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焕刚抓起一片,傻乎乎的小羊就急忙探头,啃下他手里的菜叶子。
“所以我们要带着这个很笨的家伙吗?哇,大叔,你看你看——”裘世焕戳戳羊鼻子,“好好玩哦。”
对眼小羊被他戳得连连翕张鼻孔,打了个喷嚏。
然后津津有味地嚼着生菜,眼睛几乎凑到一个焦点上去。
“好啦,不许在人家吃饭的时候乱逗,唾沫星子乱飞。”
“我要再玩一会儿。”裘世焕刚想伸手戳戳小羊的耳朵,却在半途被江彧截住了,“——大叔,小气鬼,居然袒护一只笨羊。”
“瞎说什么呢?你不是平常最讲卫生了吗?快去洗手然后吃东西。”
江彧抓下少年的手,英勇地救下了可怜的小羊羔。
那吐着舌头的小羊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摇头晃脑,跌跌撞撞又打了个喷嚏,直接将脑袋埋进餐盒大快朵颐。
裘世焕将手浸在盆里,一边盯着扭动身体的小羊,一边在小板凳上伸直双腿。
“大叔,我们给它洗个澡怎么样?”
“但这不是我们的小羊。”江彧无奈地看着他,“我们不可以擅作主张,知道吗?”
“可是它臭烘烘的。”裘世焕更用力地伸直双腿,最后一下几乎荡过腹部,“我不要和这么臭又这么傻的羊待在一起,它至少得有一点让人满意吧?”
江彧知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按照裘世焕的脾性,可能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他抓了抓后脑,思索一阵。还是向对方的任性妥协了。
“我记得今天带了个派不上用场的塑料盆。小朋友,你要是真嫌弃它脏,不如你帮它洗?”
“嗯,我来!我要洗小羊!”
裘世焕伸出双臂,猛地把咩咩叫的小羊羔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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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小羊的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
期间,那只笨笨的小羊羔还甩动尾巴,企图在盆里当众排泄,结果被裘世焕眼疾手快地对准屁股,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小羊受了惊吓,撅着肿了半边的屁股蹦进森林,直到方便完又冲洗几回,才继续开始清洗。
裘世焕一直洗到细雨降临。
那场雨落下的时候,江彧急忙回去收拾东西。
裘世焕自然也擦擦手跟了上去。
可怜的小羊羔就这样被遗忘在原地。
带着满身泡沫,在雨里瑟瑟发抖了好久。
等食物和用具都抢救进了帐篷内,两人在里面依偎着歇了下来。
他们仰头观赏了五分钟左右的雨景,裘世焕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兀自剥开一根火腿肠,自顾自挑出里面的玉米粒。
江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疑惑地拉开帐篷拉链,只往外瞧了那么一眼。
那只被洗得雪白的小羊羔缩在盆里,朝着他们的方向焦躁地咩咩叫唤。
它到处张望,低于正常水平的小脑袋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线,只能发出细弱又无助的叫声。
“世焕,小羊还在外面呢!”
“我知道。”裘世焕咬了一口火腿肠,不解地眨眨眼睛,“大叔,怎么了吗?”
“是你说要带它去洗澡,结果一下雨都不把人家带回来啊?”
“为什么要带回来?”裘世焕理直气壮,“反正不会死,等雨停了再说嘛。”
“你这孩子——算了。”
江彧连忙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水跑出去,将浑身湿透的小家伙抱回帐篷。
好在小羊很配合,没有甩水,也没有踢他。江彧这才拿起一条一次性毛巾,甩到小家伙背上,用力擦拭着对方腹部和腿脚的湿毛。
裘世焕好奇地捏着耷拉下来的羊耳朵,看着小羊焦躁不安地蹬起蹄子,不断扭过脑袋拒绝的模样。
“大叔,它好像很不开心耶。它在跟我生气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真是任性。”
“当然不开心啦。”江彧正在擦拭小羊的脖子,“你把它一个小家伙丢在雨里,还故意装作把它忘了。换你,你能开心?还大言不惭说别人任性?”
“啊!大叔为了一只又难看又笨的羊说我,我记住了。”
“行吧,你记着吧。”江彧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连别人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家伙,我倒要看看能记多久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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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发擦到半干后,小羊总算脱离了江彧的钳制,四蹄并用,欢腾地蹦跶两下。可小家伙还是不长记性,三两步还没迈完,又兴冲冲地调转方向,耷拉着舌头往裘世焕腿上踩去。
“大叔。”
裘世焕一把捏住羊耳朵,把憨头憨脑的小羊按倒在一堆湿毛巾里。
“嗯?”
