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透露我在看元杰的直播这件事,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其他理由可以应付,一时间不上不下的没话可说了。
陈诤看我呆着不动,脸色严肃起来,“你有事瞒着我?”
我泄了气,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可以看穿我似的。
宋致远是这样,陈诤也是这样。
“只是一件小事,我以后再告诉你,你要允许我有自己的隐私。”我认真道,“我,我就是觉得元杰他人不坏。而且我也没对他好,我只是送了一盆花给他。”
“可是,那盆花很漂亮。”陈诤强调。
我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陈诤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那盆花很漂亮,一看就是你用心挑的。”陈诤的语气隐隐有些委屈,“你都没送过我。”
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送过你花的,送过好几次呢。”
“那是死的花,和活的花不一样。”
我失语了,摸摸陈诤的脸,这还是原装吗,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陈诤笑了笑,还是放过了我,“你也送我一盆,要比他的那盆好看。”
第36章 外公病重
隔日,为了满足陈诤难得的幼稚需求,我又去了一趟花鸟市场。
送一盆和元杰同样的球兰很显然不能让陈诤满意,我得挑一盆比球兰更显得花心思的。
这盆盆栽要摆在陈诤的办公桌上,体积要小,最好是绿植。我逛了一圈,看到的大多是绿萝和多肉。这些在律所女同事们的桌上已经是很常见了,我完全不予考虑。
最后,我在一家大一点的铺子里看到了一盆文竹。叶子细小,青青翠翠,又小巧又清秀。我眼睛一亮,就是它了。
老板很热心,看我买了配饰的小假山,便额外送了两大包自己配制的营养土,又加了微信说后续有种植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找他。
我拎着这一堆东西屁颠屁颠准备回家,妈却忽然给我打电话了。
“喂,妈,什么事?”
妈那边好一会儿没声音,隐约有抽泣声。
我急了,放下袋子,站在路边开了免提,“妈,你听得到吗?怎么了?”
“元元啊……”妈悲痛地喊我的名字,抑制不住地哭,“你外公要不行了,你明天请假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他吧。”
外公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明明春节那会儿老人家还很精神的……
我捏着手机,妈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慌,“妈,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今晚就回家,你等我。”
挂断电话,我快速跑向停车位,插钥匙的时候手抖得不行,我倒在座位上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把车子发动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到家的,一路上跟着车流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或许闯了黄灯,但我不在乎了。
从按完门铃到妈给我开门的那短短十来秒钟,我一直在想门内会是怎样的场景。妈是不是抱着爸在哭,是不是在打电话通知舅舅他们,是不是又对着窗户发愣。
她被单位辞退后做了家庭主妇,每次心里难过就会自己一个人呆呆坐着。
门开了,爸给我开的门。他眼睛红着,看到我只说了一句,“去看看你妈吧。”
我走到卧室,门虚掩着。妈靠在床边,默默流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我心痛,上次见她不过是几周前啊。
“妈。”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啊?”
妈闻言眼泪流的更凶了,“你外公得了肝癌,是晚期。他自己做体检发现的,你外婆走得早,没人管他,他就瞒着我们,上个礼拜才说。医生说,最多还剩一个月了。他还不想住院,说活够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能这样?”
肝癌晚期,居然是这样可怕的疾病,叫我们连与之抗争的勇气都消退了大半。
“外公现在是在医院吗?医生没有办法可以延长他的生命吗?”我问道。
“没用的,元元。他现在吃着药,但已经控制不住了,没用啊。如果能再早半年发现就好了……”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和妈交握的手上,外公说他活够了,哪里能够呢,他今年还没过上七十三岁的生日,而我们同小区的老人有的八十岁还在跳舞。
说活够了,只是在安慰子女们。
“舅舅,舅舅知道吗?”
