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是看到金升陪江安一起在路边挨冻等他,他要金升上车,说要先和江安送他;
可金升指了指停在他们前面的车,笑得有些憨,“王叔叔一般九点左右就来等我了……”
江爸和王师傅商量了一下,以后他们俩轮流过来接送两个孩子回家。
王师傅在征得金升同意之后便同意了,所以他们俩每天下了晚自习还能再一起多待半小时:昏暗的汽车后座上,司机看不到的角度里,他们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两颗心脏跳动出紧张却悸动的频率,噗通噗通。
今天一上车,江爸就把放在副驾的保温壶拿出来递给金升,“是鸡汤,江安妈妈今天晚上炖的,等一下你回家了先喝上一碗。”
江安跟着瞎起哄,“我的呢、我的呢?”
江爸没啥好气,“臭小子,你的回家了自己热着喝去。你妈妈心疼金升陪你上自习上到这么晚才炖的鸡汤,你是沾了人家的光了!”
江安扁扁嘴,“什么嘛!”
倒是金升变得正经了起来,他稍坐得直了些,往前探着头,“谢谢叔叔,我也不全是在帮安安辅导。”
“没事儿!”他们正要通过一个路口,江爸紧张地观察路况,分不出心看他,“安安告诉我们上学期他的成绩提升那么多,都要多亏了你。现在你跟他一起上晚自习,他免不了打扰你。”
金升笑笑,“我们是互相打扰,共同进步吧。”说着,他又加重手上的力道,捏了捏江安的小手。他其实心虚,记忆回溯,回到他们上晚自习的时候。
说实话,他才是那个频频打扰江安学习的人:经常在江安做作业的时候侧着脸偷看他;
在分食小饼干的时候,故意逗弄在专心背课文的江安,让他张嘴却不往里面放饼干,引着江安张着嘴跟着他的手指游移,怪傻的。江安会怪他,却不舍得教训他,气鼓鼓地坐在一边。
讲题的时候也是,讲着讲着就逐渐降低音量,江安便下意识地凑过去听,他便在他的耳边偷个香,或者讲些会让江安脸红一阵子的话。
江安在他的帮助下确实觉得掌握了一些学习的方法和技巧,也相应付出些代价,就……很害羞。
金升家距离学校不远,也刚好在去往江安家的路上。因为他住的小区的门禁较严格,江爸只能把他放到小区门口。
下车前,江爸仍在调侃江安,说他小时候吃饭总是偷偷把不喜欢吃得东西埋在米饭下面,企图眼不见心不烦。
江安则有些着急,不太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面子,慌忙地辩解着……金升被他们影响,直到走回家嘴角都上翘着。
可一旦踏进家门,偌大的房子里黑洞洞的,因为不用准备晚饭,保姆下班的时候天还亮着,所以总是忘记给他留盏灯。
屋子里的黑暗和冷清总在提醒着他,他的家庭并不幸福圆满,他缺失的那部分似乎很容易被满足,可留下的创伤经久且永远无法弥补:无论是江安的爸妈、司机和保姆、或者是他身在另一个城市的外婆和远亲都弥补不了。
外面再热闹,家里也是冷清的;
外人再和善,父母也是严肃的。他仍是被抛弃的小孩,执着又痛苦地寻找永远不会到来的关爱。
晚上睡前,江安照例打来电话,声音又软又暖,赶走了一屋子的悲凉。
江安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他,分别不过两小时,他却总问他:“金升金升,你在干嘛呀?”
金升躺在床上,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在想我的安安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呀。”
江安笑了一阵,再开口声音却仍是羞怯,“金升金升,你可真肉麻。”但是安安很喜欢。
“安安……”金升很想他,想抱着他,也想逃离这寂寞,“安安,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呀?”
“我们一起申请住校好不好?”才问出口,金升就后悔了,他不愿意让江安离开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迁就着他做出改变。
果然,江安陷入了迟疑,电话听筒里传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微小的电子噪音。
等了一会儿,金升主动说:“安安,其实你可以说不愿意的,我不希望让你为难。”
江安慌忙否认,“我没有为难,你不要这样想……”他说,“但这件事我得和我爸妈商量一下,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他们,现在不能说走就走。我得先得到他们的同意,然后才能答应你。”
江安的解释磕磕绊绊,着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金升耐心地安慰他,告诉他,“我没有要你现在做下决定,我也知道住校是一个会影响你们一家人的生活的决定,这一点与我不一样。”
江安还是不安,嘴里重复着“对不起”和“你不要难过”。
金升仍是耐心,不断安抚着他。“安安,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特别难过。倒是你……”他问江安,“离开了你的爸爸妈妈,你会害怕吗?”
江安最开始说着:“不怕不怕。”等了一会儿,情绪逐渐被安抚下来,他审视内心然后小声地承认了,“其实会怕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就搬出去住,也不知道没有他们照顾我,我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那就不住了……”金升说,“安安,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你面对一个不用现在去面对的问题,吓坏你了吧?”