江彧正脱去被小羊弄湿的上衣,露出结实的上身。
除去套头衫时,双臂自然摆出一个伸展动作,线条流畅的肌肉微微绷紧。
裘世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情不自禁地夹紧膝盖。
固执的小羊最终战胜了一瞬的迟疑,但裘世焕没有再用强硬的力道拒绝它。
毕竟,这种烦人又弱小的生物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不经意间,就又被它舔了脸颊。
“大叔带了画架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要不要打发一下时间?”
江彧看着他用食指逗弄小羊,只好俯下身去,一把搬出了防水包里的画具。
甫一抬眼,外衫已然褪下肩头,完美又性感的男性身躯一览无遗。
当对艺术的向往与灵感演化为情欲,这具肌肉分明,锻炼到挑不出一丝缺陷的身体,便不再掩饰那种攻击性。
同性之间的欣赏总是这样,直白而忠于欲望。
想着想着,江彧惊讶地发现,他的男孩似乎越来越蛊惑人心了。
那颗鲜红欲滴的禁果依旧高悬在枝头,伸手可得。
一次触碰可能换来一场旖旎的梦境,一次吸吮可能带来无上的满足。
当沾染颜料的画笔勾勒出腹肌鲜明的轮廓。江彧伸出手,按向那团尚未干涸的肉色颜料。
画上的人影微微颤抖,阴影又一次朝着别的方向伸展。
吻痕像生出了一株蔷薇,沿着脖筋一路生长,在锁骨与胸膛绽放,在肋部结出一个艳红的花苞。他忍不住抚上那株乱颤的花枝,大肆盛放的蓓蕾快要抵达哆嗦的腿肚。
指腹下,连同血管也颤栗不止。
江彧再也无法抵挡脑内汹涌的热浪。
他丢开画笔,按住了还没来得及调色的,少年腰上的一朵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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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画作黏答答的。
画框被一只大汗淋漓的手抓住,五指上的戒指亮得有些吓人。支角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颜料未干的油画用了很多手法来模糊暗部的轮廓,构成一种不定的虚实。
少年端坐在画布中央。直光在他的脸颊、肩膀与足尖形成近乎炙热的明暗对比,仿佛陋室透入的一缕晨光。
背景的色块由灰色构成,还没有经过什么细致处理,仅仅勾勒出一些模糊的几何形状。
新一轮的浪潮打乱了思绪。
在一道又一道狂浪打来的时刻,徒劳乱抓的手指不慎挤到一管印度红。
似乎是在找寻支点,找寻一切能攀附的东西,手指在地上胡乱抓抹。
掌心溅起汗水,溅起那团暗红的颜料,就连指甲都沾染上蔷薇花的色泽。
手的主人好像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冲击,青色的血管在皮下明显浮出。
可手指能抓住什么东西呢?摇摇欲坠的画框?还是——
一瞬间,意识被什么东西剥夺得干干净净。
随着一阵低低的呼痛,颤抖的指尖无意识抓向画布。它的主人身体绷直,一下子捏紧了画框边缘。
而下一秒来临时,手指又无力地跌落下来,却恰好在画中少年的唇角留下一抹痕迹,红得触目惊心。
第77章
苏醒是一场拷问,是一场噩梦。
江彧强迫自己从温存感之间抽离,他看着满地颜料,看着熟睡的小羊脑袋上一坨干颜料,又看了看趴伏在身边意识朦胧的少年,这才扶着脑袋伸了个懒腰。
趁着对方熟睡,江彧用手指仔细检查了一下裘世焕的身体状况。
或许是准备工作充足的缘故,连日不断的亲密举动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睡吧。”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不听得见,江彧拍拍少年的脑袋,“我去洗漱了,顺便弄点吃的。”
天一放亮,江彧就在河边架好了一口汤锅,准备煮制咖喱。小羊几乎在帐篷拉开的一刻便醒了,它从裘世焕的胳膊下艰难地爬出来,一边吧唧嘴一边跟着江彧。
见它咬着衣角讨要食物的模样,江彧忍不住递给它一根胡萝卜。
小羊急得眼睛都直了,掀起嘴唇开始狼吞虎咽。
江彧将切好的胡萝卜装进篮子,放到地上供小羊取食。而他自己则转身盯着汤锅,等待熬煮出一锅浓稠的咖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彧觉得时候差不多便压上了锅盖。
裘世焕也从帐篷里爬出来。
“早上好,大叔。”
“嗯?”江彧坐在河边回头看他,“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大叔还说呢……”裘世焕懒懒地走向洗漱区域,边走边嗔怪,“要不是我平时有健身的习惯,今天都不一定能坐起来。”