外公和舅舅关系不好,亲生的父子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逢年过节连个电话也不曾通过。只是,外公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你外公先告诉的我,我再告诉的你舅舅。”妈抹了一把脸,“我想想就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外公他还倔!难道要弄到死后连个捧骨灰盒的人都没有的地步吗!”
在外公老家,白事的习俗是直系亲属的男丁捧骨灰盒,女丁捧遗照,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代际替补。
“那舅舅知道后去医院看了外公吗?”
“去了一趟,又吵起来了,我们都被他轰出来了。我就不懂了,人命大过天,怎么他们还能吵起来?元元,你明天记得让让你外公,他现在脾气古怪,见谁都不顺眼,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在亲眼看到外公前,我心里是没把这番话当真的。虽说我不是他亲外孙,但他一向对我很和善,我记得小时候还拿过他给的厚厚的红包。待人这么和气的外公,话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儿去。
我和陈诤进了他的病房,他半躺在枕头上,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眼神呆滞,好久也不动一下。
进病房前,护士提醒我们老人刚服过止疼药,情绪不佳。
我不敢大声说话,便走到床边的椅子旁,敲了敲床头柜提醒有人来了,随后小心坐下,轻声唤他:“外公。”
陈诤跟在我身边,也喊了一句“外公”。
外公转过头看我,布满沟壑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汗珠,报纸被抓破了几道痕,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在看报纸,只是借着看报纸的动作遮掩疼痛。
“你,你来做什么?”外公的声音沙哑,字节连接处断断续续的,是因着咯痰的缘故。
“我来看看您,您……”说到这里,我哽咽了。对一个要强的老人来说,是不是再恳切的关心都是多余?
外公没领情,空出一只手冲我挥了挥,示意我走,“你个丢人玩意儿,我女儿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同性恋的,以后别来见我了。我都快死了,就让我眼睛干净一点吧。”
我脸上顿觉滚烫。原来妈给我打的预防针不是无的放矢。
“那,您好好休息。”我慌慌张张地留下这一句话,拉着陈诤走出了病房。陈诤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腕,安慰我道:“老人家只是有口无心,你别当真了。”
妈等在外面,着急地问我:“你外公怎么样了?”
外公拒绝舅舅和妈去看他,现在,他的黑名单里又加上了一个我。
“他很痛,吃了止疼药。”我摇头苦笑,“外公让我以后别来了。”
妈气得掉眼泪,“这个老头!怎么这么倔啊!”
妈在病房外哭了一通,我们把她扶进电梯。电梯里还有个西装革履的大叔,神情哀恸,看见我们进来往旁边让了让。
我见他很面熟,就多看了两眼,到家了也没想出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
第37章 失联
许秾一直没回我消息,这是我过了三天后才发现的。
外公的病情时不时困扰着我,要不是有宋致远的提醒,我早就把同学聚会的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从通讯录里搜出了许秾的电话号码,特地在快到中午的时候给他拨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
停机了?许秾是换号了吗?这也不合理啊,他就是本地人,也没听谁说过他离开A市了。
何况,以他的性格,如果换号了的话,他至少会通知一下大家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溜出工位,去找宋致远说明情况。
宋致远应该是刚从茶水间抽完烟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我嫌弃地在鼻周扇了两下,“许秾大学那个号码停机了,你知道他有换过号吗?”
“他没换号啊——”宋致远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找到了许秾的号码,“153开头的,没错。”
“就是这个号停机了。”
“不会是他把你拉黑名单了吧。”宋致远笑着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你和他关系不是挺好的?”
