真记在心里, “之前初来乍到, 实在仓促, 没能和各位多多结识。今天小聚, 其实是想问问诸位有没有兴趣, 同顾某同心协力把这个项目办大办好。”
座上的人们互相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总, 这实在是太义气了。”
“这么大的项目, 能参与一星半点儿都是我们的荣幸。”
“空中楼阁”是近几年政府拨给企业最大的项目, 从商业中心到游乐场,从学校到住宅区一应俱全。
本来因为过于庞大,不大可能由某个企业独自承包。
但是新的中标名单下来,民企经费主要来源只写了顾长浥一个人的名字。
城中建起来新的商业开发中心,日后每有一个人在这里买一个面包,都会有资本回流到顾长浥口袋里。
也就是说这么大的蛋糕, 原本全是顾氏能源一家的。
“不过我也有一些疑惑。”有位红衣服的女人娇滴滴地开口了。
“孙女士请讲。”顾长浥很温和地看着她。
“我们在座的,有像您和青山哥这样的大拇哥,”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也有像我和黄钟这样的小门小户。像这样的项目,您与其叫着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选择更财大气粗的于家呢?”
黄钟听她这么说,眼珠一动,“孙晓春,你这话说的,顾总叫上我们,又不是因为差钱。于家有钱归于家有钱,毕竟多少年单干不跟别人合伙了,顾总干嘛要去费那个气力找他们?”
“我说话比较直,但是这怎么也是个问题吧?”孙春晓环视了一圈四周,“我瞅着咱们这一圈人,也不是都爱和别人合伙的,而且也没什么共同之处啊……”
桌上一阵交头接耳。
有人觉得孙春晓言之有理,有人希望她少说两句,免得惹顾长浥反悔。
“孙女士的质疑很有道理。”顾长浥的笑容里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意思,“不过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看法我不能苟同。”
他稍微停顿了半秒,“在座的诸位有一个非常大的共同点。”
整张桌子都紧绷绷地听着,没有一个人动。
顾长浥很从容,反而仿佛是要卖一个有趣的关子,“有人愿意猜一猜吗?”
半天,黄钟像个学生一样举起手,“今天来的都是咱们京圈老字号!不论大小,多少都算是世家了。”
顾长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黄钟猛地浑身一凛,仿佛有一种立刻就要被咬穿喉咙的窒息感。
但他抬起眼,也只是看到了顾长浥温润如水的笑意。
“很接近。”顾长浥手执纯银餐刀,轻轻在餐巾上刮擦了一下,“诸位和我一样,都有野心。”
“野心”在商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尤其听顾长浥说和他自己一样,立刻有人脸上就露出几分被赏识的惬意。
“政府愿意把这个项目交给顾某,某种程度上一定是希望为这个城市注入一些新鲜血液。”顾长浥半开玩笑似的看了一眼吴青山,“当然,我个人认为前辈的指导必不可少。”
项目给了顾长浥,就是打了吴家的脸。
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吴青山听见顾长浥捧他,露出入席以来的第一个微笑,“顾总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
顾长浥向他微笑致意,继而转向其余客人,“另外,我不认为资本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企业的唯一指标。我作为一个生意人,说得直白一点,唯利是图。”
在座的人笑了起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和缓了下来。
“哈哈哈,顾总太幽默了。”
“唯利是图可真说对了,我就喜欢爽快人!”
“对,说别的都没用,money才是硬道理。”
“那你看,我们不又找到一个新的共同点吗?”顾长浥笑微微的,“为了钱,我们不择手段,我们敲骨吸髓。”
桌上的笑声更大了,“顾总真是在国外呆久了,说话就是别有一番风味。”
“哈哈哈用词是太直白,但理就是这么个理嘛!”
“如果我说我愿意跟大家分蛋糕单纯是出于道义,那就有些假了。我前面说的那些,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家,合作是为了利益的最大化。”顾长浥的笑意稍微淡了两分,轻轻勾了勾手指。
周秘书抱了一摞合同上来,又按照名字分发下去。
“为表诚意,在请诸位来之前,顾某已经将各位的认购份额按照公司体量进行了划分。”顾长浥的话锋微转,“当然要是在座的哪一位,感受不到顾某人的诚心,也可以选择退出。”
黄钟低头看了一下合同上的长串数字,眼睛都瞪大了,“我、操,这么多。”
他本来就对孙春晓的话不大满意,略带着些得色看她,“孙总不是不太想加入吗?你让出来的那一部分我老黄倒是愿意承担。”
眼瞧着煮熟的鸭子都要送到嘴边了,孙春晓当然不愿意让它飞了。
她低声嘟囔:“我那不是不想加入,但是入伙之前不能问问?”
一边说着,她一边摸出一支派克,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其他人一看,纷纷效仿。
顾长浥笑了,等吴青山最后收起钢笔,“如果诸位都没有其他问题了,我们签完合同就动筷子吧。”
他端起高脚杯轻轻一晃,赤霞珠沿着杯壁涂展,如同血液猩红。
饭桌上一直有人向他敬酒,顾长浥来者不拒。
“顾总高义!”
