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把他们放出来,叫方桓过来看看。]
温辞不记得那时自己做了多久的紧急处理,就记得场面挺乱的。
好像是因为环境的原因,担心伤口感染,方桓说不能等回去再安排手术,要立马把子弹取出来,于是大家伙儿清理了轮船,把船上装满金条的箱子并排摆置成一张简易手术台,放温辞平躺在上面。
方桓有专门的医疗箱子,他简直像神圣的医疗兵,自己都生死未卜,但在温辞身上动刀子时稳稳当当,连船都快被风浪掀翻了,他拿手术刀的手却抖都没有抖一下。
没有麻醉的手术,温辞在手术台上哭了好几次。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疼哭的。
只有温辞自己清楚,他是在难过。
他的眼前不断出现远方海平面上那点烧红的火光。
火光里清晰出现了一个影子,身穿黑袍,头戴兜帽,是个从头到脚都看不到形貌的人,但他有一个很多年前很多人都知道的名字。
——司杭。
司家的二少爷。司杭的出现是连温辞都没有想到的惊喜,就在他的公馆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无面黑袍演出者,私下里单独找到他自报家门时,温辞都吓了一跳。
那个时候温辞还没有恢复记忆,顶替汉森接管公馆的第二天,司杭就亮明了身份,而且是好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把他想打入黑鼠核心的心思拿捏的明明白白。
然后两个人就暗中合作了。
温辞对司杭要对抗Richard的心理毫不怀疑。
温辞在上学时,见识过司家两位天才少爷的无限风光,大少爷稳重,二少爷温柔谦逊,他们和司渊有完全不一样的气质,都是女孩们的完美梦中情人。
温辞甚至买过好几本他们的杂志和书籍,摆在自己学习的床头,创业时学习他们打领带的样子,对着镜子打扮自己。
巧的是,司杭笑着说就在几年前,他也在网上见过温老板的报道,是大哥看了能从棺材板里爬起来打死司渊的程度。
在来G国之前,他们从未认识,又像是早已认识。
这或许是他们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的原因。
就连今日的行动细节,都是那一晚上短短两小时的通话时间里,闲聊间探讨出来的。
温辞还记得那晚上畅快的夜话,他和司杭两个人把今日所有可能面对的状况穷尽列举了出来,一个个像是大魔王Richard本人,设想了上岛后的一切可能性:
比如Richard会把宋扬带上,比如Richard根本没打算让温辞真正的参与行动,比如Richard对Banker的怀疑,比如Richard会不会借Banker之手再测试温辞一次。
然后互相拆解彼此设想的困局,如同在棋盘上破解对方的死局。
到后来清晨洗亮夜空,新的一天在司杭的笑声里到来,所有难题迎刃而解,温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是自有记忆以来温辞最轻松的时刻,因为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同盟,是比苏衡更加有默契的战友,也更值得信赖。
温辞一直期待着今日他与司杭的交锋,那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手戏,把恶魔哄得团团转,彻底取得恶魔的信任,然后扳倒恶魔,所有人一起平安回国。
温辞还设想过回国后聘请司杭做顾问,让这位隐姓埋名的司家少爷继续做他最拿手的金融活,一定会又是一个传奇故事。
可惜传奇戴着他的面具,还没重新进到大众的视野里,就又一次葬身在了大火之中。
……
原本的计划里,Banker应该乘着那艘满载着毒品的货轮远走高飞。
但司杭有个更加稳妥、更加万无一失的计划,能给温辞的苦肉计套上一层双重保险,那就是让温辞的手“沾上”他的鲜血,圆了温辞此行说要来找Banker算账的人设,让恶魔彻底认可他的同化。
……
温辞躺在满是鲜血的黄金箱子上闭上了眼睛。
忽然想起司杭曾经说的一则报道:
一位渔民在自己的渔船上摆满了纸花,而后用点烟的打火机点燃了纸花,死在了那艘崭新的渔船上。
司杭当时用温柔又沙哑的声音评价这则报道:“可能渔民觉得这样的葬礼比较浪漫吧,能漂洋在海里,化作一捧骨灰,被风吹着吹着直接落进海里,盛着洋流去到世界任何地方,是一场自由的旅行吧。”
只有面目全非终日躲藏在黑袍里哪里都去不了的人,才会觉得葬身大海是一场自由的旅行。
温辞很生气,也很难过,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听懂那时司杭的意思。
二少爷去旅行了。
……他没办法带二少爷回家了。
第119章
取出子弹后,温辞陷入了昏迷,他拉着宋扬的手,安静睡在装满黄金的箱子上,面白如纸,像一具尸体。
船行驶在激浪的海面上,片刻不肯消停。
方桓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高专注的进行一场手术,取完子弹止血后有些眩晕,白着脸道:
“他要尽快就医,子弹虽然成功取出来了,但他身体太弱了,这里被褥、针剂和血袋都没有!他撑不了多久的……”
[回服务中心。]Richard立马下令。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还未等他们的船靠近失乐岛的渡口,失乐岛上竟然传来了响彻海域的鸣笛声——那是黑鼠最高危险级别的防空警报!
