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纪安洵。
但是今天,在剧组负责两人一系列事务的工作人员发现,从早上到现在,纪安洵没找闻月州说过一句话。以前如胶似漆的俩人,现在一个比一个沉默,他们不敢去想这是感情破裂还是感情破裂,和闻月州说话的声音更小了。
“咔嚓!”
蹲在边上的纪安洵咬断倒数第三颗爆米花,任由甜腻的奶油味在嘴里绽开,他拍了拍小演员的脑袋,“谢谢你的爆米花。”
小演员叫章陈,饰演小时候的季洵。
“不客气。”章陈偷瞄了眼不远处的闻月州,放低声音,“还有一包呢,给闻老师准备的,不敢给。”
“闻老师不爱甜食。”纪安洵跟小朋友炫耀,“他从小就不喜欢,谁给他他都不吃,我除外。”
章陈羡慕至极,往纪安洵身边挪了挪,“安洵哥哥,你和闻老师认识那么久啦?”
“我四岁就认识他了,我们俩小时候住的很近,就隔了一座池塘。”纪安洵撑着下巴,望着被秋风打卷的叶子,“我被欺负了,他就会出现,我生病了,他就会带我去看医生,会陪我。”
章程“哦”道:“那他是你的守护神。”
纪安洵怔了怔,说:“对。”
“可是……”章程小声问他,“以前怎么没听人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啊?之前你被欺负的时候,闻老师也没有保护你啊?”
纪安洵质疑:“我什么时候被欺负啦?”
“就以前大家都骂你的时候呀。”章程老实交代,“我就住在瓜田。”
“我被骂是因为年轻气盛,至于闻老师,”纪安洵转头看向闻月州,发现闻月州又点了根烟,他不悦地皱了皱鼻子,转头说,“守护神也是要休息的嘛!那奥特曼变身还得有个准备时间呢?闻老师也有他自己要解决的事情。再说了,他现在不来了吗?”
章陈似懂非懂,感慨道:“你们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一点都不复杂。就比如现在,”纪安洵扬了扬手里的爆米花,指着那最后一颗,“我要让闻老师少抽烟,所以拿爆米花去跟他交换。”
章陈看着纪安洵起身走开,挠头嘟囔道:“可是闻老师不是不喜欢吃爆米花吗?”
纪安洵想从闻月州身后绕过去,刚把脸伸到闻月州侧脸边,就被对方一手罩住了。他做戏般地哼唧了两声,鼻尖蹭过闻月州的掌心,说:“别碰我。”
闻月州收回手,指尖被热气烘得发麻,应道:“终于肯理我了?”
“别抽烟了。”纪安洵伸手去夺他另一只手里的烟,“我都看你抽了两根了。”
闻月州怕烫着他,完全不敢躲,又怕纪安洵念叨,打岔道:“你一直偷看我?”
“没有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纪安洵将烟熄灭,扔进旁边的筒里,顺手抬起零食袋,晃着说,“用我最后一颗爆米花跟你交换,行吗?”
闻月州哪能说不行,得寸进尺道:“喂我?”
“你是巨婴吗?”纪安洵嘟囔着捏出最后一颗爆米花,粗鲁又急速地往他嘴里送去。
白连刚到,抬头就见到这一幕,他没来得及犹豫细想,张嘴喊道:“安洵!”
纪安洵手一抖,下意识想转头,却被一道温热的肌肤蹭过指骨,轻微的酥麻在手背上烫开——
闻月州侧目,轻轻咬住了纪安洵的指尖,将爆米花连带纪安洵的心思,全部含了回来。
“!”
白连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的动作,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
“哇!”章陈张大了嘴,齿间的爆米花顺势落入口中,他转头,嘀咕道,“果然很熟。”
纪安洵要疯了,闻月州的气息有毒,他无辜的手指被冻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抬起也不是,只能无措地僵着。
闻月州是个好心人,见状微微俯身,用下巴蹭开他的手指,皮肤的温度成功地帮纪安洵的手指解冻。
纪安洵飞快地收回手,手指蜷缩,不敢胡想。
“……安洵。”白连脚步僵硬地走过来,朝闻月州点头道,“闻老师。”
闻月州应了一声,眼神却一直落在纪安洵脸上,后者被盯得脸上发痒,放在腿边的手指一支棱,狠狠地戳在他侧腿。闻月州腿上一疼,顺从地移开了眼神。
白连没发觉三人的小动作,他快速地整理好心情,朝闻月州笑了笑,语气温和,“我刚进组的时候太匆忙了,闻老师戏份又多,我不好打扰,所以一直没有和您说话的机会,现在刚好遇上,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说罢又看向纪安洵,语气多了一丝忧愁,“安洵,现在有空吗?我们谈谈。”
“没空。”纪安洵说,“马上就有闻老师的戏份了,我要在旁边观摩学习,等他拍完,就一起回去。”
纪安洵说的是实话,但在闻月州听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亲密,怎么听怎么顺耳,至于白连,他以为纪安洵是故意的,想让他吃醋。
白连问:“你们住一起吗?”
