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羽夸张地笑起来,“不是吧,你老婆那种小屁孩,怎么会不过平安夜和圣诞节?怕不是不敢跟你说吧……”
小屁孩?想到李昱元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和他做错事还总是一脸委屈的模样,可不就是个小屁孩。陈诤失笑,紧绷的眉眼舒展开来,“可能吧,他有的时候太懂事了,就怕惹我生气,等我回家问问他。”
话是这么说,可李昱元任性起来真能把人气死。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夸他。
“陈诤,今天是从我回国以来,你第一次对着我笑得这么好看。”游羽意味不明地打量陈诤,眼神透出幽深和怨恨,又很快收敛了,“你真喜欢他啊……”
“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但是我很快就不用羡慕了,因为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游羽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祝福我吧,陈诤。”
陈诤还没来得及反应,老郑闯进来了,他指着外面满头雾水道:“诶,老陈,昱元刚刚来找你了,走到门口又说临时有事走了。真是搞不懂你们,一个平安夜还主动加班,一个来找对象话没说两句又走了。”
老郑嘀嘀咕咕,陈诤没听他说完已经冲出去了。电梯间人太多,他直接走的逃生通道跑下去,跑到一楼,李昱元就坐在咖啡厅的靠窗座位,低着头。
陈诤气喘吁吁,快步走到李昱元旁边。李昱元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
陈诤心脏猛地被揪了一下,李昱元怎么了?
“元元,老郑说你来找我,你看到我,怎么不喊我出来?”
李昱元沉默。
陈诤有点急了,“我本来是不过洋节的,你也知道,我们以前也没有过。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和我约会吗?那你想去哪儿?”
李昱元别过脸,“我只是来看看你,看过你了,我就要走了,你回去工作吧。”
陈诤完全不相信这个说辞,李昱元不会无缘无故只是为了来看看他就走的,他应该就是想和他约会,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半途改变了想法。
谁让他改变的?是宋致远又约他出去了吗?
“那我们一起回家,反正我也快下班了。”
“真不用,你今天不是给我发了消息,说你要加晚班吗?”李昱元坚持要一个人走,“我开车来的,自己回去很方便,你就快回去工作吧。”
想到还没开完的小会,陈诤犹疑地叮嘱道:“那你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他走出咖啡厅,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深深看了一眼李昱元,明年,明年的平安夜他们再一起过吧。
希望明年的今天,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也能够坦然面对内心这份惶然反复的爱意。
第60章 陈诤(三)
心里牵挂着李昱元委屈的小脸,陈诤提早回了家。
然而说着要回家的李昱元却没回来,陈诤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仰倒在沙发上,生平第一次觉得事情失控了,他抓不住李昱元了。
又是和宋致远一起出去的吧?陈诤对那个只在李昱元朋友圈里见过照片的男人产生了浓浓的抵触感。
这种抵触感早有预兆,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在这个平安夜达到了峰值。
而他甚至连那个男人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无从质问,无从探寻。
十点半,李昱元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
白皙的脸蛋透着微醺的红,知道他生气了,就搂着他撒娇。
陈诤看着他撒娇,一瞬间想了很多。想让他离宋致远远一点,想以后陪他看电影,陪他泡吧。这些想法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又消失了。
他没资格。他还没有全心接纳李昱元,他还没有迈过心里那道坎,他瞒下了游羽回国的事。
夜里,陈诤死死按住软趴趴的李昱元,贴着他摊成水的身体,想一直拥有他,想保护他不被任何人靠近。
“对不起,元元。”
……
没过几天就是元旦。
李昱元对元旦特别期待,早早就制定好了计划,他们睡到十点,洗漱好出了门。
车开出小区门口时,陈诤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不停招着手,那个人是游羽。
他拧起眉头,游羽想干什么?
