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就折腾,没顾上晚饭,折腾完也没力气出去吃。秦覃难得有兴致, 到厨房冰箱找了些食材, 胡萝卜土豆火腿切丁,加两块咖喱调味做个炒饭。
他只穿了条宽松的短裤。文颂担心油会溅到他, 钻进柜子里找出八百年没用过的围裙给他穿上, 靠在橱柜边欣赏了一会儿, “你看起来好gay。”
“……”
作为只会添乱的闲杂人等, 文颂被赶出厨房, 蹲在阳台看了会儿多肉。
新买的睡衣过了新鲜劲儿就挂在一边, 他在家里更喜欢穿秦覃的旧衣服。这些布料被水洗过无数遍,贴身穿起来非常柔软亲肤。他把长长的袖子推到手肘, 捏着饱满肥润的叶瓣rua到停不住手。
正是万家灯火初上时, 依稀能听得到楼下小孩儿追逐打闹的笑声。厨房里飘来热油和咖喱的香味,在他那个被叫下楼吃饭时食物都已经装在精致的盘碗里摆上桌的家里,鲜少能够体会。
这样烟火气十足的氛围,比家更像家。
他悠闲惬意地玩了一圈回来。秦覃把他的炒饭扣进盘子里,又在平底锅里倒一点油小火烧热。
文颂看见他灶台上还放了一碗打好的鸡蛋液。油热后金黄的蛋液倒入锅里微微成形, 用筷子夹住凝固的部分向中心聚拢,慢慢转成旋风形状的蛋饼。
最后出锅盖在饭上,还用番茄酱画一个笑脸。
花里胡哨整挺好。文颂看得眼馋,“我也想吃你那个。”
蛋包饭外皮看起来好嫩,在餐桌吊灯的映照下比他的炒饭更有食欲。可秦覃小气地护着自己的盘子坐到他对面,吃独食吃得很香,“你吃不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一说不能吃他更馋了,“吃一勺又不会死!就一口,给我吃一口。”
“让你抿一口番茄酱倒是可以。”
“……”
文颂哼了一声假装放弃,低头专注于自己的炒饭,没吃两口被噎住了,“我想喝果汁。”
趁秦覃转身去打开冰箱的间隙,他逮到机会挖了一大口,果然嚼得比自己的更香,贪心不足又伸出第二勺,偷吃的动作在和秦覃视线相对的瞬间顿住。
反正都被抓了。
他迅速把第二勺塞进嘴里,先吞掉再说。
“……”
秦覃好气又好笑,放下果汁把他拎到洗手间去拍背。
手劲儿比平时闹着玩时大多了,文颂感到自己在被虐待,“吐,吐不出来的!我都已经咽下去了!”
“吃出问题怎么办?”
“就那么两口,没事的。”
好长时间没碰过了,有没有事也不好说,但印象里应该不至于这么敏感。文颂给予自己的身体充分信任,吃饱喝足无事发生就不再放在心上,爬上床睡前再温存一番,亲着亲着有点喘不上气。
也没亲得多激烈。比起八百年没犯过的过敏,他还是对自己的接吻能力更有信心,打开灯一看,脖子和脸颊上都起了小红疹,只能老老实实地挨训。
幸好家里有过敏药,吃完就缓过来了。这样不让人省心,却让秦覃生出离奇的满足感。
如果能更离不开我一些就好了——秦覃控制不住地想。
他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的小过敏事件。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只能带给文颂不必要的劳累和额外的麻烦,也能在文颂遇到麻烦的时候给予保护和照拂。
那梦里的场景也能变成真的吗?如果他们能看到彼此衰老的那一天。
他愿意当文颂的拐杖。
他也希望自己能梦到那么好的画面。但这一晚,他整晚都没有睡着,看文颂睡得那么香,心动时总忍不住凑过去亲一亲,想象那片瑰丽的梦境又有什么样的景象。
次日起床,他的情绪明显积极起来。文颂有所察觉,怀疑难道是自己小小的过敏取悦了他。
……更怪了就。
但结果是好的就行。如果能让他开心,偶尔过个敏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天两人各自有课,下午才刚待一起没多久,小助理开车来学校接秦覃去机场。
秦覃不太想走,文颂说,“你去嘛,别忘了我明天还要去探班给你惊喜的。”
小助理:“……”
你们对惊喜的定义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还有这个。”
他今天出门时特地拿了瓶新的香水,探身放进车后座秦覃的行李袋里,和贴身衣物放在一起,“这个香味,别人一闻就知道你不是单身。”
小助理:“……”
但凡见过秦覃回你微信的人就知道他不是单身。
傍晚校门口人来人往,秦覃临走前想抱抱他,被他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才短暂地贴贴,顿时又大受打击,上车时郁郁寡欢,“那你明天一定要来。”
“当然啦。”
车子启动,文颂站在路边朝他挥挥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今天格外粘人。文颂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回味,还怪可爱的。
他拿出手机想顺便提醒蓝岚明天的航班时间,刚拨出电话,身边又有车子缓缓倒了回来。
“……”
文颂举着手机,怔怔地看着。小助理一脸无语地扶着方向盘,打开门让秦覃跳下了车。飞起的外套边缘划过视野边缘,朝他扑过来。
手机里传来蓝岚纳闷的声音,“说话啊,干什么?”
