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两个字刚说完,一个比海风更温柔的轻吻落在他纠结的眉心。
文颂磕巴了一下,“这,这样应该可以。”
“……”
车后备箱朝着的方向正对大海。深夜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少,没过多久就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潮声。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灯光,在文颂眼里像虚焦过,很适合用来当聊天背景的那种照片。
冬天的夜晚很长,足够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聊到天亮,聊些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才能说起的话题。
他并不像一般人那样问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而是别出心裁地问了句“你觉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秦覃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这个问题……是应该你来问我的吗?”
“很难回答吗?”
“有点难。”
答早了显得有点自恋,秦覃说,“你要不还是问问本人吧。”
“……”
是比较适合扪心自问的场景。文颂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自己没想明白才问你的。”
最初他跟着善良的秦师兄混吃混喝,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日子过得可高兴了。
可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算,未免早得有点离谱,“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别人呢,不好判断。”
秦覃帮他想了会儿,折中道,“我们两个第一次去镜湖那天晚上,记得吗?”
“你投湖那天?记得啊。”
“我没想到你会跟着我跳下去。”
文颂一愣:“正常人看到不都会去救吗?”
“正常人看到会叫别人来救。”
“……”
秦覃说,“如果是蓝岚掉进水里,你会跳下去救他吗?”
文颂恍然大悟。
“我会叫别人去救。”
“……”
但那也太早了吧。他象征性地忸怩了一下,“那个时候你都还没说要追我呢。”
当那个先喜欢上对方的人有点难为情。
秦覃了然道,“我也不是从说要追你的时候才开始喜欢你的。”
这倒也是。
文颂愉快地被说服了。
“我想想还有什么……你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吗?你说实话,我肯定不生气。”
“真的没有……我长了一张交过很多女朋友的脸?”
“你自己也知道啊你。”
“……”
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好好地说过话了。他们一整夜都在聊天。和秦覃料想的一样,文颂对零食的热情并不高——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拎回来的这袋还不到自己丢进购物车里的三分之一,光是买回来就已经尽兴了,没怎么想着吃。
秦覃也不提醒。让那堆零食被冷落着就很好,文颂的注意力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只要没有别的事情影响,他们永远都聊得来,永远都能相处融洽。即使不是恋人,他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他们远比那样贪心。在聊天的间隙里,说不清是谁先看了谁一眼,他们会默契地交换一个吻。每一个吻都是赤/裸的心意,谁都能感受得到,只等一个人来说破最终的结果。
秦覃自知没有资格。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靠在一起裹着酒店的被子,看着远处的云层一点点变了颜色。
文颂毫无困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试通宵,成功要比想象中要轻易得多,也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原来他并不是但凡跟秦覃产生点联系,心情就会跌宕起伏的。只要很确定彼此在身边,他就能轻易地得到这样的平静。
那么只要确定他会回来,即使再分开一阵子,想想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
海上的云朵从粉紫变成橘红,越来越亮。太阳从层层叠叠的云霞后缓缓升起,在海面洒落壮阔的金色波光。
他看着悬在空中的太阳,莫名想起蓝岚见秦覃第一面就说是什么火坑,说他就像那个扑棱蛾子。
他不以为意。明明从那时就只盼着秦覃好,无论何时都不自觉地维护着,却从没想过为什么。
“我现在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文颂对着初升的太阳喃喃自语,“不过,当一只扑棱蛾子也没什么不好吧。”
嘀嘀咕咕的。秦覃刚要低头询问,又听见他说,“你看这个太阳,又大又圆。”
“……”
“我过生日那天都没有许愿,现在许来得及吗?”
他惆怅地看着天空,“可是我又不能把太阳吹灭。”
秦覃弯腰摸出打火机,嚓一下打着了,用另一只手挡着风挪到他面前,“许愿吧。”
文颂看着他手心里晃动的小火苗,还没开口就被打断,“说出来就不灵了。”
“……”
说是一定要说的。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许愿,规规矩矩的话得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天爷听见啊,我这样插个队,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有点不地道。文颂双手合十,“我保证这辈子就干这么一次。”
秦覃看着他把双手放在嘴边,朝大海喊:
“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的!永远跟我在一起!啊这是不是两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那就……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地跟我在一起!!就这一个!”
“……”
文颂满意地转过头来,朝他手上吹了口气。火苗晃了一下就熄灭了。
秦覃低声说,“生日快乐。”
“只有这句吗?”
他郑重地说,“秦覃,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就应该在一起。”
他的轮廓是金色的。黎明即起的曦光为他温柔的镀了一层边,亦或是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样的光芒里,才会连发丝闪闪发亮。
秦覃深深地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显现出激动或兴奋的神色。
“你说还要点时间好好想想的。”
“想了啊。那都已经是我前天说的话了,从前天到今天隔着好几十个小时呢。”
“即使我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生气吗?”
“啊……反正我一个晚上就能把一个月的份都亲回来了,那就当你去撒哈拉出差没信号吧。不生气了。”
“我以后也还是有可能再错过你重要的时刻。”
“我都已经成年了。在无趣的大人世界里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刻可以被错过啊,结婚还是给你生孩子?”