本想假装没看见,手机嗡嗡一声来了新消息。
他随意点开一看,是游羽发过来的。
【游羽:陈诤,陈大律师,行行好吧,载我一程,我和我男朋友约会快迟到了。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在你老婆面前乱说的,我连名字都不告诉他,行了吧。你这次帮了我忙,下次的案子我自己单独做,不麻烦你。】
陈诤踩了刹车,李昱元疑惑地看过来,他解释道:“那个人是我们律所的同事,他刚招手呢,不知道有什么事,等我问问。”
李昱元没再多问,陈诤微微提起的心放下来,暗暗叹了口气,等游羽结了婚再说吧,到那时候,李昱元应该不会太过介意了。
游羽上了车,陈诤没介绍,李昱元也没问好,气氛有些凝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李昱元精神不太好,脸有些白。
另一边,游羽上车后开始跟他说些律所里的事,这些东西专业性比较强,陈诤其实不想在非工作时间讨论这些,可又不好当着李昱元的面对游羽甩脸色。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侧过脸发现李昱元闭着眼睛睡着了,忙转头对游羽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车里静下来了,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
等快到汇聚,李昱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陈诤推醒他,“元元,你手机响了。”
李昱元懵懂地接了电话,陈诤怕他再睡过去,说:“快到地方了,你最好别再睡了,再睡晚上该失眠了。”
李昱元点头,眉眼弯弯,“好嘛。”
下车后他们和游羽分开,李昱元一进商场兴致就高了,拉着他转来转去,试衣服,吃热狗,开心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
如果不是中途游羽的胃病突然发作,他们这一天本该一直美好下去的。
接到游羽打来的电话时,他们正要出发去电影院。游羽声音虚弱得不行,“我没吃早饭,刚刚跟我男朋友一起喝了杯酒,然后我们吵架了,他就丢下我走了。陈诤,我感觉这次比大学那会儿还严重,我在洗手间里吐了好多血。我现在特别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做手术,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你来吧,陈诤,我求你了,你不来我宁愿死在这里。”
陈诤艰难地闭了闭眼,他哪里不知道游羽是在用自己的命逼他,但他能不去吗?不能,他一辈子都没法做到像游羽那么坏,那么绝。
陈诤告诉了李昱元这个突发情况,李昱元显得特别生气,生气得过了头,“他胃疼关我们什么事儿?他自己不会打车去吗?或者叫个120?”
时间不等人,人命关天的大事陈诤没办法再跟李昱元详细解释下去了,他只是惊讶,惊讶李昱元为什么这么气愤,为什么对一个同事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只是因为破坏了他的元旦计划吗?
惊讶之余,他还对李昱元不分场合的任性有些失望。
但现下,这些情绪都需要压下去,他想说,要不我们一起送他去医院吧,可转念一想,这样李昱元就会知道游羽的名字,一切就再也瞒不住了。
最终,陈诤什么也没说。
李昱元转头走了,陈诤无力地喊了他一声,又抱歉又愧疚。
……
当天晚上两家人一起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李昱元把车载音响的声音开得很大,一个人默默听歌,很明显是不想理他了。
陈诤酝酿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调小了音量,问道:“元元,春节我们出去旅游吗?”
“不了吧,今年年底我妈过五十大寿,我想多陪她几天。”
陈诤有些泄气,“对不起元元,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情况会这样,电影和喷泉我下周末再陪你去看好不好?”
李昱元没回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对那个同事也太好了吧,你们关系很好吗?”
陈诤有苦说不出,从李昱元的角度看,他对一个普通同事这样,好像的确是显得过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看上去有点奇怪,在李昱元认知里,他在律所只有老郑和老吴两个人称得上是好兄弟,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
陈诤懊恼地皱眉,游羽交了男朋友后虽说平时没有骚扰他了,可关键时刻掉链子,也是烦人得够呛,就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黏性口香糖,想彻底摆脱他,却因为有所顾忌而做不到,拉扯中总会留点丝。
“也没有很好,只是他情况紧急,换了是其他朋友我也会那么做的。”
李昱元没有揪着不放,“电影和喷泉我已经看过了,不想再看一遍,下次我们去看别的吧。”
陈诤松了口气,以后多陪陪李昱元,多弥补他一点吧。
第61章 陈诤(完)
年关前的一个多月,律所里不太忙,陈诤变着法儿地带李昱元出去玩,两个人度过了分外甜蜜的一段时期。
只是中间有一次,他们夜生活的实况被游羽误打误撞地听见了。游羽还调侃他:“你老婆叫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男朋友也说好听。”
陈诤被他的说法恶心得不行,直接黑了脸,“你录下来了?”
