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瞎用措辞了,正想说话呢,突然手机就响了。
他瞄了眼手机屏,“哎”了一声。
“怎么了?”萧程摁了烟,问道。
“周群说刚接到,还要个把小时。”祁夜说,“他们这也太荒唐了,可能去火星钓鱼了。”
萧程被祁夜的话逗笑了。
“饿吗?冰箱里有速冻的水饺。”他看着祁夜道,“说是在火星,指不定还得弯去个金星再回来。”
祁夜听着乐得不行,他之前说得一点都没错,萧程这人开玩笑起来是真的很有趣,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我去下饺子,萧老板你就歇着吧。”见着萧程往厨房那儿走,祁夜赶紧跟了句,但怎么说呢,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其实结局也猜到了。
——他的确是名义上的掌勺,但饺子还是人家萧教授煮的。
等到一盘饺子出锅,放在客厅桌上的时候,祁夜这才感到深深的饥饿感席卷而来。他开了罐啤酒,又拎着另一听给了萧程。
“敬今晚的第一顿。”祁夜说着,和萧程轻轻碰了杯。
客厅里没开亮堂的大灯,只有两盏侧灯和昏暗的玄关灯亮着,还别说,能有这种氛围也挺难得的,倒像是烛光晚餐。
只是这儿没有蜡烛玫瑰和牛排,有的只是一盘饺子,不过也够了,烛光晚餐得看人,吃什么不重要,图个氛围就成。
等吃得差不多了,祁夜往沙发上一靠,眯着眼睛看萧程,似乎有点酒精上头。
“我去收拾。”萧程说道,正要端起盘子,却被祁夜拉了下手臂。
“不急。”祁夜神秘地笑了下,可能正是在喝了啤酒的兴头上,他从一旁的纸箱子里拿出一些桌游和牌类,又傻乎乎冲萧程笑着:“要不要学打牌?”
*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祁夜还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两个人能玩的牌类屈指可数,况且萧程也没接触过。只不过,他虽然是菜鸟级别的,但教另一个菜鸟应该绰绰有余。
而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祁夜一连赢了好几副牌。
正洋洋得意着呢,看到萧程扔到桌上的纸牌花色后,才发现一件事儿——人家不是技术不好,而是有意让着,悄悄放了水。
“萧教授,你小瞧我了啊。”祁夜叼着烟,神态和洋房底下乘凉搓麻将的大叔没差,“咱拿出真本事,好好来一副呗。”
萧程只是笑:“我没放水。”
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以后要是形容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毋庸置疑,就是萧教授这样儿的。
“那等下谁赢了,就自罚一杯。”祁夜放了个狠招,又往身后成箱的啤酒偏了下头,贼兮兮地笑着,“怎么样?”
听着这话,萧程依旧是笑,洗着牌没说话。不过祁夜看着他重新发牌的架势,心说这回应该是认真了。
其实吧,祁夜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前和周群打牌虽然输得厉害,但是积累了不少经验,拿出其中一条,应该也够了。
可是这种心态保持到接下来的几场牌之后,祁夜这才发现犯了一个概念性的常识错误。
——是笨鸟先飞,而不是菜鸟先飞。
更何况他这类又笨又菜的鸟,那是还没起飞,就已经夭折了。
“萧教授。”祁夜把输了的牌扔桌上,疑惑地皱起眉,“你真没学过吗?”
“没有。”萧程十分自觉地干了一杯,干脆利落地开始洗牌。
“不对,你肯定学过。”祁夜抱着玩偶,咕哝了一句,“这比周群都厉害了。”
萧程没回答他,就由着祁夜说,等到他洗好了牌想要再发时,忽然被祁夜拦了一下:“算了,不打了。”
“那玩什么?”
“我看要不就这个吧。”祁夜挑了下眉,拿出一个酒令抽签桶,“真心话大冒险来吗?”
这个签筒还是当时周群带来的,说着一定要让祁夜选到什么向萧教授吐露心声的签儿。没想到现在派上解闷的用途了。
而且说不定,能让萧教授吐露什么秘密呢。
这样看来,的确机会难得。
“两个木签,一个红色,一个蓝色。”祁夜让萧程抽了签子,而自个儿呢也没看,就直接扣在手掌底下。他靠在萧程耳边说,“萧教授,你猜是什么?”