怀抱里盈满刚刚告别的香味,他被扑了个满怀,傻兮兮地跟着重复:“……干什么?”
“明天太远了。”
秦覃说,“我想要现在。”
**
秦覃临时变卦。拍摄是明天下午,那明天一早再出发也来得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小助理白跑一趟还得费劲帮他改签航班,走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妖孽。
他却并不把那片江山放在心上,跃跃欲试地问,“今晚还去酒吧玩吗?我不喝酒。”
文颂正回电话,被蓝岚听到也凑热闹说要过来一起玩,连不答应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奈地说,“那不能太晚回家,你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
“好。”秦覃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是生命中宝贵的一天,他想不应该浪费在无聊的工作上。如果有什么办法能使这一天的光阴不至被虚度,那么一定是跟文颂在一起,才算有意义。
酒吧的灯光与音乐永不停歇,再加上文颂。对他而言,全世界最美妙的东西全部都聚集在这里。
激光灯吊在天花板上,色彩迷幻的光束和光团在每个人身上巡回滚动。今天放的音乐几乎都是大段的乐器演奏,很少有主唱人声。文颂问起这是什么,他回答说,“后摇。”
“是摇滚乐的一种吗?”
“对。”
“听起来有点孤独。”文颂双手搭在他肩上,思维跟着微微晃动的身体同步发散,漫无边际地畅想,“是不是他们每写出一首歌,背后都要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之类的?”
“只是提供氛围而已。”秦覃低声回答,眷恋地蹭着他的额头,“写歌的人没有故事。听歌的人才有。”
秦覃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站在酒吧的舞池中,就像站在世界中央闪闪发光。
只有在这里,即使人群再嘈杂繁多,文颂总是愿意接受他每一个无所顾忌的吻。
他想要整个世界都知道,自己把最耀眼的星星拥在怀里。但文颂好像并没有那样的情致,抬眼看着他冷静地说,“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
“……”
文颂正在怀疑,当下在秦覃眼里,他可能就像个高倍的发光体,身上自带了一圈蓝红彩色荧光描边的特效。
秦覃本身性格里就有跳脱的一面,平时也总即兴做些奇怪的事,要区分状态可能不那么容易。
但这样熟悉的狂热的深情在眼中根本藏不住,甚至随着注视每一秒钟都更加炽烈明亮。文颂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我没病。”
秦覃说,“你不相信我吗?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经常有病人是忽然自愈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好像从一场很深的梦里醒过来,你知道那样恍如隔世的感觉吗?以前发生的事都像梦一样。现在我醒过来了,已经不是你以为的病人了,文颂。”
他的语气仍旧深信不疑,声音却不可自抑地低落下去。“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配得上你。”
“别说这些……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在他这样的时候,文颂格外自觉要保持清醒,“只是检查一下,用来确定你没事。”
“但我讨厌医院。”
“我也不喜欢医院。但我们要去,我会陪着你的。”
“那好吧。”
他说,“那至少要听完这首歌再走。”
即使在马上要出问题的状态里,两人依旧能很快达成共识。他叹了一声,抱住文颂的双手收得更紧,就像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When the past becomes the present(当往昔与现实混淆错乱)
I will stop to regret(我才会停止后悔)
The endless days that I’ve spent(我曾浪费过无尽的岁月)
Hoping this time soon would end(只希望此刻能快点终结)】
最后两小节的歌词一直在循环,秦覃是第一次听,却在跟着一起唱。慵懒迷幻的节奏如同梦游中的絮絮呓语。文颂听到他在耳边和着拍子一遍遍重复。
【you are everything(你是我的一切)
when Everything breaks down(当世界崩坏)
you are everything(你是我的一切)
when Everything breaks down(当一切消亡)】
歌曲的尾声是一段钢琴交错的鼓点,伴随着插//入奇异的坍塌声噼啪作响。似乎在这首歌里,世界真的毁灭了一次又一次。
文颂听得恍惚晃神,忘记提醒秦覃到了应该离开的时间。直到尾声结束,在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之前,他听到喃喃自语般的一句“我爱你”。
他陡然回过神来,心跳的节奏从那大段缓慢悠长的旋律里抽离出来,随呼吸一起变得急促而剧烈,“你说什么?”
