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你,我大概清楚了。”齐麟坐起身,“我该如何治疗这种情况?”
“很遗憾,目前没有治疗的办法,只能药物压制或者心理疏导。”谢言顿了顿,“如果只是发现了这种症状,没有干涉到正常生活的话不需要治疗,只要控制情绪,少让自己的副人格出现便可以了。但如果副人格已经开始损害主人格的完整性,或者是影响到了其他人,就要进行药物压制。”
“副人格……”齐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副人格的性格会和主人格差很远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主人格温柔体贴遵纪守法,副人格往往会带点叛逆的成分在里面。”
谢言这一番话让齐麟感觉他若有所指。齐麟回想起自己生活以来不寻常的点点滴滴,回想之前遇到另一个自己的场景,好像都是这么回事。
另一个齐麟,会冲动的当场杀死莫东义,会不顾安危冲进防空洞,他,的确比这一个齐麟更加叛逆。
如果这一个齐麟代表着秩序,那么那一个齐麟渴望的就是混乱。
越想越为后怕。齐麟看向谢言,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自己萦绕在心头但不敢问的问题。
“副人格在主导身体时,有可能会杀人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谢言突然表现的有些惊讶。他夸张的张大了嘴,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随后用手扶了扶眼睛,严肃的对齐麟说:
“有。”
第七十章 猎手5
先前浮在半空中的不安与忐忑全部在一瞬间化为了沉重的石头。此前零星的记忆与不安的揣测一点点放大了齐麟内心的恐惧,他就像是手握关键拼图碎片的旅人,将手中拼图放下,大厦即刻崩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怎么上的床。他只记得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窗外又在下暴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手握着钓鱼线,一圈圈缠绕着眼前人的颈脖。
但和其他人不同,眼前人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他乖乖坐在座位上,任由齐麟的摆布。
终于,在清脆骨骼断裂声响起时,齐麟松了手。他气喘吁吁地撑在椅背上大口呼吸着,残存的意识却支撑着他绕到了椅子正面查看受害者的面容。
他一直以为,受害者应该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他已经做好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可接下来的情况却在刹那间让大坝决堤。
那受害人,居然长着和时乐一样的脸。或者说,梦里的受害人就是时乐。
时乐的身体软绵绵地抵在椅子上,脑袋也无力地偏向一边。浑浊的瞳孔里慢慢有红色的东西溢出,最后化为两行血泪流下。
……
“嘶——”
又是一次噩梦,又是一次挣扎,又是一次撞到了床头柜。
他疯了一样的去找手机,迫切的想要打电话给时乐。可床头被褥里全部都找不到,最后还是寻着早晨的闹钟铃声在纸巾盒里找到的。
鬼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脑袋胀痛,迷迷糊糊的连眼前事物都看不真切。他握着手机坐在床头,要打给时乐的电话却犹豫了许久。
刚刚那么迫切,冷静下来后,倒是觉得不打更好。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现在才七点,时乐或许还在睡梦中。
何况,冒失打过去,只会白白让时乐担心。
齐麟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已经揉成一团的头发。昨天在谢言那里做了脑电波,因为要打电容膏所以头发湿漉漉的,没注意洗完再睡觉,导致现在所有头发都黏糊糊的。
他走到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冲洗了一遍,随后带上黑色鸭舌帽与黑色口罩出了门。
这次出门,他的目标很清晰,就是要查明自己的罪责。
很奇怪,也很正常。
如果自己有罪,让自己了结是最好的。
他蒙了面,没有开车,而是在街边拦了辆的士。在时乐家附近下车时,他抬头望了望时乐家的阳台。
窗帘还拉着,估计还没醒。
齐麟掏出烟,靠在墙边,还没抽几口就被一个人从旁边掐断。
刚欲发火,转头一看竟是时乐。
时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正靠在齐麟身边。
“怎么?一大早就来找我?”他叼着一根棒棒糖,刘海也全部撩了上去,不乖,但是拽。
齐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拽的时乐,奶凶奶凶的。
但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时乐的容貌。
“时乐,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办,晚些再和你说,好吗?”齐麟拍了拍时乐的肩膀,不等时乐回答,就往小巷中走去。
时乐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前辈,不需要我帮你吗?”