“哦,这倒没。”游羽晃了晃手机,“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恩将仇报是吧,当时……我男朋友就在我身边,所以他听到了。别多心啊陈律师,我快要结婚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陈诤冷漠地警告他,“以后我们的工作最好不要有交集了,你懂我的意思。”
游羽一脸无所谓,“行啊。”
陈诤的心沉了下去,他对这颗随时要点着的炸弹越来越担心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和李昱元的矛盾竟然先一步爆发了,不是因为游羽,而是因为孩子。
李昱元想要个孩子,申请已经批准了,他只是通知了陈诤,就和三年前通知陈诤结婚一样。
李昱元说:“我们挑个时间去做采样吧。”
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吃饭喝茶。没有征询过陈诤的意见,仅仅是通知他。
陈诤刹那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没有退路的他,那个无法控制自己人生的他,只能被李家的恩情、父母的眼泪推着往前走。
李昱元这次又要请谁当说客呢?
陈诤失望极了,也痛苦极了,正是这失望、痛苦让他更清晰地知道,他大概真的爱李昱元。
没有爱,就没有期待,也就不会失望,不会痛苦。
陈诤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即使李昱元这么坏,让他这么难过,他也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哪怕是一秒钟。
从这天起,陈诤开始了单方面冷战。无论李昱元怎么哄他,他就是不理他。
好几次李昱元眼眶微红地求他,他都差点要把他抱进怀里,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陈诤不想再一昧惯着李昱元的坏,惯着李昱元的任性了。婚姻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没有哪一方可以做独裁者,他希望李昱元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
大年初五是李妈的五十岁生日,家里很早就计划好了,摆一桌好菜,只请陈家父母来吃宴。
在两家长辈面前,陈诤并没有透露出他和李昱元吵架了的迹象,其一是不想让父母担心,其二是怕他们知道争吵的源头后又要念叨着让他们快点要孩子。
晚餐后大家一起吃蛋糕,许愿时,李妈亲切而饱含深意地看向陈诤,“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陈诤你和元元能好好的,好好珍惜你自己,也好好珍惜元元。我们家元元呐,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了,错过了他,你很难再找到一个这么喜欢你的人啦!”
陈诤在李妈的注视下点了头,“……我会的,妈。”
李昱元是喜欢他,可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尊重伴侣,结婚三年来,陈诤本以为他多少有所长进,但那句轻飘飘的“我们挑个时间去做采样吧”一下子就把陈诤自以为是的想法摁灭了。
元宵节前一天晚上,陈诤和李昱元分房睡的第十七天。
陈诤接到了游羽打来的电话,他心情不好,任手机来来回回响了十几次,最后还是接了。
“您好,您是游先生的朋友吗?游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您方便来接他吗?”
陈诤耐着性子听完了,大拇指已经移到了红色的挂机键,“不好意思,我没空,你找其他人吧。”
“操你大爷的陈诤!你没空,没什么空!我告诉你啊,你今天必须来接我,嘿嘿,你也不想让你老婆的叫床声明天出现在所有同事的邮箱里吧?哎呀,如果你来呢,我还会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是关于你老婆的,这么划算的事,你确定你不来?”
陈诤咬牙一把抓起车钥匙,“等着!”
把半醉半醒的游羽送到他家楼下,陈诤熄了火,转头问:“录音呢?我要看着你删。”
“哈哈哈哈……”游羽乐不可支地低低笑起来,“我骗你的啊,我没有录音……”
“把你手机给我。”
游羽把手机递给陈诤,“密码还是你生日。”
陈诤开了锁,找到录音文件夹,一个一个点开听,的确没有。他在放心的同时又无法自抑地产生了一种被耍的恼怒感。
“游羽,我的忍耐不是无止境的,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向你学习一下怎么当一个坏人。”陈诤把手机丢到后座,“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