船上的所有人,包括Richard在内,全都脸色变了一下。
贝利尔是专门负责情报的,他第一时间联络到中心的电台,将所有的监控数据导入到随身的电脑后,大惊失色向Richard汇报:
[老大,是张忠华!]
Richard快步走过来,在利贝尔的电脑里看到一个筛选镜头,是中年警察站在他卧室的花园里,在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的角落中,找到了一株毫不起眼的粉蔷薇。
他把那朵蔷薇小心翼翼连着根一起挖了出来,放进警服上衣的口袋里,而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镜头。
这一眼,仿佛两个男人面对面对视上了。
张忠华今天很精神,把警服穿的从未有过的笔挺,仿佛当年年轻时的恋爱小伙子,他警帽上的警徽熠熠生辉,和他的眼睛一样。
但还是看得出来老了,因为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泪痕,可脊梁又笔挺着。
Richard有很久没看到这位警司这般模样了,[张警司,你做了什么?]
他直白地问道,像是问候一位老朋友。
声音是可以通过系统同传的,张忠华知道恶魔与他说话了,[做我早就该做的事情,Richard。]
Richard:[你该做的是在有缉毒行动的时候提前通传我,而不是一声不吭偷偷摸到我的家里,还破坏我的花园。这可不是聪明的你该做的事情,老朋友。]
孙浩杰在一旁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呆住。
是他在登岛行动之前联系的张警司,张警司会来抄黑鼠的老巢他料到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上司与毒枭之间会有这样的对话!
Richard看了孙浩杰一眼,很是同情,对着镜头说道:[你都把你徒弟吓到了,你怎么敢做这种事情的,老家伙。]
张忠华:[……你把我徒弟放了,还有多少人质在你手上,都放了,然后你可以和我谈条件。]
Richard:[我要被褥、针剂和血袋。]
所有人一愣。
萨麦尔变色道:[老大,这老家伙明摆着是要叛变了,咱们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玫瑰伤的太重了,最好不要带着他。]
[我看上的人没有谁可以带走,警察不行,死亡也不行。]Richard没有松口,他坐到黄金箱子上,手边就是昏迷的温辞。
男人脸上的傲慢不可一世,用挑衅的目光对镜头那头的老家伙说道:[有本事你就来抓到我,你占领的只是老鼠的窝而已,别忘了,我是大海的鲸。]
……
张忠华把Richard要的物资交给了黑鼠里的人。
黑鼠里的人手大部分被被捕了,还有一些跑掉了,剩下指定的几人带着物资乘一艘快艇与Richard接头;除方桓以外的人,包括苏衡在内,都被Richard丢给了警方,两方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交接的时候,双方不可避免地短暂交火了一波。
Richard肇事逃逸娴熟,乘着专用快艇迅速离开了事发海域。
随后不知哪里来了敢死队,忽然出来了好多船只要么是把警方追踪的船只拦截,要么直接撞上去,海上的战火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海上的暴风雨。
雨越来越大了。
宋扬和方桓一起,小心翼翼守着休息舱里的温辞。
他们现在是在潜逃的快艇上,唯一的休息舱被用来安置温辞了,门窗紧闭,有床被褥,还算暖和,针剂和血袋也被方桓紧急用在温辞身上。
为了防止颠簸,宋扬爬进被子小心翼翼把温辞抱着,不敢碰他的伤口,又怕他被从床上甩下去,伤口淅淅沥沥的一直在渗血。
方桓着急,出去时甚至摔了一跤,整个人滑倒撞在围栏上,差点没摔断骨头,痛的大叫。
“能不能把速度降下来一点?这样温辞哪吃得消??人都要飞出去了!”