令齐麟诧异的,时乐没有问齐麟要做什么,齐麟自然也无需现场编一个假话糊弄时乐。他答:“不用了,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好吧,小心点。”时乐抿着嘴,冲齐麟笑笑,然后往相反方向去了。
他感觉时乐好像知道了什么,这几天的态度都有点奇特。他又安慰自己,那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
看着时乐的背影,齐麟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巷子里面走。
青城昨夜下了雨,很大,地上很湿,低洼出还积了很大一滩水。
哲学家都说雨会冲刷掉时间的痕迹。以前齐麟不太能够了解这句话,现在,他倒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雨把地上留下的痕迹全部冲刷了干净,连带着齐麟之前留下的脚印一并消失。
他只能够寻着自己的记忆去寻找,最后在小巷深处看到了显眼的警戒线。
原来案发现场就在这里。
但是因为暴雨的缘故,里面被粉笔勾勒出的尸体轮廓也消失不见。整个案发现场已经被一场大雨破坏的不成样子。
“小伙子,别在这里站着,不吉利的!”一个老人家看见齐麟盯着案发现场看,忍不住走到齐麟附近对齐麟说:“这案子残忍的很,还是别好奇的好,不然会做噩梦的。”
反正我也不缺这个噩梦。齐麟想,“老人家,听你这么说,是知道什么?”
老人呵呵一笑,“知道不知道不都那样吗?”
“能不能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老人流露出了一丝犹豫,“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还好齐麟有随身携带证件的习惯。他把警察证掏了出来,“其实我是青城警局的警察,路过顺便想要知道一些细节。”
“啊,平常我是不和警察打交道的,但是看你挺像我孙子,我就告诉你好了。”老人指了指巷口的位置,“我住那里,确实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齐麟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捡钱包的位置。
“老人家,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人拿着钱包往前走,还扯了扯衣领,好像是要打架。但我觉得可能是要开始杀人了,所以扯衣领方便活动。”
从捡起钱包的那一刻开始,齐麟的身体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扯衣领的动作。
“那人是凶手?”
“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我也没有看见其他人经过这条街。要知道,我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待在阳台上看风景,前天也不例外。”
齐麟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想谢过老人家,但是老人家还在继续说。
“对了,我看见那人的锁骨处有一个玫瑰纹身。挺瘆人的,是诡异的蓝色纹身。”
齐麟的脚步跌了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摔下。
第七十一章 猎手6
还好楼梯旁边有扶手,齐麟顺势靠在扶手上,才避免滚下台阶的后果。
“年轻人,你怎么了?”
“这几天没休息好,腿有点软。”
听上去就很敷衍。
老人家没有多做留意,而是对齐麟说:“警察先生,我觉得你得去对面那个废弃地铁工地看看,好像有人在打架。”
齐麟站直身子,往对面街区看。那里好像确实有两个人在打斗。不过因为四周都被蓝色铁皮包裹了起来,所以齐麟也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
城市里打架的事情不归他管。不过既然见到了,也就没有无视的道理。
他拿起路边废物堆的煤气管,慢慢走到了工地。
其中一个人穿着黑色运动服,看到有第三者的到来后拔腿就跑。而另外一个人则缓缓转头,一对淡蓝眼眸略感吃惊。
那不是其他人,正是时乐。
“前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刚刚那个是什么人?”
“哦,没事,抢劫的罢了。他想抢我手机,没抢成。”
“怎么不去追他?就放他那么跑了?”齐麟弯起眉眼。
“……”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
“要不我帮你去追?”