镭射灯投下的光束浮动在他半边脸庞的轮廓,蓝紫色的掠影。秦覃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芒如同黑夜里飘飞的萤火,却那样专注的看着他,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重复。
“我爱你,文颂。”
下一首歌曲的前奏重重落下,巨大的鼓点噪声砸在耳膜上,在这一刻,将从前和往后的感受清晰的划分开来。文颂一阵头晕目眩,脑海中划过漫长的嗡鸣。人群中分开一条缝隙,他眼看着秦覃被三三两两的酒友推搡着拉走,“在这儿,秦覃在这儿!门口有一堆人点名说要见你,赶紧的有人找!”
“等等……”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任何正式的句子,昏暗的视野里已经失去了秦覃的身影。须臾间,人群的喧闹叫骂声从门口处传来,盖过音乐,迅速点燃整个被酒精浸透的场地。
文颂跌跌撞撞地躲开纷飞的桌椅和啤酒瓶,靠着墙蹲在角落里艰难的从空气中摄取氧气。巨大的恐怖降临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推散和殴打,人们看不清身边是同伴还是陌生人,在一片动乱中,谁都有动手的资格,谁都有肆意伤害的权利。
这是一场永无天日的灾难。他找不到最想见的人,甚至难以保全自身,呼吸越来越窘迫,手边却没有常用的平喘气雾剂。抓紧胸口努力喘/息,连十分之一的难受都无法缓解,逐渐连视野都变得模糊,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的念头。
意识的最后,是迟到的蓝岚在场边捡到了他,扶着他走到店外的通风处去叫救护车,“文颂醒醒……文颂?!文颂!!”
“……”
文颂只听到他焦急的声音,靠在他身上用力调节呼吸,发出破碎的模糊的音节,“秦……秦,覃,快,他在,在里面!快去,帮……”
“操你他妈疯了吗?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
声音变得复杂而混乱。他没有力气再分辨,也再难发出声音,带着未解的担忧陷入了沉重的昏睡。
上大学不到一年被叫了两次救护车,蓝岚总是陪着他担惊受怕。次日下午在医院里醒来,文颂看到陪在病床边的人困得一栽一栽,头都快掉了,“……蓝岚。”
“嗯?我没睡……卧槽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蓝岚看他睁着眼瞬间就精神了,强行把他刚摘掉的氧气面罩又按回脸上,“你别动!就躺着别动,别再吓我了!”
“……没事。”文颂咳了几声,嗓子里干得不像话,勉强说几个字摩擦得生疼,“有水吗?”
“有有有,你别动啊!我给你接去。”
坐太久脚都压麻了,蓝岚一瘸一拐地走到饮水机边,一边接水一边活动脚腕,龇牙咧嘴地说,“你怎么不随身带着药?昨天医生说再送来晚一会儿就要给你插管了。”
混乱的记忆随之涌来。他摘掉氧气面罩,自力更生地把病床摇起来,捧着水杯缓慢地润嗓,片刻后才说,“我忘了。”
昨晚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在学校门口道别了秦覃之后就会直接回家,根本想不到还要再去酒吧一趟。
“秦覃呢?他忽然被人叫走了。”
“爱哪哪,管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