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双手捧着水杯一饮而尽,终于缓了过来,他将杯子放好后想看看现在几点,无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只好点了点陆泽远的手机屏幕——01:48。
时间正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计时器符号跟倒计时——56:47。
杯子里的温水,额头上定时更换的湿毛巾,还有刚刚陆泽远醒来时条件反射般地要给自己测体温的动作,夏澄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倒计时是做什么用的。
熟悉的心悸感再次袭来,夏澄终于确认这感觉来自于什么。
没有酒精作祟,也不是发烧的后遗症,排除所有的变量后,陆泽远是剩下唯一不变的因素——前两次是因为陆泽远的靠近,而现在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想他。
他喜欢陆泽远。
想到这里,夏澄有点不知所措,不安分的心跳一直没能平缓下来,脸颊跟耳根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于是陆泽远进来时就看到夏澄脸上泛着红,顿时有点慌张,拿起体温计又测了一遍。
36.7度,跟刚刚一样。
他奇怪地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不放心地又将手抚上夏澄的额头,另一只手比对着自己的额温——确实已经退烧了。
他将手放下,却觉得面前的人脸更红了,担心地问道:“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夏澄强装镇定地摇摇头,内心只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第13章 .
夏澄的生物钟让他在七点准时醒来,一睁眼,前一晚陆泽远照顾自己的画面就涌入脑海。
于是脸颊又开始发烫。
夏澄对喜欢上陆泽远的事实接受良好,他并不抗拒同性恋,毕竟方予宁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他深知自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这份喜欢怕是早晚会被陆泽远发现。
他不敢去想陆泽远发现后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会立刻搬走吧。
内心五味杂陈的夏澄点开了方予宁的微信对话框,再三斟酌后发了一句话过去——
“小宁,我好像喜欢上我室友了。”
发送后又觉得不够严谨,长按撤回后将好像二字删掉重新发过去。
夏澄向来习惯自己做决定,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鲜少有过这样无措的时刻,他看着自己刚刚发过去的话,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自己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到底该问什么。
算了,还是等方予宁自由发挥吧。
刚把手机扔到一边,门口就传来敲门声,一想到门外的人是陆泽远,夏澄就条件反射地拿被子盖住了脸。
陆泽远拿着体温计走了进来。几个小时前他被夏澄以已经退烧的理由勒令回房间睡觉,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定了一早的闹钟来看看情况。
从被子里将人翻出来后对着额头按下按钮,滴——36.5度。
很好,看来已经完全退烧了。
陆泽远见夏澄还睡着便给人掖了掖被角,然而双眼紧闭的人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呼吸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不出三秒就放弃装睡,缓缓地睁开眼,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醒了?”
夏澄轻轻点头。
“要吃点东西吗?虽然已经退烧了但今天还是吃清淡点吧。”
夏澄哪里还会在意吃什么,连连说好。
“那我晚点拿进来给你。”
夏澄一听,想起昨晚吃面喝粥时全程被陆泽远盯着,立刻坐起身道:“没事,我出去吃就好,太麻烦你了。”
不然估计自己会紧张到吃不下。
陆泽远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只是笑着说:“不麻烦,你昨天很听话,给什么就吃什么,”说完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而且睡觉还不踢被子。”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发烧时因为贪凉,总是偷偷把手脚伸到被子外面,然而不出半小时就会被母亲发现,这时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会获得一个轻轻的巴掌,以及覆上来的讨厌的棉被。
夏澄连生病都这么乖,大概会是全天下父母最想要的那一种小孩。
突然被夸的夏澄对于要怎样不动声色地与喜欢的人相处这件事一窍不通,总觉得对方会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那点隐秘的心思。但好在陆泽远晚点有事要出门一趟,夏澄得以从这种紧张的心情中暂时解脱出来。
墨尔本现在比国内要快两个小时,加上又是周末,等夏澄收到方予宁的回复时,已经是中午了。
不出所料,这次也是一连串的消息轰炸——
“?”
“!!!”
“真的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室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等”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室友是个男生?”
夏澄这边一个字都还没能打完,就收到了对面打来的语音,一接通,就传来方予宁的声音:“打字太慢了我们直接这么说吧!”
夏澄暗自庆幸陆泽远不在家,不然就方予宁这个音量,隔音再好也是白搭。
不出半小时,夏澄就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个全。
方予宁听完支支吾吾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也喜欢你?”
夏澄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方予宁分析道:“可是感觉普通的室友关系是不会这样相处的,你看季珣在美国时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室——哦不对他自己一个人住,没有室友。”
季珣就是方予宁的男朋友,两个人从高二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方予宁举例失败,决定换个思路:“那就说说你,你跟之前的几个室友不也没什么交集吗?这样各过各的才是常态吧。”
夏澄默不作声。的确,先前的三个室友里,自己也只与那位女生算得上熟悉,但比起陆泽远还是差了一大截。他私心希望方予宁说的是真的,但理智又告诉他说不定陆泽远会是另一种常态。
方予宁见夏澄久久不说话,便猜到他一定是在胡思乱想,于是继续道:“好啦你不要想太多,这只是我站在第三视角上的感觉,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会支持你。”
夏澄觉得自己能不被陆泽远发现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谈得上打算:“我应该有什么打算吗?”