直到这时,时乐终于讲话了。
“不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顿了顿。
“前辈也别走。”
齐麟的疑惑涌上心头。这些天时乐的情绪一直都怪怪的,对自己的态度也和之前截然相反。
是不是看见了自己那天夜里做了什么?齐麟摇摇头。如果真的看见了自己的罪行,时乐不应该会是这个态度。
这个态度像是在生气,眼神中还有一点点的悲悯。
齐麟双手插着裤兜,静静看着时乐走到废弃工地的角落。
弯腰,刨土,然后从地理捡起一个沾满泥土的盒子。拍干净,递给齐麟。
齐麟打开看,是一卷鱼线,和自己手上伤口粗细一致,上面还有斑驳血迹。
他突然想到昨天夜里时乐虚掩着的门和没换的衣服,看来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还是被时乐发现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安抚,或者敷衍。
要不就告诉时乐,他想的全部都不是真的,要不就向时乐道歉,这一切并不是齐麟想要看到的。
犹豫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既然苗头已经发生,倒不如告诉时乐,他想的都是对的。
齐麟不想隐瞒时乐,尤其是自己这么重大的过错。歧路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不希望之后的每一步都会成为心痛。
“时乐,我……”
“嘘。”
时乐用手指抵住了齐麟的唇,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了齐麟胸口的扣子。
用力扒开,锁骨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那是一道狭长的刀伤,针线密密麻麻缝着。比起伤疤,这更像是……一朵藏青色的玫瑰。
“果然,玫瑰纹身。”时乐的食指在齐麟的锁骨上打转。冰凉的指尖划过伤疤,齐麟抓住了时乐的手。
“你提前一步问了那个老人,对吗?”
时乐没有正面回答齐麟的问题。他拉住齐麟的手腕,一路拽回家,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后坐到了床头。
齐麟也跟着坐到他的身边。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时乐坐在靠近床头的一边,静静思考应该怎么办,而齐麟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在没有想到补救措施之前,他的一切话语都是徒劳。
更何况自己隐瞒了时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时乐,就好像每一句多余的话都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过了好久,时乐终于当了第一个打破这份寂静的人。
他伸出手,放进齐麟的口袋里掏,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上。
“如果我没发现,前辈打算怎么办?”
齐麟苦笑着摇摇头,“能有怎么办?查清楚事情的源头,如果真的因为我而起,我会去自首。”
时乐没有对齐麟的做法做出评判。他摸了摸齐麟的另外一边口袋,问:“有火吗?”
齐麟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一直在用的万宝路打火机,递到时乐面前。划开盖子,火苗却没有应声而出。
“这打火机太老了,”齐麟自言自语道:“棉芯已经黄了,再加油也没有办法恢复以前那样了。”
时乐愣了愣。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补救,中间也会出现裂隙。
泼出去的水,再怎么收回也不是满满一桶了。
……
“不,还不晚。”时乐从齐麟手上夺过打火机,点燃唇间的香烟,“相信我。”
说到这,两人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烟雾,隔空交汇。
烟雾隔断在两人之中,形成了一道流动的屏障。齐麟看着时乐,心底微微湿润。
“时乐,我……”他又说,然后又被时乐打断。
时乐勾住了齐麟的肩膀。薄唇映上彼此,轻轻叩开门扉,云海便在两人间流通。
淡淡的烟草香气将两人笼罩在一起,齐麟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这温柔陷阱融化。
他无意识的想要扯时乐的衣领,时乐的咳嗽声却将他拉回到现实。
齐麟赶紧松开手,时乐倒在了床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没有散尽的烟雾还在唇角缭绕。喉结跟随着胸膛上下起伏,伴随着手腕的微微颤抖。
“第一次抽烟就要耍帅。”齐麟于心不忍,揉了揉时乐的小肚子,“不会抽就别抽了,为难自己。”
时乐嗯了一声,稍稍偏头斜眼看向齐麟,“我只是想告诉前辈,我能为前辈做我没做过的事情。拆弹是这样,抽烟也是这样。我希望能够成为前辈的依靠,也希望前辈能够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