江彧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洗漱完毕以后,两个人又忍不住在野餐垫上拥抱与接吻。等肉体的火花又一次迸射开来时,裘世焕立马起身,在江彧耳边恶作剧般地说要带着小羊去森林玩耍。
无可奈何的江彧只能放开双臂,躺在野餐垫上任由小朋友离开。
很快,煮烂的土豆开始翻滚,牛腩几乎紧缩到一块。
一旦掀开锅盖,浓稠的汤汁混着洋葱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阵平日里不可多得的气息在林子里逐渐弥漫,江彧开始装盘的时候,小朋友也牵着小羊羔回到了野营地。
但这次,他带回来的不只是小羊。
还有三只被揪住耳朵,力图通过蹬踹来逃脱桎梏的灰兔子。
“大叔,我在书上看到过,听说大叔的文化圈那边,有很好吃的方法烹饪兔子。可以加餐吗?”裘世焕笑着举起兔子,抬手指了指背后的森林,“我挑了很久呢。不管是脑袋大小还是体型,都是跑得也很慢,看起来味道很好的胖墩。”
江彧呆呆地看着抓着三只肥兔子的小家伙。
一只兔子已经放弃挣扎,眼神绝望地随风飘摇,四肢向下放松。
又一只兔子脾气倔强,还在想方设法想要踢到裘世焕的手臂,但它接连几脚都踹歪了最后一只同伴的脸蛋。
平白无故挨了踢打的最后一只兔子气得张大了嘴,见到什么啃什么。
江彧仿佛看见一只满嘴鲜艳鸟毛的小猫。
它咬死了笼子里羽毛最漂亮的小鸟,然后叼着它的尸体,连走路也格外骄傲。最后这位人类的领袖,家中的主宰就昂首阔步地跑到同居人跟前,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听说兔子很难抓呢,大叔,我很棒吧?”
“干嘛呢你,把兔子放了,赶紧都放了!”
***
享用完两人的咖喱,裘世焕还在对失去兔子的决定耿耿于怀。江彧只能用一段时间的徒步旅行来消磨对方内心的不甘,继续跋涉的途中,他们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山坡处,传来一阵悉索声。
“烦死人了。走这种路也能摔跤?弄得我们赶不上行程。”男声止不住唾骂,“你这种时候能不能有点用场,害我在他们面前丢脸。”
回话的明显是女生:“对不起。我没看到地上有树枝……”
“唉,早就跟你说了走路要小心脚下,结果呢?”
“对不起……”
“能不能改改你的毛病?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江彧不免被这争执声吸引,忍不住驻足张望。
从树枝的间隙里窥探过去,他发现两道缓慢移动的影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位于前方的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孩,穿着典型的户外装,打了耳钉,头发长过耳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身上学生气都没褪去。
他正拉着身后年纪更小的女孩的手。
仿佛对这阵哭声感到厌烦,他不顾对方的啜泣,强行拽起她往山脚下走去。
江彧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那女孩毫不反抗。甚至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忍受着谩骂,跟了上去。
她的着装不像是来森林野营时穿的,上装是棉外套加小衬衫,下装是百褶裙、船袜与带跟的马丁靴。
这样的装束,很难在泥泞的林间行走。
视线下移,然后一顿。江彧终于注意到那女孩不正常的走姿,以及她红肿到骇人的脚踝。
他走上前去,禁不住朝可怜的女孩递上一个温和的眼神。
“需要帮忙吗?”
男孩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把女孩挡在背后。
“你们是谁?”
“游客。”对于年龄比自己小的一方,江彧总是有着更多宽容,“刚好听到你们需要帮忙。从这里到野营基地,还有很长一段路,她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过长时间的徒步行走。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的帐篷就在附近。”
女孩警惕地看着江彧——但眼神里的警惕很快烟消云散。
因为她瞧见了和自己岁数相仿,一脸无所谓的裘世焕,以及跟在两人脚后跟吃草的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