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暖融融也酸溜溜的思念中掬起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像从春溪中捡起一枚鹅卵石,将yu望的水滴沥净了,晒干了,才发现它早已被爱意打磨得洁净柔润,条条纹理清晰若刻——
喜欢霍叔叔。
喜欢霍听澜。
一天比一天喜欢,无关其他。
“……为什么想我?”
手机里传来追问,消耗着最后的一点沉静与耐心。
“因为……”叶辞深吸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献祭般的赤诚道:“我喜欢您。”
语毕,像觉得这份心意容不得质疑,他不等被问便抢先解释道:“不是因,因为临时标记,也不是因,因为我妈妈的事……您别怀疑。我都想,想了好几天了,我就是……真的喜欢您了。”
“……”
真的喜欢他了。
也真的仗着他离得远了。
霍听澜扯松领带做了个深呼吸,太阳穴的青色血管微微弹跳,理智摇摇欲坠。
原本能忍住的事,让叶辞这波“欠收拾”的操作一刺激,怕是也忍不住了。
摄像头仍遮着,他不确定叶辞是否在那边看他,只得硬生生控住那股儿邪火,维持虚假的镇定:“你在视频里,隔着这么远,对我说这种话……”
他慢条斯理地拷问道:“是什么居心?”
“没,没什么居心!”叶辞以为他不高兴了,慌忙挪开掩着摄像头的手,那脸蛋烧透了,连白眼仁都染了淡粉,唇瓣红得发艳。
他尴尬得直舔唇,不经意间覆上层水光,更艳了。
他不知道他敬爱的霍叔叔私下里憋得发疼,也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确定关系”究竟意味着哪些事。他也成年了,可毕竟成年不久,还纯着,他用他孩子气的那套揣摩一个三十岁的、空窗许久的Alpha,还当自己是在和同龄的少年少女玩稚嫩的爱情游戏。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努力弥补“霍叔叔可能想要”的仪式感:“我用视,视频表白,不是因为……对您没诚意,不认真。我当您面也,也是要再表白一次的。我说话笨,我怕到,到时候太紧张,说不好,就先,先视频和您……说一遍。”
对爱人,他太诚了,他恨不得剖开自己年轻的心,用无影灯照着一字字描述:“而且我觉得,既然都……想明白了,那就,就该尽快说,别……吊着您。”
他像在哄失望的小女朋友,以一种雄性的、求取的姿态放低身段道:“您……别生我气,行吗?”
霍听澜哑然失笑,有那么几秒竟说不出话来。
他哪是生气,八竿子都打不着……
他分明是憋疯了,那一身戾气是左忍右忍,忍出来的!
但叶辞不懂这个。
霍听澜一哂,把小少年的心路历程捋得明明白白。
那脑回路和小心思实在是青葱可爱,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心软了,别的未必跟着软。
反倒坚如铁石。
霍听澜压平了唇角,不凉不热地抛出一句:“不太行。”
“……啊?”
叶辞蔫得像雪人进了预热200℃的烤箱。
肩膀一垮,倏地化了。
完了。
搞砸了。
霍听澜倚着椅背,指尖轻叩桌面,商业谈判般沉肃,脱口的话却没正经:“等见面了,把刚才的话再对我说一遍……”
“嗯!”叶辞忙不迭点头。
“等你说完了,”霍听澜低低道,“我会吻你……可以吗?”
“啊,嗯。”叶辞先囫囵应下,过了几秒,眸光才忐忑地颤动起来,他喉结滚了滚,故作老练地发问,“就是像上,上次那种的吗?那您亲,亲完了,就……不生气了?”
亲脸、亲眉毛、亲额头……
这些他熟。
仗着视频通话时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视线落点,霍听澜把屏幕中那两瓣充血、艳红的薄唇盯着,肆无忌惮,近乎下流。
“不是,”他莞尔,把控着表情,依次回答两个问题,“不生气了。”
见叶辞似乎仍怀揣侥幸,一脸“霍叔叔这么正派的人说不定是亲发旋儿”的表情,霍听澜勾了勾唇,低声道:“想亲你的嘴唇,可以吗?”
“!”
叶辞臊得差点儿把手机撅了。
可以吗?