“嗯......我觉得你可以先找机会试探一下他对同性恋的态度,国外不是会有游行之类的活动吗?你可以看看他的反应。”
夏澄认真地点点头,在心里记上一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方予宁看不到,这才回答道好。
“其实听到你说有喜欢的人时我真的挺高兴的,毕竟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国外。”
虽然方予宁没有明说,但夏澄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出国的原因耿耿于怀,于是认真道:“小宁,我当初就说过,我早晚都会离开那个家的,你跟季珣只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提前离开的机会,不过——”他突然笑了笑:“现在还要再加上遇到陆泽远的机会。”
夏澄是在高一军训时认识的方予宁,一中的大多数生源都来自于自己的附属初中,即使互相不太认识也能说上两句话,于是像夏澄跟方予宁这样的非附中生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再加上两人开学后成了同桌,关系愈发亲近,周末时方予宁偶尔还会将夏澄带回家。
高二分科后虽然两人没有分在一个班,但还是会一起吃午饭。
从某天起,夏澄频繁地从方予宁口中听到季珣这个名字。夏澄对八卦并不关心,于是对季珣唯一的印象只剩下高一时的某次广播通报批评以及公告栏里的处分通知。
后来因为方予宁的关系,夏澄短暂地跟季珣相处过几次,他对季珣印象还不错,就是总感觉对方对自己有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然而那时的夏澄并没有多想,直到高二上学期期末考后,夏澄撞见季珣跟方予宁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接吻——准确来说,是方予宁被季珣按在墙上亲。
两人发现来人是夏澄后松了一口气,方予宁怕夏澄误会自己是被强迫的,当即就出了个柜。夏澄虽然表面看起来冷静,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冲击,当晚回家后无意识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同性恋三个字。
但他没有想到,浏览记录会被弟弟夏皓看到,并在饭桌上好奇地问了出来——
“哥哥,你为什么要搜同性恋啊?你喜欢男生吗?”
夏皓的问题如一道惊雷般炸开,夏父瞬间暴怒,质问夏澄同样的问题。
夏澄没有回答,他想知道,如果自己是同性恋,父亲会怎么做。
当晚,夏澄听到了从父亲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我不能接受他继续呆在这个家里,他可是同性恋,万一把小皓也带坏了怎么办?”
夏澄一直都知道继母不太喜欢自己,虽然在父亲面前会适当地对自己表露关心,但父亲不在家时却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而且夏皓从小就不亲近自己,只要细想便能知道其中的原因。
第二天,父亲询问他要不要出国念书。
其实夏澄初三那一年偶然见过自己的母亲一面,只是那时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远远地看着那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替母亲感到庆幸,又忽然意识到母亲是真的放下了上一段感情。
也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那父亲呢?父亲会不会也早就不想要自己了?
于是中考填报志愿时,夏澄特地选择了离家很远的一中——即使是周末,也有了不回家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早晚都要离开,所以当父亲询问自己要不要出国时,他立刻就答应了。
只是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方予宁是一年多以后才意外得知夏澄出国的原因,想着要去跟夏父解释好让父子俩解除误会,结果被夏澄拒绝了。
夏澄当时还安慰道:“说不定我真的喜欢男生呢?这样还得感谢你们帮我提前解决了出柜的问题。”
没想到当时一句玩笑话,现在倒成了真。
第14章 .
陆泽远觉得夏澄最近有些反常,具体表现为说话时回避与自己的眼神接触,以及不再接受自己的投喂。
比如两个小时前,自己像往常一样在夏澄出房间时把人叫过来,夹起做好的菜递过去让他尝尝味道。通常情况下夏澄都会直接就着陆泽远的手一口接过,然而今天明明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手机的人却不嫌麻烦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才从陆泽远手中拿过筷子吃起来。
虽然一如既往地得到了好评,但再一次被向来乖乖接受投喂的人无声拒绝,陆泽远还是郁闷得不行。
没错,陆泽远已经说不上来这是第几次了,只记得从某天起,自己这带着私心的亲昵举动就被迫按下了暂停。
他十分确定,夏澄是刻意地在跟自己保持距离。
可是为什么?
难道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了?
夏澄没什么脾气,遇到这种事大概也不会直接把话挑明,这样有意无意地回避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想到这里,陆泽远越发的不安起来,他努力回忆夏澄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得反常,好试图找到导致这反常的原因。
最终得出的时间节点是夏澄发烧那天。
陆泽远对那晚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可他在脑中来来回回倒了几遍也还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那晚自己一心照顾人,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啧,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实行罢了。
陆泽远的烦躁值在他看到自己的考试时间表后达到了顶峰——他的所有考试不仅都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周,选修课的考试还直接定在了最后一天的下午。
而那天正好是夏澄的生日。
虽然夏澄对于生日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陆泽远连陪人去电影院里看恐怖片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现在却被告知那天有考试,而且等他考完出来估计天都黑了。
他往后一躺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什么也没想。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裴瑾的电话。
陆泽远接通后没好气地问:“有事?”
裴瑾在那头隔着手机都感觉到了发小的低气压:“听起来你比较像是有事的样子,我就是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可谓是精准踩雷。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没把账号密码告诉过别人,我都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陆泽远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继续道:“我所有考试都在最后一周。”
“哎那正好——”
裴瑾话还没说完,陆泽远就打断道:“是正好,正好夏澄生日,我下午还得考试。”
“......”裴瑾算是知道陆泽远为什么这么丧了,可这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憋了半天才憋了句:“那再怎么说也比晚上才考要好。”
陆泽远无语,但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好道:“不提这个,你刚刚想说什么?”
裴瑾一下就来劲儿了:“这不我跟Sylvia的考试也排在后两周,所以打算结课的那个周末去雪山滑个雪,我们问了下,如果包来回接送跟住宿的话得满八个人才能成,就想问问你跟夏澄要不要一起来,Sylvia那边估计还能再叫一对情侣外加两个女生,刚好凑够八个人。”
“行,我一会儿问问他。”
顺便告诉他生日那天自己要考试。
话音刚落,陆泽远又想起夏澄最近的反常,觉得他大概是不会答应的,便又道:“如果他不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电话挂断后,陆泽远就去敲了夏澄的房门,门开后他问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