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他最常使用的房间。
对于电脑高频使用者而言,用惯了的机器就像是睡惯的床,屏幕大小亮度都在最习惯的尺度。
不少人连网吧都会只挑一个位置。
卡片划过凹槽,却并没有发出熟悉的脆响,反而跃出了一枚醒目的红叉。
【系统提示】:抱歉,您的个人资料无法查询,请联系后勤部电话1xxxx。
穆白沉默地别开头,收回卡片。
已经不用去试,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的经纪人,吴哥。
这番“等着”,倒是来得很快。
扬天说得没错,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而言,吴哥足以一手遮天。
即便把他资料移除,也不算什么大事。
没有电脑,就意味着没有途径继续游戏。
他甚至没满十八岁,去正规的网吧上网都不行,更别说手头连网费都紧缺。
不能开播意味着热度减退,借取手机的资料倒是没有被限制,但他的观众并不会想听他唱小星星。
他该怎么办?
穆白大脑乱成一团,走到一侧的长椅前坐下,朝窗外望去。
太阳高高地悬在天边,不远处戴着帽子的阿姨推着小车出摊,锅中有热气蒸腾,远远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他忽然站起,朝楼下走去,伸手拦住阿姨,要了一份煎饼果子。
“加秘制烧肉。”穆白说。
阿姨语调温柔:“不好意思呢小伙子,烧肉已经卖完了,得早点来才有。阿姨给你添几块里脊好不好?吃多点,长胖啊。”
穆白点点头,伸手接过。
酥脆的果子和酱汁杂糅在一块,只一口,丰富的口感和味道便从口腔里蔓延开来,涌上舌尖,点成一抹滚烫的热意。
和记忆中一样好吃。
被热气蒸着,少年脸颊连着眼眶隐隐泛红,像颗粉嫩漂亮的果儿,霎是好看。
纪泽远远地,就看到站在街边的少年。
木白白的身影实在太过明显了些。
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微长的下摆遮住半边臀部,短裤裤管下探出两根白皙纤细的腿,明晃晃地吸引着周围视线。
可他却像浑然没有察觉般,只低头咬着饼皮,光是眸子里跃出的光彩就能让人感受到食物的香味。
倒是也适合当个吃播。
此时,他的眼眶却微微泛着红。
仿佛又要哭,又仿佛刚哭过。
纪泽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只触了个空。
他没带纸。
难得参与跑步的阮毅没跑几步就开始喘气,发觉纪泽停下,便也跟着移动了视线,注意到那个身影。
第一眼就觉得眼熟,阮毅迅速在大脑里匹配出了图像,忙道:“你看,好像是那个小主播!”
纪泽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收回了视线。
“诶,别急着走啊,我还想多看几眼……”阮毅只能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小声抱怨:“还真是无聊,难怪那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
纪泽没有反驳他。
只是低下头,拿出手机,轻轻敲下一行字。
【Jze】:你今天没直播?
穆白注意到手机的消息,一手拿着煎饼,腾出空间去掏出手机。
他打字回复。
【木白白】:可能不播,今天也不双排了,你先玩。”
他刚打算收起手机,对方的回信却意外地弹了出来。
【Jze】:为什么不玩。
【临时有点事……】
【直播时长够了,想休息一下……】
穆白吸了吸鼻子,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反复敲击着,回复写了又删,最后定格在短短一条上。
【木白白】:我好像失业了。
看清消息,纪泽敛起眉,黑眸中颜色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按动手机,一个音一个音地敲:
【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Jze】:为什么?
看着传回手机端信息,穆白已经止住泪水的眼眶又泛起了水雾。
突然。
更想哭了。
周围路过的人逐渐变多,时不时看向穆白,把少年羞得满脸通红。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原封说了出来。
穆白打字发送,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行字发出。
【Jze】:我知道了。
【Jze】: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木白白】:打算?
