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Richard又给温辞戴了一副墨镜。
[这样好些了吗?]Richard像男朋友一样关心道。
温辞搓了搓发凉的手,把墨镜扶一扶,点了点头。
Richard笑了笑,拉着他又开始跑。
Richard通知完交易开始后,便把坐着吃地瓜的温辞从地上牵了起来,说要带温辞去交易现场。
而后在丛林里奔跑了二十分钟,几乎穿了半座海岛。
温辞体力不好,又跑了会儿,实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把男人的手甩开,喘着气问道:[交易地点究竟在哪里?我们跑了大半天了。]
Richard:[在海边上,快到了。]
温辞瞪着Richard,累得脸蛋红扑扑的样子像是酒后的洋娃娃,Richard忍不住捉了捉温辞的下巴,被不着痕迹避开。
男人难得没有生气,反倒帮温辞理了理又跑歪掉的墨镜镜框,说道:
[这样吧,时间快到了,我先过去,你休息休息再去,就顺着这片林子到海边上,我拖着那人等你来谈判,你用你的伶牙俐齿帮我谈比好价钱,然后咱们就回去。]
温辞看着男人,[嗯。]
Richard便就这样走了,消失在前方密密麻麻的丛林间。
苏衡一直跟在温辞一旁,觉得事情不太对头,拧着眉头问温辞,“你能揣测到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吗?就这么跑去交易地?没头没脑的……”
温辞扶着膝盖深呼吸了几下,目光盯着前方的丛林。
这个方向正好是东边。
Richard说若是他遇到危险,让他朝着这个方向逃命。
“他是老大,都听他的。”温辞说这话时没有情绪也没有表情,像是人冷静到极致做出来的选择。
苏衡心脏砰砰直跳,有种紧张和恐惧的情绪莫名笼在心头。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温辞也不太对劲,太听恶魔的话了,仿佛是真实的信从者在追随他忠于的上帝。
“温辞,要不然我们先……”
砰——
刺耳的枪声陡然间打断了苏衡的话,整片丛林像在这声枪声里复苏,枪声回荡到很远的地方去,如同丧命的钟声。
苏衡刷地白了脸,条件反射朝温辞扑过去!
狂风下的丛林呼啦啦啦,苏衡抱着温辞在地上滚作一团,温辞很是狼狈才支着身体停下来,苏衡扑在他身上,脸色惨白。
温辞伸手摸了摸苏衡后背,全是血。
“还好吗?”温辞拧着眉头问道,漂亮的脸蛋上有显而易见的戾气,但好像并不意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危险?”苏衡脸色因为吃痛而狰狞着,半个身子都动不了,实在是服了温辞,叹息道:“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宋扬气跑了……”
“少说话,我带你出去。”温辞托着苏衡的身体起身,要把苏衡背起来。
苏衡卖力踹了他一脚,“别费事了,没有打到要害,按你的计划来……跑吧。”
温辞静默了一会儿,尊重苏衡的选择,把托起的苏衡的身体又放下去,平躺在地。
温辞跑走之前低声在苏衡耳边说道:“会有人带你离开的。”
没多久,果不其然有人前来。
竟然是孙浩杰!
海岛行动之前,风盛夏有收到Banker先生的简讯,内容明确告知了此次交易行动的时间和地点。
这对于孙浩杰来说无疑是重要情报。
加上风盛夏对Banker的身份给予担保,曾经温辞也在孙浩杰面前亲口证明过自己与Banker的关系,所有人对Banker的阵线毫不怀疑,得知此次行动后立马就响应了。
他们在金海行动之后,已经太久没有温辞的半点消息了,这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再一次试图把温辞带回去的机会!
对于孙浩杰和司渊来说,更是一个捕获Richard,甚至报仇的机会。
然而看到苏衡中枪倒地的这一刻,孙浩杰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没有,血都是冷的。
的确是他一直埋伏在片林子里,从昨天到今天整整24小时……但就在刚才,开枪射倒苏衡的人,不是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司渊的枪里都上了消/音器,根本不可能发出那么刺耳的枪声。
……简直像是个圈套!
孙浩杰浑身紧绷,脱口问苏衡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朝你和Richard开枪??”
苏衡:“不是Richard……”
孙浩杰:“什么??”
