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宋致远说话了——
“昱元不知道我喜欢他,我没告诉他。他现在过得很好,以后这事你就烂肚子里,就当不存在,听到没?”
我的心陡然沉落,此时我无比希望自己没来过这儿,没听到这段对话。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要知道啊……
偏偏陈诤不安分地动了动,我们撞在隔间的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谁?!”
“走了走了,管他谁呢,反正人也不认识我们。”
我咬住牙关,陈诤突然抱住了我,过热的气息打在我颈侧,大掌抚慰似的摸摸我的后脑。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走了。
短暂地思考了不过几秒,我做了决定——我要假装不知道。
因为,我真的不想失去宋致远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托小杨同学的福,那层假象终于撕开了。
第40章 暂别
我特意带着陈诤去了楼下的亭子里坐了会儿,一直等到宋致远给我打了电话。
“你和你家那位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来,这边快结账了,大家都开始走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怎么也不能想到,他喜欢过我。
宋致远,他是有女朋友的呀,他还和乐敏谈了那么久的恋爱,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一个男人呢。可这是他亲口说的,做不了假。
或许我不应该这么纠结,毕竟按宋致远的想法,一切都是过去式了,他不也让杨文洛不要再提了吗?
我镇定下来,口气自然,“我们在楼下吹风呢,马上就上来。”
“行,那你快点。”
陈诤靠着我,昏昏欲睡。我看着他苦笑,“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幸好你今天醉了没听到,不然我更难了,应付他还得应付你。”
我撑着他的腋弯,把他半搂回去,楼上正在散场,闹哄哄的,我心烦意乱,随便找了个空包厢让陈诤睡在沙发上。
我给宋致远发了条消息。
【我:陈诤睡着了,我带着他在208,你那边把他们都送走以后再来找我。】
这一场老同学的重逢饭吃了得有四个小时,从中午吃到近傍晚。入冬了,天色黑得早,落地窗外的晚霞挂在远远的地平线上,路灯亮起来了。
我脱下大衣,盖在陈诤身上,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对不起呀诤哥。”
宋致远进来了,他头发乱糟糟的,估计是被班里哪个混蛋开玩笑揉乱的,他长抒一口气,“结束了,这个班长当的真累。”
我们对视一眼,宋致远指了指陈诤,“你们俩都喝了酒,叫了代驾吗?”
“叫了,过会就到。”
宋致远:“那就行,我叫的代驾应该也快到了。”
好长时间的沉默,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阵冷风,没了外套的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给你。”宋致远把他的冲锋衣三下五除二脱下来递给我,“你还真是要老公不要命,到时候又感冒了。”
他拿着衣服的手就在眼前,我半垂下眼皮,扯出一个笑,“你……我没那么弱好吧,我最近几年身体强壮很多了。”
像慢动作回放似的,那只手一帧一帧缩了回去,衣服的袖子随着动作抖了两下。
良久,“你听到了吧,那个时候。”
我张了张口,不知要不要承认。
宋致远又说:“在洗手间弄出动静的那个人是你。”他用了很肯定的语气。
宋致远轻哧一声,“你听到了,然后呢,你要和我绝交吗?”
喉咙很干,我不敢看他,“为什么我要和你绝交?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们永远会是朋友。你已经放下了不是吗?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我不喜欢你了……没错,我大概是不喜欢你了。只是我、我放不下啊。你就在我身边,这么近,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你要我怎么放下?”
“昱元,我有很多次后悔当年没早点跟你告白。我情书都写好了,就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关,迈不过世俗的偏见。我的初恋居然是个男人,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
“大二的时候你跟我出柜,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你就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的喜欢再也说不出口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毕业、结婚,而我,在你生活里的定位就永远只是朋友了。”
我闭了眼睛,“做朋友不好吗?”