“你觉得呢?”萧程侧过头,看着祁夜微微勾唇,“问吧。”
“猜一个呗。”祁夜笑得不行,盯着他的眼睛说,“猜对了我自罚一杯。”
还别说,萧程的眼睛是好看,看久了好像能陷进去似的。
萧程没说话,他的手掌忽然覆在祁夜的手上,微薄的茧子很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最底下,是谁也不知道内容的签儿。
而往上,是他们皮肤相触,又莫名带起了一阵燎原的火。
在这个时候,祁夜见着他硬朗好看的咬肌动了一下,似乎对签子的内容很感兴趣,或者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成年人的乐趣在于未知和打赌,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尤其是在酒精微微上头的时候。
“开。”萧程低声说道。
“别呀萧教授,我们先选一下。”祁夜笑了下,使劲把两根木签往回拉一下,就见萧程也跟着侧身凑近了。
怔愣几秒,祁夜才反应过来。
他们的确得靠在一块,毕竟现在的姿势可是“连坐”着呢。
祁夜承认他又乱用词了,但是萧教授就是太魅力四射了呗,让人想犯罪也是情理之中。
“你先选,剩下那个给我。”萧程说道,在他靠近的时候,祁夜又问到了淡淡的香水味。
真是奇怪,下午的时候还是孤独的漂泊感,现在却一扫而空。
也不知为何,祁夜现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这样的灯光,还有这样的氛围,会让人产生错觉上的危险,是一种源于自然的人类本能。
此时身侧的时钟“咔哒”一声,指向了晚上七点三十分。
祁夜瞄了眼时间:“那我先来,你看我的木签。”
说着,从手掌下抽出红色签,有内容的一面依旧对着桌子,然后递给了萧程。
萧程修长的手指接过签子,垂眸看了眼,微微勾起唇。
“大冒险。”他的声音低得磁性好听,“自罚一杯。”
祁夜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看了下,上面的确刻着这四个字。
怎么说呢,刚才揭露内容时的心态就挺矛盾的,似乎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失落,毕竟玩儿的就是一个刺激。
也是,自罚一杯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但吐露心声的机会可没有几次。
“剩你了。”祁夜把喝空了的啤酒杯往桌上一砸,视线落在被压着的蓝色签上,“你猜是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萧程微微扬起了眉。半晌,他说道:“你定。”
祁夜一听就乐了,合着还能自己变这木签的内容不成。
本着诚实至上的祁式哲理,他拿起了那个把末端刷成蓝色的木签,朝萧程晃了晃:“开了?”
萧程笑笑:“开。”
揭开木签上的薄膜,祁夜就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一般来说,如果脸皮够厚,那真心话就比大冒险要刺激很多,反之亦然。
昏暗的光线只能辨别处几个字,等祁夜拿着打了光的手机照上去,才看清到底写了什么。
而此时萧程看着祁夜,眯起了眼。
他的大拇指下意识摩挲着初遇时就从未换过的宝格丽戒指,想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的确是在期待着什么。
正常来说,每个人在这刻多少都会有点紧张,但萧程却丝毫没有这样,要说他的神情,是放松到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他能坦白一切的那种程度。
相反地,看清这句话的祁夜却莫名神经紧绷起来。
把蓝色签放下后,祁夜抬起了头,一下对上萧程的眼睛。
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鼻尖几乎要撞上,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
“真心话。”祁夜的声音不知为何微哑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然后看着萧程,一字一顿地问道,“萧教授,你目前……有对象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就在跟前呢。
第十六章
其实木签上写的并不是祁夜刚问的那句话。
他看着写在上面的问题,主动把男/女朋友换成了对象这个词。可能是太过于谨慎了,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差。
而萧程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的眉眼在昏暗灯光下勾勒出一种独特的美感,锋利感在此时慢慢褪去,更多的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神色。
“萧教授。”祁夜就是笑,撑着脑袋看他,“给个答案呗。”
萧程没回答他,而是开了瓶啤酒。
德国的弗林伯格。