苏衡:“不是Richard,是温辞……”
苏衡神智不太清醒,说完这话就彻底晕了过去,孙浩杰脸色顿时僵住了,他从蹲地的姿势倏地站起来,面前呼啸的丛林让孙浩杰手脚发冷。
他的领口有一只通讯器,此时此刻顾不上别的,大声冲着通讯器吼道:“疯子,别开枪,那人是——”
孙浩杰的后半句话,被人从背后打断。
莫斯提马跳上了孙浩杰的背,从背后紧紧箍住孙浩杰的脖子,将孙浩杰领口的通讯器撕扯下来扔了,孙浩杰反手夺了莫斯提马的枪,把莫斯提马从背上甩出去。
莫斯提马的枪没有安装消/音器。
“是你朝玫瑰开枪的?!”孙浩杰拳头紧握,“他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红发少年从怀里又掏出来另一把手/枪,开掉保险,上膛,用蹩脚的中文回应孙浩杰道:“警官,他不也是你们的同伴吗?”
莫斯提马用枪口对准孙浩杰的心脏,同时对着自己的通讯器,得意洋洋向老大汇报进展,[Boss,姓孙的那个警察拦截下来了,玫瑰跑掉了。]
[看到他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莫斯提马没有想过Richard会这么问,愣了愣,应道:[东边。]
-
无人岛的东边是海边,也是悬崖。
温辞站在悬崖边时,脚下大海波涛汹涌,天上狂风呼啸,没有日光,阴沉沉的海面上一望无际,停靠一艘在浪潮里起伏的轮船。
风把温辞裹紧的风衣吹散,如同一只邻崖的飞鸟。
温辞又扶了扶墨镜,墨镜很大,遮挡着他的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上,嘴角挂着钩子,是鸟儿迎接飞翔的心态。
消音的子弹射出弹膛时,没有任何的声响。
飞鸟从悬崖边上坠落下去。
一朵紫色的烟花信号,绽开在狂风中,迅速消散。
-
[司家少爷得手了。]
丛林西南角的石洞,是Banker与Richard真正的交易地点。
Richard的目光捕捉到那束转瞬即逝的烟花时微微怔了一下,Banker观察到Richard的微表情,“贴心”地向Richard解释了这束信号的含义。
今天的Banker依然裹在一身密实的兜帽黑袍里,用仅露出来的一双漆黑眼睛看着Richard,难得看到这家伙发呆,打量着天空迟迟没有回神。
黑袍饶有趣味,笑了笑,哪怕Richard身后的莫斯提马一直用手/枪比着他的头,能随时爆了他的脑袋,但他气定神闲,像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黑袍问道:[你是不是很意外,觉得司家少爷不应该得手?觉得我应该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借故脱身,立马通知他取消行动?]
Richard回过神来,冰蓝色的眸子盯着黑袍,冷冷的。
黑袍的声音沙哑里透着一丝玩味,听着比Richard更像是一个坏蛋。
[你始终没有信我们上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那不是谎言,我与温辞没有任何交情,恩人关系是披着糖衣的人设。
原本他失忆了,对你我都是好事,我得到秦家,你得到玫瑰,生意往来,互通利惠,我们之间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何必让温辞横插一脚?]
黑袍的身后,包括孙浩杰、温瑜、秦陆、方桓、风盛夏在内的一行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捉拿住了,他们头上套着黑麻袋,躺地上一动不动,没了意识,是一群可怜兮兮的被骗进罗网的羔羊。
黑袍对他们好像没有一丝愧疚和同情,不紧不慢对Richard说道:
[你明知道我把这群家伙骗过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对付你,你还骗温辞,让他代你受死?
我都把他们藏身的坐标告诉你了,你抓了就好,算是我们初次合作我表的诚意。现在多搭上了一条人命,对我是没有任何影响,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坏了你的心情。]
[你的玫瑰好像还蛮听你话的,你说要他往东边跑,他就跑过去送命。]
黑袍叹息了一声,[这不是蛮可惜的嘛,玫瑰可是大美人呢,聪明又漂亮,我本来打算让他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
Richard:[……]
Richard没有说话,脸色很少这么难看,他当着Banker的面用通讯器询问道:[老三,那边情况怎么样?]
别西卜的回应里听得到风的呼啸声,和拍打的海浪声。
[司家的少爷已经捉住了,玫瑰中弹掉进了海里,我还看到玫瑰身边的那个小伙子跟着跳进了海里,现在两个人都找不见了,海浪太大了,我在海滩边上感觉都要被卷跑,boss,还有必要打捞玫瑰的尸体吗?
依我看,还是尽快和Banker完成交易吧,这天气,再拖下去,船就回不去了!]