宋致远的声音低下来,“不好,一点也不好。但是,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
“既然不好,那我们暂时不要当朋友了。”我狠狠心,“你这样不好,你会一直放不下的。”
“我总有一天会放下的!我会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会和他结婚,会有个孩子。”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那就等你放下了,等你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到那一天,我们依然是最好的兄弟。”
宋致远发狠瞪我,我瞪回去,僵持了至少有一分钟。
最终他态度软下来,转过脸去,又愤愤地薅了一把头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我的。
我接起来,这个电话是代驾打来的,他已经到楼下的停车坪了。
“好,我现在就下去,你稍等一会儿。”
挂掉电话,我忍着没再看宋致远,把陈诤从沙发上扶起来搂着,路过他旁边时我停住脚步,“宋致远,再见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
路边的灯一盏一盏被抛到后面,红的、绿的、黄的。
我和陈诤坐在后排,这次叫的代驾不是话痨,确认了地址后就一直很安静。
手机震动一下,我打开,是来自宋致远的一条短信,他没用微信发。
【宋致远:我骗了你。昱元,我可能还是有一点喜欢你。】
过电般的,我手指轻微颤抖着卸了力气,手机掉落在车座底下。
我紧紧抓住陈诤的肩胛,希望从他那儿获取一些力量。有那么一瞬,我对宋致远产生了恨的感觉。
想要把他揍一顿,从脸到脚,一边揍,一边哭。
细小的水流划过下巴流进毛衣里。
一只温暖的手摸上我的脸,本来靠在我肩上的陈诤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对我咬着耳朵,“元元,别哭。”
他弯下腰去捡我的手机,密码解锁,点进短信里把最新的一条右划删除。
我愣愣的,陈诤都看到了?
眼前一黑,陈诤按住我头送进他怀里,有残余的香水味。
“不许再想他了。”陈诤警告我。
回到家,我瞅了瞅陈诤泛红的脸,决定放弃蒙混过关,乖乖认错,“我错了。”
陈诤眼睛雾蒙蒙的,没有聚焦,吐出的字眼却很清晰,“你错哪了?”
“我不该不相信你。”
“那……那你以后不可以不信我……”说着陈诤的身体倒下去,他又睡着了。
我嘴角慢慢往上扬,苦笑道:“诤哥,还好有你。”
帮陈诤擦好脸,我自己也洗漱好,躺在陈诤身边。
我对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工作日充满了迷茫和不知所措。
今天,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他还是我的同事,以后我又要以怎样的面貌对他呢。
我叹了口气。
没有人离开了谁就活不了的,时间会改变一切。宋致远会找到他的命中注定,而我只期盼那一天不要太远,期盼我们未来还能做回最好的朋友。
第41章 亲生
星期一来了。
到了公司,我别别扭扭地向小夏打招呼,眼神偷偷瞥向他对面的宋致远,犹豫该说什么好。
宋致远比我做得好,他直接假装没有看到我,态度极其冷淡。
我的那些复杂情绪在他面前就像个笑话。
我讪讪地回到工位,努力消化心底的失落。
这还只是开始。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致远主动脱离大部队,一个人去吃的饭,徒留我一个人面对小夏他们的盘问。
如果遇到有工作上的问题,即使只是一句话,宋致远也宁愿选择给我发线上。
这样下去不过几天,组内的同事们甚至冰姐,都知道我和宋致远闹掰了。
明明是我提出的不做朋友,宋致远却比我适应得更好。
我不开心,但必须维持下去。
这样做对宋致远好,对陈诤好,对大家都好。
我糟糕的状态或许被陈诤看在眼里,他猜到我是为了谁。可他这次没有跟我吵了。
他只是加班加得更少,下班下得更早。我们每天尽量一起去买菜,再一起做饭,一起散步。赶上阳光充沛的周末,我们还会去钓鱼。
对了,那盆我买回来的文竹本来被他放在办公桌上,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文竹的小细叶已经有了发黄的迹象,陈诤便把它带回家里养着了。
家里24小时供着地暖,我经常光脚踩在客厅的地毯上也不觉得凉。
“快到年底了啊。”我一边给文竹浇水一边感叹,“今年不用回我妈老家了,老家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今年春节我们去旅游?”陈诤提议道。
我眼睛一亮,“好啊!春节旅游都说了几年了,今年一定要去。”
陈诤:“你想去哪儿?”