“对啊。”纪安洵抬了抬下巴,“有问题吗?”
“……没问题。”白连僵硬地笑了笑,“那等你有空,我们再好好聊,我先走了,闻老师再见。”他看向闻月州,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回应,短暂地僵滞后,只能失望离去。
纪安洵盯着白连的背影,眼前晃动着对方看闻月州的眼神,他有些不舒服,像被觊觎了私有所属、在被冒犯。
闻月州也在被冒犯,他越过纪安洵的头发,看了眼白连略显匆忙的背影,不冷不淡地说:“舍不得挪眼?”
“是舍不得,我看是人家舍不得你吧,闻、老、师?”纪安洵转头,蓬松的卷发蹭过闻月州的下巴,他眯着眼,“不愧是闻老师,迷弟就是多呀!”
闻月州说:“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是我迷弟?”
“四面八方。他看你那眼神简直是含情带水,就差把喜欢你三个字直接说出口了。”纪安洵阴阳怪气,“不过闻老师迷弟那么多,也不在乎,反正都习惯了嘛!”
闻月州识相地讨饶,“你也说了,我不止这一个迷弟,别人你就不吃醋,偏偏吃白连的。”又止不住的反守为攻,“怎么?就他特殊?”
纪安洵顽强的保持阵势,“别人是那种单纯的喜欢,就是把你当偶像当目标的那种,他不一样!那狗比,他……”
看着闻月州的眼神,纪安洵突然不想说出来。白连那狗比对闻月州有觊觎之心这事儿,他是死前才知道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他说出来,闻月州知道了白连的别有用心,那他会不会也上心?毕竟白连那么会装。万一闻月州也没识破那狗比的套路,真被装到了怎么办?
他泄了气,烦躁地说:“算了,爱咋咋。”
这时,小痣在远处招了招手,喊道:“安洵,拍戏了!”
闻月州捏住他的后颈,一边走一边趁机卖乖,“管他对我什么意思,我对他没意思就成了。我们统一战线,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好不好?”
纪安洵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好哄, “好!”
“傻样。”闻月州捏了捏他后颈上的肉,音色很沉,“我就算是要喜欢谁,也是喜欢你啊,身边有个好的,为什么要喜欢比不上你的。”
纪安洵小鸡啄米似的表示赞同,“逻辑正确,没毛病!”
闻月州呼了口气,突然觉得不是自己那夜的恐吓没有到位,而是身边这小傻子心太大,对他有着盲目的信任。他说:“要理我了?”
“不理。”纪安洵一僵,立马扒开他的手,瞬间恢复冷酷,“等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再说。”
纪安洵迫使闻月州留在原地,自己去了下一场戏的拍摄地。
“安洵。”
云陵抱着外套走过来,朝坐在河边的纪安洵挥了挥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是闻月州在圈内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纪安洵知道闻月州和别人的相处之道,他对闻月州的信任体现在方方面面,因此笑着说:“当然可以。”
“哎呀,终于轮到咱俩对戏了。”云陵一屁股坐下,“这种入水戏码,又要一镜到底,还蛮难的。”
“所以咱们俩都得加油啦。”纪安洵缩了缩脖子,“这个天,怪冷的。”
“没错。”云陵呼了口气,瞥了眼纪安洵的脸,突然说,“我刚才从棚那边儿路过,瞄见月州在抽烟。”
纪安洵说:“哦,闻老师常备烟盒。”
妈的,狗改不了吃屎!那颗爆米花到底是错付了!
“他其实平时抽的不凶,尤其是在剧组,真的很少抽,除非,”云陵抹了把光秃秃的脑袋,意有所指,“除非心情特烦的时候,他抽的很凶。”
纪安洵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假装顺口地说:“闻老师性格那么冷静,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又那么优秀,他也会有我们俗人的烦恼吗?”