Richard:[……]
别西卜:[老大?]
石洞里,Banker把Richard瞧着。
Richard也把Banker瞧着。
Richard的脸上瞧不出来开心,也瞧不出来不开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打破沉默,礼貌性对Banker笑了笑,说道:[合作愉快。]
交易的流程走的很快。
Richard的货就装运在东边悬崖停靠的那艘轮船上,整整三大箱香烟,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毒品;Banker的船只里则铺满了金条。
Richard除了金条的收获以外,孙浩杰一行人也全部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扔进了一口箱子里。
受伤的苏衡几乎没有被处理过,也扔了进去。
看起来似是满载而归。
然而Richard坐在船头装满黄金的箱子上,迎着狂风看向远去的Banker的货船,脸上不见一丝欢喜。
风越来越大了,Banker的船只渐渐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点,Richard却仍不下令启航。
萨麦尔,别西卜,阿萨兹勒和贝利尔知道他是在悼念心爱的美人儿。
当年蔷薇葬身在鲜血淋漓的后花园,每年蔷薇花开的时候,Richard也要在后花园呆上一整天,祭奠那个漂亮帅气的男孩儿。
萨麦尔他们觉得无伤大雅,人都死了,老大要祭奠便祭奠罢。
只是大雨快来了,真该启程了。
[老大,我们回去吧。]萨麦尔恭敬在Richard身边弯下腰来,温柔提醒道。
一滴雨打在Richard的脸上。
Richard像是祭奠完毕,点了点头。
[那这些东西呢?怎么处理?]别西卜踢了一脚装载着苏衡6人的箱子,听到里面隐隐约约有点动静,应该是有人醒过来了。
Richard的回答不假思索,他安静地盯着大海,心疼他的玫瑰美人,[既然都是玫瑰的朋友,就扔大海里去陪他吧。]
别西卜噤声,与同伴们互看了几眼,乖乖听话,齐心协力把装满了6人的重箱子往轮船的甲板推去。
雨很快就大了。
Richard用手捂了捂被打湿的脸,从黄金箱子上下来,打算去休息舱里休息一会儿,却刚转身,便听得莫斯提马指着他背后的远处叫唤:
[那是什么???]
Richard顿了一下,回头看去,在远方海平线的尽头,看到波涛与大雨的世界里亮起一团红红的火光,那是什么东西在熊熊地燃烧着。
莫斯提马:[……那不是Banker的船吗?]
贝利尔停下手里搬运的箱子,拿过望远镜看了眼,[还真是,怎么起火了,谁要搞他吗?我们可没干过啊。]
有人倒抽一口气,发现了什么,指向海岸某侧惊叹道:[不会是玫瑰干得吧……老大,你看!]
Richard顺着指示看过去,愣了一下。
萨麦尔他们也惊到了。
只见宋扬搀扶着温辞站在那里,整条海岸线,就他们两个人,面朝着波澜的大海,海浪不断拍打到岸上,漫过他们的膝盖,仿佛随时能把这两个狼狈的家伙卷跑。
温辞直勾勾盯着海平线尽头的那点火光,表情在大雨里洗掉一层又一层,什么都不剩下。
Richard在发现两人的第一时间就下了船,一路趟过海浪,去到温辞的面前。
[没事就好。]温辞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子弹打在他的肩膀上,半边身子都动不了,靠在宋扬怀里,脸色惨白,Richard对此说着“没事就好”,脸上还挂着笑脸,要把温辞接手过来。
温辞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径儿望着远方的火光。
宋扬毫不客气把Richard伸来的手挡开了。
宋扬是在海里把温辞打捞上来的,他简直像是捡回了自己的性命,湿淋淋的身体把温辞虚弱的身子支撑着,湿淋淋的脸蛋珍重贴在温辞的头顶上。
他的眼睛里是滚滚的泪光,心口因为温辞受伤而剧痛,然而目光里的阴冷铺天盖地,都不加掩饰,直勾勾的盯视在Richard脸上。
宋扬:“你别碰他,叫方桓过来。”
Richard:“方桓?”
宋扬:“你抓的那六个人里,有一个叫方桓,他是医生,最好的外科医生,让他过来给温辞看看!”
温辞全身都在发抖,宋扬面目狰狞,冲着Richard大喝,“让方桓过来,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快点!!”
宋扬的咆哮声比海浪声还大,别西卜、阿萨兹勒几人当时就冲了过来,Richard看了温辞一眼,把几人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