“……”
“你小时候看过父母吵架吗?在他们其中一个人发作的时候。”秦覃说。
“家人已经是算最能够宽容和付出,最想拯救他们,最希望他们好起来的人,可是根本就没法救。他们敏感多疑,不可理喻,可怜又可恨。他们把得到的关爱和耐心全部耗尽,把任何想要伸出援手的人都逼疯,越是善良的人就会得到越多的伤害。文颂,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也是那样的灾难。”
“我会折磨你。如果我不希望那样的时刻发生,就只能错过你。”
以后再也不想,或许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那么聪明,能听得懂的。
文颂沉默了好一阵。当太阳升于高空,壮阔的云霞归于日常,那层金色的光芒也从他身上淡去,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水光,清清亮亮的映出人影。
秦覃听到他说:“可是我喜欢你。”
“我想着,我们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十岁吧。要是注定会有错过的时间,那我们就珍惜还没有错过的每一天好了。在你能做到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记得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我也会一直记得的,这样我就能等到你回来了。”
文颂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可以等你的。”
“如果你不希望我看到那个不好的秦覃,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变成自己也认可的样子再来见我。我们不会吵架,也不会互相折磨。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即使是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只要知道会有再见的那天,我就能开开心心地等你回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试图用更多的句子把刚刚那些不好的话都淹没,“而且,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应该说自己不好。”
“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然后抓紧时间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唠
唠唠叨叨
大家晚安
mua!
第70章
秦覃简直插不上话。
“而而且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但是我都只想把它们藏起来,只想让你看见我好的地方啊,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应该是那样吗?”
他把自己绕得舌头打结, 还越说越来气,“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己说自己坏话的!你这样显得……显得特别喜欢我了, 显得比我喜欢你还要喜欢我了!哪有你这样的!”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海滩上也开始有游人走动。他觉得自己这样软塌塌地窝在被子里训话很没气势, 想起来换个姿势。起到一半被缠在身上的被子绊住, 后脑勺磕在车座上啊呀一声,垮着个脸又坐了回去。
和被子搏斗时听到身旁隐忍的笑声就更生气了,“你干嘛把被子都堆在我身……上啊。”
秦覃把他翻了个个, 亲手缠的被窝又亲手解绑。被子里头整夜捂得很暖和, 他的脸颊却还冰凉发白,只有鼻尖一点点红。
手心是烫的, 秦覃贴上他的脸揉了揉, 认真地问出句废话。“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当然很聪明了!”他不满道, “你到底还要不要亲我?”
“……”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跟人告白!如果失败了就是浓墨重彩的黑历史, 没脸回去见人了, 我就只能投海自呜呜呜……”
秦覃双手用力, 两团脸颊肉被挤得鼓鼓的,他发不出像样的音节来, 只能呜呜抗议。
可爱又可怜。
“大海应该会觉得这个人类话太多, 不能留。”
秦覃笑着叹气,“只能我来要了。”
嘟起的嘴唇上被啾了一声,喋喋不休的牢骚就彻底消失了。
昨晚不知踪迹的星光,原来都藏在他的眼底,在这一刻闪闪发亮。
文颂笑弯了眼, 摇头晃开他的手,有样学样地捧起他的脸凑过去啾一下。
“那这个归我。”
这感觉是对的。
无论往后如何发展,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是能跟这个人好好在一起的。
这样就够了。
秦覃的手机一大早就开始震动。听着是小助理打来的,文颂不过问他的工作,自己下车到旁边去穿好衣服。
昨晚黑灯瞎火的过来,浅色的羽绒服上蹭脏了两道。看起来也没有平时那么刺眼了,他将挑剔的目光从那两道污渍上移开,投向面前广阔无垠的蔚蓝海面,深呼吸两个来回,身后的电话结束了。
“要回去了吗?”
“下午要去机场汇合。”秦覃说,“我们吃完早饭再走。”
“那好啊。”他条件反射地回答,话说出去之后才感到失落。
好像才刚来这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才刚见面就又要说再见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又见不着了。
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好像全世界都要来跟他抢秦覃。
文颂看了一阵,忽然坐回去开始脱鞋,“好不容易来趟海边,只是看看太可惜了。我要下去踩两脚沙子再走。”
“……”
袜子也脱掉,冬天光脚踩在地上凉意直冲大脑。但他兴致勃勃,从停车场的矮坡小跑下去就是沙滩。沙子比地面软得多,也比地面暖和。他往海边走了一段,蹲下去刨个坑,很有仪式感地把脚埋进沙子里埋了两秒再拔/出来,“好啦,走吧。”
“……”什么行为。
秦覃刚想问要不就顺便去趟一脚海水再走,听见他踢开沙子“啊”了一声,“怎么了?”
“好像溅到眼里了。”
“抬头我看看。”
文颂假意皱眉,眯着一只眼,趁其不备拿手里湿漉漉的沙子糊了他一脸,转头就跑。
“我不回去!我爱大海!”“……”
海滩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游客,看着两个一前一后追逐的年轻人纷纷笑着躲开。笑声一道漾开,海浪般延伸,原本宁静平常的冬日清晨也显得格外生动起来。
穿着过膝的羽绒服跑步太重了,深一脚浅一脚。心却轻得像被放飞的风筝。
海平线离得那么近,好像真的能够到达终点,不用力地跑一跑怎么知道呢。
他透支了一整天的运动量,兴冲冲起飞到一半,左脚绊右脚。脸着地的前一秒被人拦腰拉进怀里,连磕带绊地一起滚在沙滩上。
后脑勺被护在掌心里,正正好好地垫着,一点也没磕疼。
可他还是很想哭,一口气连告白带絮叨的时候都没这么想哭。
“我不想回去。”
他小声地说,“我们能不能别走,再多留一天也行。把手机饿死,谁都不准充电。谁都不准来打扰我们……就我们两个。”
他有种无理取闹的念头。哪怕这样在沙滩上躺一整天都好,不要再回去了。这只手掌就是为他的后脑勺长的,这个人就是为他而生的。除了他身边,哪也不准去。
秦覃听完弯起嘴角,低下头轻轻蹭了他一脸沙子,“好。”
“你也不想回去吗?”
“嗯。”
“可是你为什么说得这么冷静啊。是不是就哄我开心的?”
秦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也不看地丢进沙堆里,托起他的下巴,“我一点也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