“现在像您这种真诚的人不多了。”
“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一顿饭吃完,九十六尾的整貂大衣垂在地上,全球限量的高定领带沾上酒渍。
饭桌上似乎已经没有一个完全清醒的人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众人出酒店,顾长浥被众星捧月一般环在正中。
他一边走还一边谈着生意经,“对外我们谈钱,但是对内,我们谈公平。”
突然一个影子从停车场闪出来,一拳砸在了顾长浥脸上,“你他/妈也,也配谈公平!”
顾长浥似乎醉的不轻,努力聚了聚焦才看清来人,“邢叔?”
黄钟立刻挡在他面前,“干嘛的!保安!”
顾长浥抬起右手,示意他安静。
邢策满脸怒色:“你还能算个人吗?姜,姜颂把你养大,就他/妈图你骗他吗?他多少年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就,就等着把全部家当、留给你自己一了百了呢!”
“你可好!他身体糟蹋成那样,你连他死也,也等不及了是吗?说你是白眼儿狼都他妈委屈了白眼儿狼,你就是秃鹫!你就是鬣狗!”邢策骂的双眼通红。
“欸欸欸!你谁啊?怎么说话呢?”孙春晓醉醺醺地笑着,“结结巴巴的就少说两句。”
黄钟也跟着搓火,“姜家那块儿八毛的,连我们协议书上的零头都没有。顾总图你什么?优胜劣汰罢了!”
吴青山看见姜顾两家闹掰,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说堂弟不适合做生意了,他那身体,不如找个地方过过清闲日子吧。”
顾长浥眼眸微垂,又笑了,话音里酒意更盛,“这是我家里的长辈,大家说话还是别太随意了。不然我回了家,是要跪下认错的。”
“我早就跟姜颂说,说过你狼子野心,但也没,没想到你脏心烂肺到了这个地步!”邢策指着他的鼻子,“姜颂当初就是瞎了眼,救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邢叔,我的错。”顾长浥两手抄在大衣兜里,笑得很温和,在空中呼出一团白气。
大家以为顾长浥是在寒碜邢策,又哈哈大笑,“年纪不小了,话都还说不利落。”
邢策愤然离开的一瞬间,顾长浥脸上的笑就蒸发了。
四周的笑声很快停下来,气氛骤冷。
黄钟紧了紧大衣的领子,“顾总,您先上车吧,我们也都回去了。”
顾长浥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弯腰坐进了停在面前的梅赛德斯。
“怎么突然就火了?”黄钟嘟嘟囔囔地看着顾长浥的车消失在视野里。
孙春晓瞟了他一眼,“他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可别对你笑两下,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
吴青山半笑不笑的,“可不是,顾总可是连养自己的人都不含糊,说抄家就抄家了。各位的小船,可得当心掌舵,别等风浪乍起,撑不过去。”
孙春晓弯了弯眼睛,显然并不服气,“大小都一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车内播放着和缓的巴赫,顾长浥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都签了吗?”他沉声问。
金秘书恭敬地回答:“都签了,顾总。”
顾长浥的眼睛稍微张开一点,金色的瞳仁微光闪烁。
他很平和地一笑,未露半分波澜。
看见顾长浥的车在门口停下,姜颂带着点火气去开门,“邢策怎么说你……?”
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酒?”姜颂愣了一下。
往日里一丝不乱的额发垂下来一缕,像一个逗号一样落在顾长浥眉间。
“应酬哪儿有不喝酒的?”顾长浥的声音有些懒散,透出几分颓然。
他一踉跄,姜颂立刻就把他搀住了,“怎么喝这么多?”
他大致听邢策说了,顾长浥跟吴青山那帮人喝酒作乐,吃到刚刚才结束。
邢策还让他擦亮眼睛,看清楚每天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究竟是人是鬼。
但是顾长浥现在这样子,姜颂肯定是没办法兴师问罪。
姜颂把他外套脱了,扶着他往浴室走,“赶紧洗洗,洗完我有话问你。”
除了一开始晃了一下,顾长浥后面都走得稳稳当当的。
但他越是这样,姜颂就越觉得他在硬撑。
一想没有生意不是酒里泡出来的,姜颂就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顾长浥到底也才二十出头,多少人这个岁数都还在家里享福。
到了浴室里,顾长浥旁若无人地解衬衫。
一个扣子一个扣子松开,顾长浥精壮的线条毕露无遗。
姜颂的目光在镜子里的人鱼线上一顿,“我先出去了。”
“嗯。”顾长浥把衬衫向着洗衣篮一丢,偏了。
姜颂离开的脚步停住,眉头皱起来,“你一个人洗能行吗?”
“能。”顾长浥腰背挺直,开始解腰带。
金属搭扣发出悦耳的脆响。
姜颂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我在外面等着,有事你喊我。”
顾长浥想起来什么似的,半天有点茫然似的看他,“晚上吃了什么?没有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