【Jze】:嗯。
【Jze】:你以后要做什么,或者说,除去直播,你还想做什么。
这是Jze第一次发那么长的话。
穆白把这段话读完,大脑里探出的第一个想法唯有——
职业。
一直悬在他心头的梦想,在登上领奖台后不仅从未淡化,反而越发炙热。
【木白白】:我想打比赛。
敲下这一行字时,穆白的心脏似乎都为此颤动了瞬间,扼住他的喉咙。
距离前几天他段位几乎没动过,依然是卡线宗师,属于一不小心随时都可能被超越的那档。
对于一个国服宗师段而言,要想打职业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对面沉默几秒,回复弹了过来。
【Jze】:那就去。
【木白白】:万一试训不过怎么办?
等穆白反应过来时,这条显得分外扭捏瞻前顾后的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穆白立马按住消息,正打算撤回。
【Jze】:没关系。
【Jze】:你很强。
三个字发出去,纪泽看着长串的聊天记录,尝了口馄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哄人。
果然,很生硬。
“吃点这个,这个好吃。”阮毅把烧卖拖到纪泽面前,中单抬起眼睫,随意夹了个丢进碗中,继续看着手机。
阮毅一阵纳闷。
纪泽这几天总盯着手机,心不在焉。
这是二十一岁的叛逆期来了?
纪泽切出聊天界面,软件上弹出新提示。
【管理杨晓】:纪神我查回来了,再次感谢对我们新人赛的关注呜呜呜,比赛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役选手参与了QAQ
【Jze】:名单。
【管理杨晓】:噢噢,在在在。【新人赛主播名单.doc】
纪泽接收文件,粗略扫过一遍,目光在【比克】身上停顿。
【Jze】:比克不是老主播?
【管理杨晓】:您居然知道比克……主要是出色新人数量太少了,有一个又因为公司原因不能参加,就让比克填了位。
【Jze】:那个公司原因的主播,是谁?
【管理杨晓】:虹途的,木白白。他游戏水平很不错,却一直没有转到英雄联盟区,应该是直播公司有其他安排,就没有邀请。
其他安排。
纪泽眉头微皱,继续打字道。
【Jze】:换成他。
【管理杨晓】:诶?他们公司不一定会同意,而且名单很快就要官宣了……
【Jze】:我不喜欢比克。
【管理杨晓】:明白,立刻办【猫猫敬礼.jpg】
退出聊天,杨晓一边联系策划,一边默默在心中。
给比克点了根蜡烛。
*
——没关系,你很强。
穆白看着这条消息,一张小脸红了又红,无限接近于某种姓番名茄的生物。
靠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穆白拍拍脸,才戳了布谷的聊天框。
在此之前,他查了布谷所在的战队。
LPL队伍UM。
他试训的地方则位于二队UM-Y,后面的Y象征年轻的young。
UM也是LPL知名战队之一,但与如日中天的JG和KH不同,UM的辉煌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近两年UM的表现非常一般,去年十六强,今年更是连S赛门票都没拿到。
队伍也陷入了投资的死胡同中。
除去公认的顶梁柱打野和新买的前JG辅助,另外三名队员迟迟没有定论。
队员磨合不好,战绩不佳,继续换人,又得重新磨合。
UM就在人员更替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接到电话时,布谷十分热情地瑶邀请穆白到俱乐部碰面,将地址也一并发给了他。
UM也在海城,穆白跟着地址越走越偏,最后停在某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寓楼里。
他好半天才找到“UM-Y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招牌,不知怎么地居然和“智慧树补习班”挨在了一起。
效果神似某戒网瘾中心。
看着简陋的小公寓,穆白抿起唇,深深吸了口气。
他居然……开始紧张了。
一个身着运动装的中年男人在楼下等着,看到穆白过来,举起手用力地挥了挥。
“木白白,这边。”布谷招呼着。
少年目光朝他移来,忽地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尤为灿烂的笑。
笑容晃眼,白皙的肌肤和泛着粉的唇色对比鲜明,卫衣兜帽乖巧地盖在头上,把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小了。
网红十个有九个见光死,布谷却感觉这小家伙线上线下好像没什么区别。
反而还变好看了一点点。
布谷礼貌地和穆白握手,一边带人朝公寓走去,攀谈道:“你怎么突然想来了?不是说等几个月吗。”
穆白不动声色,只是乖巧地答:“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点小状况。”
“没事,你能来就行。”
布谷说,“时间正好,晚点会有几场训练赛,就当做试训了。我们试训可能有点久,还会有观众,能接受吗?”