“当然有啊。”云陵笑了一声,“他的烦恼可俗了,比如他的小心肝不搭理他了,他烦得很,逮谁都是眼刀。”
纪安洵捏了捏耳朵尖,说:“云老师,你很油腻。”
云陵哈哈大笑,起身踩了踩脚下的土,说:“得了,我这一波简直两头受罪。”
“两位老师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副导走过来说,“准备一下,要开拍了。纪老师,快把羽绒服套上。”
“来了。”纪安洵站起身来,瞥了眼一号棚,正好看见闻月州从棚里出来,抬眼看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吸了口气。
杜自归站在镜头后面,抹了把脸,说:“安洵,这场先不急,情绪酝酿到位,尽量别NG。”
“好。”纪安洵呼了口气。
闻月州站在杜自归身边,眼神掠过河面,微微蹙眉。
“hu……”纪安洵吸了口气,朝杜自归比了个手势。
“OK!准备!”杜自归说,“第一组第三十三场第一镜,action!”
季洵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紧不慢地向家中走去。
包上的玩偶吊坠被他取下来了,挂在尾指上,护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冬天的夜风很冷,带着点冷燥的锋芒,他将下半张脸从衣领里伸了出来,呼出一口冷气。
镜头聚焦在纪安洵的脸上。
因为反复的流泪和毫不怜惜的揉搓,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眼皮无力地半搭着,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瞳孔。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瞬,季洵吸了吸鼻子,反应缓慢地将手机掏了出来。
是家里佣人的短信。
【小少爷,司机没接到你,你跑哪儿去了?】
季洵不想回答,点开微信置顶,开始不厌其烦地翻动两人的聊天记录。
【哥哥,晚上想吃臭豆腐!】
【上课玩手机,回来就要挨揍。】
【记得多放点辣呀!】
【嗯。】
……
【哥哥,今天隔壁班班花又给我送巧克力了。】
【别馋,回来我给你买。】
【那是国外的名牌,很贵的。】
【嗯,什么牌子的?】
【风定池牌,价格一个抱抱,全球限定一盒!】
【待会儿来抱你,敢吃别人送的,我弄死你。】
【你舍不得,还是操.死我吧。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才满18啊,这日子也太难混了。】
……
【哥哥,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我会考得很好,你想去哪儿,我就考哪儿。】
【我只管跟着你。】
【跟紧。】
……
【哥哥。】
【哥。】
【哥,新年快乐呀。】
【哥,你现在肯定已经到那边了吧?我很想你。】
“哥。”季洵盯着手机屏幕,眼睛被亮光刺得生疼,他晃了晃手,才发现手已经被冻僵了。
“砰!”
绚丽的烟花突然冲上夜空。
“啪!”
手机从被冻僵的手掌心滑落,溅出一片水花。
烟花绽放的声音接三连三的响起,以绝对的威力压制住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毛茸茸的吊坠从水下浮起,跟着沉默的夜风打了个转。
“季洵!”
华伍猛地从后面的小道冲出来,脚尖在河边打了个刹车,随即一个猛跳扎入水中。
五感都被水流蒙蔽了。季洵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昏暗,朦胧中看见一道身影,他赋予那身影名讳,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只好死命地握住手机,泄力下滑。
妈的!华伍疯狂往前游,一把拽住季洵的手臂。
“哗!”
两人倒在河边。
镜头一跳,聚焦在被季洵卡在手心的手机上。
杜自归说:“卡!”
话音一落,一群人虎扑似的冲上去。云陵伸手去拉纪安洵,被小痣率先一步,小痣将帕子搭在纪安洵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挤开——
闻月州俯身将纪安洵抱了起来,飞快地向棚里跑去。
“哟!”云陵扔开湿透了的外套,“看这急的。不过这体力真牛逼,那羽绒服沾了水,重的跟石头似的,月州抱着安洵还能跑这么快。”
小痣捧场,“我们老板,必须行。”
闻月州用肩膀掀开帘子,几步走到桌边将纪安洵放下,三话不说就开始替他脱衣服。纪安洵顿了顿,也没阻止,直到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内衬了,他才说:“不脱了!”
“……进去泡澡。”闻月州将他提了起来,“我帮你吹头发。”
纪安洵边走边嘟囔,“那你还不是要把我看光?你那天晚上都那么吓我了,我还不设防,我是傻的吗?我们正在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