好像不该不可以。
他们互相表白过了,正常来说算恋爱关系,而且他们比恋爱还多个证呢……
俩人婚都结了,两情相悦了,如果连亲一下嘴唇都算过分,那日子没法儿过了。
“喔,不可以。”
霍听澜语气失望,但隐忍依旧。
好像只要叶辞不允许,他真的可以忍到天荒地老。
“不是……可以。”叶辞盘腿坐在床上,难为情地撑着额头,就这么一会儿,连手背都粉了。
霍听澜拿出商业谈判式的严谨,认真得像要和叶辞签合同,他先强调现有条件:“我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了。”随即字正腔圆地确认道,“那么我可以亲你几下呢?”
“啊,亲,亲几下?”叶辞惶然重复着,气都喘不匀了。
绅士风度的人谈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连允许亲几下都得问清楚,亲多了算犯规?
可是……
其实还,还不如就直接亲呢……
这不是让人更不好意思了吗?!
“都,都行。”具体数值叶辞实在难以启齿。
多了少了的,霍叔叔再揪着他谈判。
“都行?”霍听澜用轻咳掩饰笑意。
逗小先生太有趣了。
真是其乐无穷。
上一世他可没这么逗弄过叶辞。
一是上一世的叶辞比现在封闭、脆弱得多,他不忍心搞得太过分,另外,二十二岁的叶辞到底是比十八岁时成熟不少,不像现在这样,一逗就上钩,一逗就上钩……
他都不好意思下竿了。
“不设上限,”霍听澜反省了半秒钟,随即人性泯灭,微笑概括道,“也就是正无穷。”
叶辞已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了,七荤八素地乱点头。
眼见叶辞都快被搓弄哭了,霍听澜终于大发慈悲地挂断了视频。
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字一出,叶辞获救般抛开手机,瘫倒在床,气促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只是表个白……谁料竟像扒层皮似的。
但归根结底不赖霍叔叔。
还是他自己脸皮太薄,太内向,在其他情侣那正常得像吃饭喝水的事,在他这就像怎么着了似的……
他得学着外向点儿,亲就亲,大大方方的。
对!
这个决心足足维持了四十多个小时。
做个开朗外向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直到霍听澜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叶辞打回原形。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叶辞吃完何叔差人送来当宵夜的水果,抹了抹嘴,想抓紧做套卷子。
等他做完,旧金山那边也有早晨八点多了,他打个视频电话,和妈妈聊一会儿,再和霍叔叔聊一会儿……今天学校作业留得多,他为了晚上能有时间视频一整天都没怎么碰手机,所以也没意识到霍听澜已有足足十几个小时没和他联系了。
卷子刚摊开,手机响了。
叶辞摸过来一看。
心脏险些骤停。
[霍听澜]:十分钟到家。
[霍听澜]:等我。
“!”
叶辞捏着手机,愣了足有三秒钟。
十分钟?
十分钟!
霍叔叔掉虫洞里了?!
时空折叠了?!
[霍听澜]:那边的事我昨天忙了个通宵,都处理完了。上午就上飞机了,说早了怕你一整天都胡思乱想,不好好上课。
——究竟是真的体贴还是不怀好意搞突击,不给叶辞留任何拖延、反悔的机会,就只有霍听澜自己知道了。
叶辞手都哆嗦,无效输入了一通,挤出一句“好的”。
放下手机,叶辞发了会儿怔,随即一跃而起,冲进洗手间刷牙。
里里外外刷了好几通,舌头都被牙膏辣麻了。
刷完,他下颌挂着晶亮的水珠,捏着牙具,愣愣地对镜脸红。
一楼有响动,霍听澜回来了。
他哪敢迎,他们一会儿就要亲嘴唇了。
一会儿是几分几秒?他该在哪儿等?什么姿势等?脸上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短短几分钟,他的焦灼与绮念已漫无边际,每一秒都像熬刑,甚至都恨不得霍听澜快点儿来亲他了。
……所以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
霍叔叔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有点儿坏的?
