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恍惚了一阵,“是,慢慢来。”她擦擦脸,对着元杰笑说:“不好意思啊孩子,我太激动了,你不太适应小衡这个名字吧,没事,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吧,要不太唐突你了。”
元杰连连摆手,“就叫我小衡吧,挺好听的,我乐意叫这个。”
爸插话了:“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听,小衡小衡,比元杰好听。”
妈瞪了爸一眼,“胡说,都好听。”
气氛和缓起来了。
“是啊,都是好名字。”我凑到元杰身边,同他的视线对上,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你先陪爸妈聊聊,他们肯定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爸,妈,我去厨房看看陈诤的菜炒得怎么样了,你们好好聊一会儿。”说着我又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陈诤已经做了好几个菜了,现在在炒的是油爆大虾。
我站到他身边,看他手上翻飞不停,关火,装盘,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陈诤:“怎么样?”
“手艺不错。”
“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那边……”
我想了想说:“也还行吧。”
妈的心愿算是只完成了一半,可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因为,春天到了。
第56章 爆发
中午开饭了。
满满一桌的菜,妈炒出来的口味偏甜偏淡,陈诤炒出来的口味咸辣适中,对我来说都很美味。那盘流着油的黄豆炖猪蹄被妈特意放在元杰面前,“听元元说你爱吃这个,快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
“好。”元杰夹了一块黄澄澄的猪蹄送进嘴里,夸赞道,“太好吃了。”
看得出他不是随意敷衍,妈的手艺,爱吃甜口的人都要夸的。
“好吃就多吃点儿,别拘束,这儿本来就是你家。”妈笑开了花。
“……嗯。”元杰抿出一个矜持的笑。
没否认,没抗拒,他这算是间接承认了这个家吧,我兴奋地朝陈诤眨眨眼睛。
陈诤也笑了,“快吃你的,等会儿虾没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如果爸没中途插嘴的话。
“小衡,你现在是已经找到工作了?”爸问道,“在哪个律所?”
“啊……不算有名,就先磨炼磨炼,以后再看。”
“怎么能以后再看呢,这不是浪费时间?”爸不乐意了,“你干脆辞职,直接到同立来,让陈诤带带你,比你单打独斗强多了。”
他这话一出,元杰、陈诤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了。
“不用不用!我这份工作挺好的。”元杰尴尬地强笑道,“之前我在同立实习过两个月,我的实力的确和其他人有很大差距,还需要再学习的。”
“在哪学不是学?”爸的嗓门大起来,表情也变严肃了,显然非常不赞同元杰的观点,“对职业的规划要长远,不能马虎,有现成的机会送到你面前,你还不要,你是榆木脑袋不是?”
元杰垂下眼睫,“叔叔,我的能力配不上,我不想靠您的关系进去,这对我来说是拔苗助长,压力太大了。”
“关系?现在这个社会,谁还不靠关系?有关系不靠是傻子。”爸不以为然,“也就是你弟弟没这个志向,不然我当初说什么也要让他学法律的,那他现在早就进同立了。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又刚好学的就是这个,这可不就是天意,我的儿子天生就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
我攥紧筷子,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卡得有些难受。
为什么要扯上我?在我高考分数下来后报志愿的时候,爸非要让我报法学,但我对厚厚的砖块书是真不感兴趣,当时没拗过他,法学志愿填是填上了,所幸分数没够上。
陈诤最初之所以能得爸的青眼,也是因为爸欣赏他的才能。我有点疑惑了,当年爸最终同意我和陈诤结婚,是出于我的坚持更多呢,还是出于陈诤可以“继承他的衣钵”更多呢?
我是爸的养子,陈诤是爸的半子,大概,养子半子都比不上元杰这个纯粹的血脉至亲更适合吧……
“砰──”妈咣当把碗重重一放,“李练!你说这些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把自己那一套强加在他们身上,我忍你够久了,今天小衡回来,我也不想跟你吵,你自己想想自己干了什么,配不配得上在这里说教吧。你要吃饭呢,就接着吃,别再说你那一套大道理了,不然别怪我在孩子们面前让你没脸。”
爸直接摔了碗,脸色青紫,“你发什么神经?好,我不配,我走,我走行了吧?”