仰头喝酒的时候,几滴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微微沾湿了胸口的衣领。
祁夜坐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恨不得多学一个读心术出来。
要说萧教授是精英呢,高手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但在这一刻,祁夜却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比起之前的从容不迫,似乎有点紧张,就像是这个问题问在点儿上了,充分发挥了真心话这个游戏的价值。
怎么说呢,这神色祁夜总觉得有点熟悉。
就像是在哪儿见过。
哦,他想起来了。
往近了估计和那次下午送松香时他的神色差不多吧,当时对着萧程可紧张了,又得极力掩饰着,强撑着不被发现,但做什么就焦虑什么。
要是往远了就是老生常谈了,和学生时代堵在教室门口塞情书没差。
这样想的话,那姑娘估计萧程挺喜欢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紧张。
怔愣的功夫,萧程把整瓶都一饮而尽了,他用手扯了下湿漉漉的衣领,像在掩盖刚才的失态。
祁夜依旧是看着他,尽管也有说不出的紧张,但仍是笑:“真心话如果不说也行,得换三瓶酒。”
萧程看着祁夜,微动了下薄唇,欲言又止。
“没事儿,你看你这游戏就不如我了。”祁夜随便扯了一句,起身走到装满啤酒的箱子那儿。不知为什么,步子晃悠了点,可能喝多了吧。
拿着开瓶器正要开呢,就听到萧程在他身后开了口:“其实……”
得,手也跟着同步了,开始抖了。
祁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萧程。不经意间,又对上了那双细银边镜框后的眸子。这一次,萧程连着眼尾都带了正经和认真。
“祁夜。”萧程站起来,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祁夜咽了下口水:“嗯?”
从小到大,别人完整叫他名字的次数算是屈指可数,基本是犯了什么错或者出了大事,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这二十几年下来,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名字就冷汗直出。
对视几秒后,祁夜移开视线,低头抽了好几张纸巾,却不知道往哪儿擦。
似乎哪哪儿都是汗。
真是奇怪,比刚才更紧张了。
正胡乱擦着脸,就见萧程的身影靠过来,和祁夜只隔了一米。
“看着我。”萧程的声音很轻,也十分温和,像是拂过春季的微风那样,回荡在客厅和昏暗的灯光之间。
祁夜听闻,慌张“哦”了一声,机械地抬起头。
就和大脑出走了一样,此时的他面对着萧程,什么也想不了,也做不了。
萧程看着他,尽管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但仍能看出神情依旧很认真。他又往前了一步,常年因为演奏所练就的笔直身板在此时微微前倾。
这样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偶像剧里的告白现场。
反正祁夜是完全不能思考了。
隔了半晌,就听到萧程开口说道:“其实,我……”
祁夜点点头:“你,你说。”
不知为何,这时候对着萧程,祁夜竟然萌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想法。
他心跳得厉害,脑袋也嗡嗡的,等之后回想起来,萧程当时有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
不过从萧程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什么都还没说,就被打断了。
是的,那群从火星钓鱼回来的弟兄们,在这个时候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门口。
“祁哥!我们可总算回来了。”周群还没进客厅,就开始嚷嚷,“饿死我了。”
“可拉倒吧,刚才在车上吃了两个汉堡的是谁啊。”杨东提着鱼进来,放在桌上,“两条鲶鱼,老板还多塞了几把葱。”
“行吧。”祁夜看着一堆人涌进来,略无奈地笑笑,于是拿起袋子开始收拾起剩下的酒瓶。
而萧程站在一边没说话。尽管他的脸色稍有些不悦。但可能是从小练成的良好家教,没过多久,他就很快就恢复了日常的神情。
等到一群人吃饱喝足,也差不多是十一点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下午去钓鱼的缘故,周群他们破天荒没怎么闹,昨天说好的剧本杀也没玩,就都上楼去休息了。
也许是真累着了,祁夜和萧程最后上楼的时候,楼间都回荡着鼾声。
“早点休息。”萧程进门前对祁夜说道,“明天不用太早起。”
“嗯,萧教授晚安。”祁夜笑笑,他靠在门口,见着不远处的房门关上。
看着紧闭的房门,祁夜很久没挪步子,心思似乎又飘向了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