我抢过他的手机,把电话拨出去。直到扬声器里传出了我几分钟前已经听过一遍的女音,我才放下心来。
宋致远脸色一沉,“这可有点难办了。”
“你不是有辅导员微信?你去找辅导员要许秾家里的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毛毛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就怕他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我在班级群里问问其他同学吧。”
到饭点了,整层写字楼开始躁动。
“致远、昱元!走了,去吃饭了!”小夏伸着懒腰站起来,摘下耳机招呼我们去吃饭。
“行。我今天就问辅导员要。”宋致远靠在我耳边小声回了一句,随后拉着我跟上小夏,“我们先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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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很早,不过下午六点,天际线已经晕染上了一大片的如雾霭般朦胧的殷红。
车灯排着长龙,一个一个等待归家。
我的心空荡荡的,最近的坏事一茬接一茬,我疲于应付,又不能撒开手。外公那边,虽然他不让我们去看他,但我们还是坚持每晚去医院陪他坐上一个小时。
他不理人,拿我们当空气。索性他吃饭喝水都有护工照顾,也根本用不着我们。
我们静静地去,静静地回。陈诤每次都会跟我一起,他这种自觉的态度让我妈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
我妈说:“陈诤这个人还算不错,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都结婚几年了,我看他长进了很多,你却没什么长进。你把你的任性收一收,成熟起来,不能总是让他来包容你。”
我瞠目结舌,这是我妈能说出来的话吗?她原来可是一直在数落陈诤对我不用心的。
妈看出了我的疑惑,眯起眼睛笑了,“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他帮你系扣子了。当年,你爸也是这么对我的。”
说起爸,我纳闷道:“爸最近很忙吗?”这一周以来,爸都没有露过面。
“是啊,他忙,瞎忙。”妈叹了口气,“元元,你和陈诤该要个孩子了。有个亲生的孩子,你们的小家庭会更好的。”
“妈,我和陈诤商量过了,我们打算过几年再要,现在我们工作都不算轻松,没法养孩子的。”
妈声音骤然大起来,“我帮你们养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抱抱孙子。”
我哭笑不得,“妈,这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哪能说要就要。而且,我们这种家庭本来就有非议,孩子出生后要是还没有爸爸陪着,我也怕对孩子不好。”
“哎,你们有理你们有理,我就是羡慕,你祖聪阿姨都有了孙女了,我比她还大两岁呢。”
“那是他家要的太早了。”我轻轻推了推妈,“外面怪冷的,妈你快上楼吧,你嘴巴都被风吹紫了。”
“那我进去了,我说的话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凝视着妈略带沉重的背影,我鼻头一酸。妈她是太寂寞了,隔壁的陈伯父陈伯母都没退休,爸近半年说是做项目,整天不着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拉开车门,陈诤没等我坐下就摸上我的手背,“这么凉?”
我把手伸进他温暖的衣袖里,“你给我捂捂就好了。”
车从小道调了头往回开,陈诤左手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被我握住。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的,我差点忘了,陈伯母以前跟我说过,他小时候是左撇子,后来被家长好容易才掰过来,从此左右手都能吃饭写字了。
“诤哥。”我弯下腰凑近他的手,落下一个吻。陈诤的手很美,青白的皮肉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内里的骨节,既没有一分多余的赘肉,又不会显得干瘪。
我们的手依然交握着放在扶手箱上,我把脸贴上去,拿腔捏调地又喊了一声,“诤哥——”
是到那种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做作的程度。
陈诤脸色果然变了,他故意不看我,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提醒道:“开车呢,小心交警叔叔把你抓走。”
“我撩我自己的对象,交警管得着吗。”我不以为然。
“你妨碍了司机安全驾驶,妨碍了司机就是妨碍了公共交通。你说他管不管得着?”
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也要撩到了才能给我扣帽子,你这不是无动于衷吗?”
“你哪里看出来我无动于衷了,我心痒着呢。”陈诤收回右手,“好了,元元,我真的要好好开车了。”
我羞耻地捧住了脸,他、他居然说他心痒,没脸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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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那一出其实只是打嘴炮而已,等我们真的回到家,就完全没有心情干别的了。
在这天晚上,宋致远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通过辅导员联系上了许秾的爸爸,得知许秾在半年前意外从高处坠下,一条命是保住了,但从此变成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