门被甩得震天响,妈颓丧地叹了口气,“作孽啊,作孽……”
“小衡,对不起,我一下子没控制住,我搞砸了,你是不是更不想认我了?”妈流着泪,“这个家快散了,都走吧,都走吧,走了好。”
不对劲,妈今天的情绪变化太过于大喜大悲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我们不会走的!”我急忙抱住妈,“你别这样,你怎么了妈?你说出来,我们听着呢,我们都陪着你。”
“阿姨,我、我不走,您给我点时间,我认您的,真的。”元杰一脸不忍,伸出手也抱住了妈。
陈诤默默拍着妈的背给她缓气。
“小衡,我知道你要来,真的很开心,元元跟我说你脸上种了痣,我还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小衡啊……可是我今天一看到你,心里就有个声音跟我说,这就是小衡啊,就是他了,就算脸上多了一颗痣那也是小衡啊。”
“我本来今天没想发火的,至少,要让小衡高高兴兴地把这顿饭吃完再说啊,但我失控了,我的错,是我的错。”妈不住摇头,“你爸也没说错,我就是快成一个神经病了,是被他逼成一个神经病的。 ”
“元元,前两天你爸给那个女人转了三十万块钱,从我们的共同账户里转的,他一点不怕我知道,他连瞒都没有瞒,这意味着什么啊?我已经悲哀到这种程度了吗?”
三十万!爸给兰清转了三十万!这是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养她了吗?元杰才刚刚回家,我还没来得及跟爸细谈,爸却毫不顾忌我们的感受了吗?
还有,妈到底知道了多少?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兰清吗?
“妈……你……”
“是兰清吧,我猜的没错吧。”妈看着我,眼神意外地很亮,“别瞒我了,我错得离谱,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装聋作哑,我总想着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会回来的,他只是一时走错了,他只是想要孩子。但是我的容忍反而让他理直气壮了,反而让我的元元为难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应该让小辈操心的。”
我握住妈的手,“妈──,是我没做好,我不该瞒着你。”
妈回握住我,“和你没关系,该走的人你是怎么也拉不住他的,他真的变了。我这段时间实在太痛苦了,和他面面相对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又痛苦又不舍,不舍的不是他这个人,是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回忆。一时装傻不难,一辈子装傻很难,我装不下去了,再装下去我就要疯了。”
“妈,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他了?”我充满希冀地看向妈,这句话我藏在心里好久了,不想这么温柔这么好的妈受委屈,不想她的宽容被无情践踏。
“我先把脸洗干净。”妈怔了一会儿,站起来要往洗手间走。
我想跟着她,被陈诤拦住了。陈诤抽出一张湿纸巾细致地帮我擦脸,“给妈一点时间,你也要擦擦,脸都花得不成样子了。”
余光中,元杰站在一旁,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怎么摆都不自在。
我悄悄和陈诤拉开一点距离,“我自己来。”又转身问元杰:“你怎么看?”
元杰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他的意见对妈也会产生影响的。
“我听陈哥说过前因后果,我支持阿姨的决定。这……关键还是要看阿姨自己怎么想了。”
是与非旁观者都清楚,当局者却要囿于各种因素,走不走得出来,愿不愿意走出来,都看他们自己。
妈是这样,元杰不也是这样吗?
“元元,小衡。”
妈慢慢走过来,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擦干了,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给你们一个家的。你们好好的,不要掺和进来,等我。”
作者有话说:
李妈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堪忧,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刨去腐肉,才能获得新生。
第57章 许愿(完)
那天的不愉快过后,爸再没回过家。妈对此显得毫不在意,还把我们叫回去吃了一次火锅。
最终,在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到来前,妈和爸办理了离婚手续,成功拿到了离婚证,前后用时不过一个月。不知道妈是怎么跟爸沟通的,爸同意了离婚,两人是和平协议。
现住的房子留给了妈,爸拿走了夫妻共同财产的60%存款和理财产品,以及另一个小区的复式楼。
“妈,按爸的情况,诉讼离婚不是对你更有利吗?现在他拿了大头,你心里过得去吗?”