[信不信我现在让你飞出去!]阿萨兹勒凶恶道。
其他人也没有好脸色。
方桓抱着一旁的柱子不敢作声了。
过了会儿,Richard说道:[老三,开慢点。]
别西卜:[???]
大家都愣了,萨麦尔忍不住提醒,[老大,这个天气要去阿勒岛的话,开的已经不算快了,再慢下来,怕是还没到,浪就能把船掀翻了。]
Richard:[那就不去阿勒岛,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离岛,到那里去。]
大家又愣住,阿萨兹勒急了,[离岛没什么人手在,就是个石矿岛,我们是去逃命的,又不是挖矿的,跑那里去做什么?!]
阿萨兹勒超大嗓门,Richard看了他一眼。
萨麦尔先是沉默了会儿,后笑了笑,出来调解场面,[老大说去离岛就去离岛,多大点事儿。]说罢,把阿萨兹勒拉了下去。
颠簸的快艇开始在海浪中改变航线,大多数人沉默不语,盯着安置温辞的休息舱,而Richard像一头巨大的鲸鱼,镇守在船头,在巨浪滔天的海洋里压着6只魔鬼鱼。
Richard有时候很像风流浪子,理智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
离岛很快就到了。
今天不是个挖矿的天气,岛上人极少,但守岛的个个都是武装分子,Richard下船时,发了他们每个人一支冲锋,一把榴弹,还有两箱子弹和□□。
温辞被安排进矿工主的石洞屋,宋扬和方桓都被关在里面。
Richard似乎在岛上布置着什么,期间来石屋看望过温辞一次。
男人旁若无人径直坐在温辞的床边上,莫斯提马的枪口就顶着宋扬的脑袋,男人当着宋扬的面亲吻了温辞的额头。
[你睡着的样子真像睡美人,得了王子的亲吻,是不是也该醒了?我的玫瑰。]
宋扬盯着男人:“……”
方桓大气不敢出,按着宋扬的肩膀。
之后Richard就又离开了。
不多时,岛上的枪声打响,双方开始交火。
方桓瞧着很是紧张,不时探头往壁窗外张望几眼,他们这个石屋还是蛮坚固的,炮弹应该炸不坏,但若真有谁冲进来打一梭子,怕也是没处可躲。
方桓着急地来来回回在屋子里打转,“温辞怎么还没有醒??”
宋扬一言不发,陪在温辞身边寸步不离。
忽然,一颗榴弹在石屋的门前炸了,萨麦尔冲进来,急急忙忙说道:[这里不安全了,警方那边来势很凶,不少人已经登岛,你们赶紧去找个担架过来,我们把玫瑰转移去更安全的地方!]
“好、好!”方桓立马就抱头跑了出去。
宋扬沉默了会儿,看温辞一眼,也跟着离开。
离开时,宋扬把一只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里,萨麦尔专注打量着温辞,并没有发现。
萨麦尔关上了石屋的门,来到温辞的病床前。
不可否认,这真的是个大美人儿,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谁看了心里都柔软几分,很是怜爱。
某种意义来看,温辞对于Richard来说,是比蔷薇更有成瘾性的“毒品”,蔷薇曾经让蓝鲸分裂成黑鼠,不应该再存在一朵玫瑰来占领Richard的真心。
Richard是魔鬼,魔鬼不需要爱情。
[说实话,咱们兄弟几个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完全信任你,]萨麦尔对着睡着的温辞说道:[你不该蛊了老大,他第一次不顾后果去宠一个人的时候真让人害怕,路西法就是蔷薇之后对他有异心的,我不能让我们剩下的几个兄弟心也散了。]
萨麦尔:[玫瑰你就留在这儿吧,过段时间,Richard会把这整座离岛变成玫瑰花园,你会是他心里永远的月光玫瑰。]
萨麦尔像绅士一样亲吻了睡美人,而后在睡美人的枕头边上放了一根燃烧的蜡烛。
萨麦尔不忍心看睡美人面目全非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温辞躺在床上睁开了眼。
蜡烛烧到尽头点燃枕头只用不到半分钟,火苗蹭地一下就蹿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舔到温辞的脸,一个人影却从窗头扑进来,飞快脱了身上的衣服,摔打到温辞的枕头边上。
宋扬赤着上身和小火苗战斗时,肌肉结实有力量,还紧紧崩着,像是耍流氓的奥特曼。
温辞没忍住就笑了。
宋扬瞪了温辞一眼,之后小心翼翼仿佛拥抱婴儿一般将温辞抱进怀里,翻出了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