“冬天又湿又冷,我们去个暖和的地方吧。”我想了想,“去最南边的海岛吧,舒服。”
陈诤:“行。你公司今年春假还是放到初八?”
“大概率是吧。你呢,还是初四?”
“不一定,想匀还是能多匀几天的。”陈诤合上书,手指揉着眉头凹陷处,“老郑的老婆预产期在正月,到时候会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好快啊。”我走到陈诤身边,两腿岔开要坐在他身上,他乖觉把书挪开,我坐下来紧紧贴住他,“快点到明年就好了,今年太糟糕了。”
今年很神奇,本以为要分开的人留下了,本以为能一直陪着我的人离开了,旧梦被驱走了,亲人去世了。
“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陈诤双手把住我的屁股,猝不及防地抱起我走向卧室。我的腿没晃两下就被丢到床上,他用坚实的胸膛压住我,手从我的侧腰游弋到右边胸口。
我被凉得“嘶嘶”叫,蹬着床单后退躲陈诤的手,“不要,好凉的!”
陈诤密集的吻砸下来,“不要凉的,那要热的?”
……
临近年关,我更忙了,陈诤稍微清闲下来。
有陈诤的陪伴和压力山大的工作,我失调的小情绪很快平复下去。
只是妈最近变得奇怪了,她给我打电话的频率明显高于以前,打来一般也没有正事,东拉西扯的,聊到最后一定要扯上孩子。
一次两次没什么,每次都这样就有问题了。
我无奈道:“妈——,孩子的事儿真的不急,你儿子我过了年才二十五呢,年轻得很。”
“怎么不急呀,陈诤快三十了吧,而且你们结婚结的早啊。”妈说,“也就是你认定了他,我才让你们尽早养个小孩。元元,你别糊涂,你那些年怎么过来的妈看在眼里,你要真想牢牢抓住陈诤,孩子是必须的。”
“那以前还没有这项技术呢,他们不也都没孩子?”
我听不惯妈这样的说法,好像孩子就只是为了维系家庭而生。
我希望我和陈诤的孩子不用背负任何莫名其妙的使命,仅仅是因为我们想要他而来到我们身边。
“以前的同性恋过得好还是不好,你能知道?”妈的声音变得疲惫,“元元,妈怕你将来和我一样啊。”
我有些慌,“到底怎么了啊?妈!”
“你爸他背着我去做了试管,但是没成功,他、他已经做了好几次了。”
我惊道:“背着你?做试管怎么背着你?”
做试管婴儿也需要母亲的卵子,不是爸一个人能办到的,除非……
“他找了别的女人。”
这句话像块大石一样砰地滚进我脑袋里,我把这几个字拆散又拼接,它们一个一个排着队嘲笑我。
——[你又不是亲生的,看看,看看,人家果然还是想要亲生的娃。]
——[你妈也太可怜了,亲儿子丢了,现在老公也不要她了。]
——[血缘关系大过天嘛,无可厚非咯。]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如果只是想要个亲生孩子,爸完全可以和妈商量,他为什么要找别人呢?他简直伤透了妈的心!
妈继续说:“元元,有件事情我该告诉你了。其实你哥哥丢了以后,我和你爸有尝试再要个孩子的,只是一直怀不上。医生说,我们两个都有点问题,我的问题要更严重些。有了你以后,我们还是没放弃,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妈发出讽刺的笑声,“当年你爸还安慰我,说有你就够了,可现在呢?可见人都是会变的,就是不知道他找的那个女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情了。”
听妈这样自揭伤疤,我心抽疼抽疼的。
“妈,我们……我们怎么办?你和爸摊牌了吗?”
“这件事你别掺和进来,你不好管的。”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装糊涂呢,等到装不下去的那天再说吧。我还是想给你爸一个机会。”
我听懂了妈的打算,她是想看看爸能不能自觉回头,迷途知返。
妈说这件事我不好管,以我的养子身份,的确不好插手家长的丑事,而且这还涉及到爸想要亲生孩子的问题。只要我一伸手,或许知情人就会说我是惦记李家的家产,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