我暗暗不平,如果是协议离婚,最想要离的那方显然被动,在财产分割上,妈对爸妥协了,或者说,这本离婚证是她是用钱买来的。
“过得去,怎么过不去?我不想闹到打官司的地步,也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老脸了,这么快就离了婚,我还挺满意的。”妈把那本绿色的小本子摊开,“这个公章盖下来的时候啊,我心里真舒坦,原本我以为我会难过的,可是等真离了,我只有解脱的感觉。所以,元元,不要替我觉得不值,我觉得很值。”
“现在我每天晚上和你祖聪阿姨去跳舞,有时还要拉上陈诤妈妈,我过得可自在了。有你,有小衡,我还求什么呢?我现在就盼着你和陈诤赶快要个小孩,让我尝尝当外婆的滋味。”
“哎呀妈──,不是说好了不提孩子的,你不如催催我哥,他比我大呢。”
“他啊,我催不了。他现在还没改口,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妈神伤道,“其实,我有时看到他会想起袁四华,会想起那对顶替我们做了他爸妈的夫妻。”
那对夫妻当然是有错的,如果不用考虑到元杰的感受,我们甚至可以让他们也付出应有的代价。
“妈,我哥和元大华夫妻感情还挺好的,我们可能……真的拿他们没办法了。”
“没办法就没办法吧,孩子好歹被他们好好的养到这么大了。我就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却连一声妈都听不着。”
妈的语气很辛酸,如她所说,不甘心,谁摊上这样的事情都不会甘心的吧。
“妈,他肯定也喜欢你的,有你这么好的妈,他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看开一点就是了。说说你和陈诤,家里的事情这么乱,你和他没有因为这些吵过架吧?”
“没有啊,为什么会吵架?陈诤他很理解我的,他一直陪着我。”我不太懂妈的想法,难道是我和陈诤以前太能折腾了,才让她有这个担忧?
“我和你爸离婚了,但陈诤还在律所上班呢,我担心这对他会有点影响。还有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你要好好收收你的任性了,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相互包容、相互照顾,不然总有一天他也会累也会烦的。”
“我懂我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无奈道。
也许在成熟方面,我依然差陈诤一大截,但我真的在努力缩小和他的差距,努力让自己更有担当。
虽然这次元杰的事情并不是靠我一己之力,陈诤帮了我、我家很多的忙,可我能感受到,陈诤是非常乐意参与其中的。
即使未来有一天,我能强大到不靠任何人的提点和帮助处理好任何事,那我也需要陈诤,他也需要我。
和陈诤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我深切地体会到一点,在婚姻关系中,一个人独自吞下所有艰难、所有委屈,无论出发点是自信还是牺牲,都有可能把这段婚姻逼入绝境。
人类所有良好的社会关系都建立在有效、双向的沟通上,在这一点我有很多不足,而陈诤可能做得比我还糟。
或许正是由于他对自己把控全局能力的充分认知,才让他缺失了对坦诚的敏感吧。
……
今年生日我们没有过二人世界,而是带着妈和元杰一起去了一趟游乐园。
游乐园太大,我们兵分两路各玩各的路线,我和陈诤一路,元杰和妈一路。这么安排当然是有意的,有意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我记得小时候妈也带过我来游乐园,那个时候,妈有没有在哪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丢掉的孩子呢?会遗憾没有带上他吧…
过山车、大摆锤一路玩过来,我几乎恶心得要虚脱了,“不行,不行,下一个不能这么刺激了。”
“元元,我们玩的可是家庭过山车啊。”陈诤轻轻掐我的脸,“娇气包。”
“是大摆锤太吓人了!不吓人吗?”我不满地反驳道,我刚刚可是被吓得全程都在大叫啊。
陈诤神色未变,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我对视,用表情告诉了我他的答案。
我皱皱鼻子,简直要怀疑人生了,那么高的大摆锤诶,是陈诤太强还是我太弱了?
“嗤——”陈诤揉揉我的头发,低低地笑开来,“骗你的,我也觉得吓人。下一个玩什么?要不我们去玩儿童项目?”
“好主意!”我松了口气,拉住陈诤,“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