试训远没有正式战队的训练赛来得隐秘,却也并不对外开放。
布谷说的观众,多半是主队教练分析师这类角色。
“我可以。”穆白点头。
还好直播时长早就打够,不说今晚,他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没法直播。
甫一打开门,嘈杂的声音顿时涌进耳膜。
“打野上打野上,别怂啊哥,你都选人马了还在后面晃荡什么?突上去啊!”
“我的天,女警你这走位简直绝了。射程650你当成300在用是吧,存云顶利息呢?”
仅有几人的房间闹得不可开交,除了没有烟味,一切都和网吧相差无几。
还得是村头那种。
小主播规矩地站在黑网吧旁边,两边画面格格不入。
布谷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低低咳了声,试图解释:“他们偶尔这样,热血方钢的年轻人嘛,也不是每天都那么吵。”
“没事。”穆白摇头,眼底的微亮却怎么也掩不住,“我很喜欢。”
只是吃个午饭的功夫,训练赛便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这次来参加试训的队员不少,还有几个青训的年轻人,年纪基本和穆白大差不差。
说白了,就是一群孩子。
来了试训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人人正襟危坐,听到穆白分到同队时,青训打野明显地啧了一声。
自打穆白进来后,他就一直盯着穆白的脸看,表情极为张扬。
穆白敛起眸,全当没听到。
这把对面阵容强开,辅助是个保人能力略显不足的洛,穆白落在最后一手直接锁下版本热门诡术妖姬。
“妖姬?”耳机里传来淡淡的嘲讽,打野哼了声:“妖姬可不是哪个网红都能玩的。”
本来是九人的试训临时却忽然多了一个,还是教练破格塞进来的,听说还是某个平台的主播。
职业赛场上有不少这样的。
入队了也只打一两把常规赛,比起队员,更像是挂在俱乐部门口的装饰物。
这种人,也要占他的名额?
“嗯,你说得对。”穆白浅声回。
听见这个答案,打野颇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穆白一眼。
穆白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奚落的恼怒,只是平常地道:“一会儿中路不用你帮,你被抓我也不会去野区。我们各走各的,到时候拼战绩。敢赌吗?”
布谷带着几人刚走进训练室,就听见含混着少年尾音落下的狠话。
UM一队教练挑眉,拍拍布谷肩膀:“这就是你强烈推荐的那个,可塑性极强的听话小中单?”
布谷:“……”
打野被呛得一怔,狠狠地咬牙,回头用力地戳着鼠标。
不去就不去。
他倒想看看,是他野区失利,还是这个徒有外表的网红先被爆线。
*
我方打野选择了版本强势凯隐,穆白对线的是辛德拉。
妖姬线杀能力要比辛德拉更强,而对面的辛德拉显然进攻欲望不强烈,几波消耗就被穆白揍回了塔下。
五分钟左右,敌方打野在全地图Miss(消失)。
凯隐猜到敌方打野要来gank中路,他一边朝上路走去,一边调整镜头。
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网红还待在中路对线,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
妖姬还是有点操作,对线处理十分细腻,把辛德拉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但是意识太差了。
就跟每一个主播一样,他们直播间里活久了,只顾着个人表现,意识和支援远不达标。
凯隐看了几秒,移开镜头,忽然听见耳机里的播报。
诡术妖姬击杀了对面的辛德拉。
他连忙调转镜头,发现辛德拉躺在地上,而妖姬和盲僧都已经半血。
两人都是爆发极高的英雄,只要一点失误,就会产生人头。
盲僧手中还捏着闪现,显然不想放过妖姬,假装撤退后立马闪现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