叶辞羞愤欲绝无处发泄,照着盥洗台就是一拳。
咣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模糊的脚步声。
隔着卧室与盥洗室的两层门板,传进耳朵。
叶辞心跳如鼓,惶然地听。
他引颈受戮般等着亲嘴唇。
第三十一章
卧室门被叩响了, 矜持的两声,像叩着他的心。
大约是知道叶辞不会给回应, 片刻后,霍听澜自行开了卧室门。
紧接着,盥洗室的磨砂玻璃门后浮起一片朦胧的影。
“开门,”霍听澜站定,哄他出来,像个耐心的猎手,嗓音又低又磁,“宝宝。”
这就换称呼了,叶辞蓦地头脸充血,羞得几乎把门把手扽下来。
“我很想你。”霍听澜像是知道自己这趟回得突兀, 不逼迫他, 只软语商量道, “让我看看你?昨天通宵工作, 又坐了十二个小时飞机,头很疼, 刚吃了止痛药……看你一眼我就要休息了。”
他在蛊惑他。
可叶辞心软得飞快,昏头涨脑地把门拉开一道缝。
那缝窄得仅有竖起的一指宽, 堪堪容得下一枚乌溜溜的、向霍听澜窥探的瞳仁。
然而。
别管那缝开得多窄,一旦开了, 就意味着“允许”。
霍听澜猛地握住门沿, 仗着叶辞不舍得关门夹疼他,悍然一扳, 像掰开松懈防备的蚌壳般开了那道门。
叶辞后颈一热, 被霍听澜的手掌握住了, 一股柔和但不容反抗的力道捉猫似的把他从盥洗室捉出来, 堵进墙角。
“还敢躲……视频里怎么说的?”捉完猫,霍听澜绅士地收回手,抄进裤兜,垂下含笑的黑眼睛端详着叶辞,好整以暇道,“重说一遍。”
“您刚才,不是说……”叶辞理亏,老老实实地被挤在墙角里,不敢反抗,只剩一张嘴还在底气不足地嘟囔,“就,就看我一眼么。”
咫尺之外,他看得见霍听澜洁净如新的衬衫,挺括板正,当中垂下一条海军蓝真丝领带,隐隐强调着两侧胸肌饱满惑人的轮廓。袖口白得扎眼,两枚昂贵的金丝雀钻袖扣熠熠流着光,岩兰草须后水的淡香仍新鲜着——他的霍叔叔精心打扮过,或许是在飞机上,为了见他,像一头求偶期的雄兽,夸耀地展现着自己的艳丽皮毛与精悍躯体,极尽勾引、挑逗之能事。
显然,霍听澜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叶辞目光躲闪,先是避嫌式扫向一旁,却又窘迫地不住回瞄。瞄衬衫胸前鼓起的轮廓,瞄那些靡丽浮华的饰物,瞄那张英俊的、线条锋利的脸。不承认不行,他是个青涩的视觉动物,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霍听澜在取悦他,而他被取悦得神魂颠倒,忍不住一看再看。
“……谁先说话不算数的,嗯?”霍听澜含笑逗弄他,一报还一报。
自己做出的承诺,要还的。
叶辞只能磕磕巴巴地将前天晚上告白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是重复,因为紧张和遗忘,措辞不可能完全一致,只能是大致意思一样。
但霍听澜竟像是把他那天的话全文背诵过,每当叶辞的复述中出现了细微的出入,他就在一旁提词,逼着叶辞重说。
极其恶劣。
一套表白复述下来,叶辞鼻尖见汗,脸蛋通红,还没怎么着呢就快被霍听澜折腾晕了。
终于,最后一个字也复述完了。
房间里静了静。
叶辞拿余光瞟着霍听澜,眼神若明似暗,像个矛盾的集合体。清纯,又饥ke,残存着Alpha征伐占有的本能,也因新的Omega本能软化着,他摇摇晃晃地站在一条平衡绳上,等人去搡,去接住。
霍听澜垂眸,用目光描摹叶辞的嘴唇。
薄归薄,但有小小的唇珠,不乏肉感,留兰香的凉爽气息萦绕在齿间。
“刷牙了?”霍听澜轻笑。
“嗯,怕,怕视频完了困,就先,先刷了。”叶辞欲盖弥彰,眼睛也直往霍听澜嘴上盯,是好奇的目光。
他在好奇“亲嘴唇”的感觉。
仔细想想,他是有点儿跃跃欲试的……
两人互相打量着彼此的嘴唇,呼吸交融。
气氛维持着一种微妙而暧昧的平衡。
忽然,霍听澜打破了平衡,轻轻捏住叶辞小巧的下颌,偏过头,碰上去。
爱怜,又饥馋,像只窃蜜的蜂子。
实在饿坏了,花苞将绽未绽,他却慎之又慎地拱开半拢的花瓣,不要脸地钻进去,用绒毛拨扫蕊中细腻干燥的花粉。
起初,仅仅是碰触。
接着,稍微蹭了下。
叶辞敏感得倚在两面墙的夹角里发抖,脊椎软得连后背都撑不直。
太舒服了。
舒服得吓人。
氧气不够用,他气促着,难为情地撇开脸,难以直视自身给出的反馈。
这就是当Omega的感觉,亲一下就化成一泓春水,骨头都su软,实在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