江安很快否认,仍旧跟他道歉,后来金升又哄了他很久才让他睡着。
挂断电话已经是凌晨两点,金升意识到自己对于江安的占有欲和依赖正逐渐给江安带来压力,威胁着他们的关系。
他觉得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他要相信江安,也相信自己,他总有一天能够脱离脚下的泥泞,和江安一起踏入一片平坦又光明的未来。
第二天晚上放学,金升家的司机来接他们俩回家。
车开出一阵子,金升接到一通电话,因为车里安静,江安能听到电话另一端的人声。
金升首先开口:“爸……”
“周六早晨电视台要来咱们家里给我拍一个专题片,我一早过去,你简单收拾一下。”
“我……”金升压抑着闷郁,不想在江安面前跟他争吵,“我周六有事,一早就出去。”
那边的语气却不容置喙,“你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耽误几个小时怕什么?你刘姨也会回来,你对她态度好一点。”
“所以我和刘姨又要配合你演戏了是么?”
金升的手指微微发凉,他松开了江安的手,“这个家是你的旅馆还是你的舞台,我要不要请一只乐队给你现场伴奏?”
金爸的声音像是震怒,“不就是让你装装样子应付一下么,我一年到头也指望不上你帮忙,偶尔让你出个镜做做样子你还不乐意了。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不就是为了能让你将来少吃点苦、少收点累么。等你将来接手了我的生意,你就知道……”
金升没让他说完便挂断电话,心里又酸又涩,头也微微作痛。
江安把手伸进了他的手心,紧紧握着他。金升张了张口,却无法给刚刚这通电话做个解释或总结,他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就这么暴露在喜欢的人的面前,就像他听到看到的那样,甚至更加糟糕。
车在江安家的楼道口停下,江爸趿拉着拖鞋从里面走出来,像是等了一阵子。
接到江安之后,江爸跟王师傅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金升,揉揉他的头发,让他回家洗个澡好好睡觉,明晚由他来接他们回家。
金升点点头,压抑不住的委屈变成一两滴泪花藏在眼角,要很细心的人才能分辨。
只有江安看到了。
江安回到家,室内一阵暖意,饭桌被橘黄的灯光照亮,桌上放着江妈给他温着的小米粥。
江爸把他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又从锅里拿出刚刚蒸好的鸡蛋羹,撒了把葱花,滴几滴香油,赶在江安洗完手回来放在了桌上。
江安吃饭很慢,江爸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听他说一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今天江安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的宵夜,脑子里全是金升坐在车里落寞的眼神以及被他爸拍了拍脑袋之后委屈的泪花。
金升应该很羡慕他吧……他该有多孤单啊……他得多么需要陪伴才会跟江安提出要一起去住校啊……
他爸总是不回家,好不容易回来就要求金升跟他逢场作戏,他该有多委屈啊……
江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对金升好,却没意识到他的好意带着些残忍,会让金升失落,将他衬托得更加孤单。
“安安,安安?”江爸叫他,“安安,你怎么了呀,怎么哭了呀?”
江安一直低着头,没留神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吧嗒吧嗒砸在他的手背上。
江安呜呜咽咽,哭得隐忍,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放声哭泣,他只觉得自己伤害了金升,用受害者无法言明的方式。
江爸有些着急,叫来了江妈,两个人一起稳住江安的情绪,听他断断续续地告白自己内心的愧疚,还有他要不要去住校的犹豫。江安说完了,心里也平静了,红着眼睛抬头看。
江爸对着他笑,“我们安安已经学会为了朋友着想啦。”
江妈也笑得温柔,“安安呐,你是个善良的好朋友,金升一定明白你的好心,不会责怪你。”江妈很欣慰,想了想又说,“我们安安长大了,想要住校体验独立也是好事情,爸爸妈妈会尊重你的决定。”
江爸附和着:“对、对,如果你觉得准备好了,想要住在学校宿舍里,爸爸妈妈一定不会阻拦你。
不过你也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不可以住上两天觉得没有家里自在了就闹着要回来,知道吗?”
江安抓着纸巾答应下来,眼睛红肿着回到房间给金升打电话。
“金升金升,你周六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和我一起出来玩吧。”
金升的声音带着些疲惫,但还是答应了他。
江安心疼他,所以决心在周六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这样金升的周六就不全是假装的快乐了。
作者有话说:
万圣节小剧场掉落,嘿嘿——
(时间在未来,江安和金升完成学业、参加工作)
万圣节,晚上江安的单位聚餐,告诉金升要很晚才能回家,但让他给自己留门,神秘兮兮地透露要给他惊喜。
金升笑了笑,没有戳破。
江安深夜进家,蹑手蹑脚地换上了拖鞋,往书房踱步;
金升听到些动静,也从里间走出来。
江安:哇!)??Д??(
金升:??
眼前的安安身着白衣,画着个鲜红的嘴唇:我是来索你魂魄的鬼呀,哇!
??)??Д??(
金升(配合着):啊!鬼呀!╮(╯_╰)╭
江安:你怎么一点都没被吓到啊?
金升:吓到了、吓到了,我的魂儿给你,你拿走吧!
江安扁扁嘴,决定将计就计:哇!那你猜猜我是什么鬼呀!
金升望着他漂亮的小脸蛋,红唇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嗯……狐狸精?
江安很得意:不对,我是你的可爱鬼呀,哇!)??Д??(
然后他就被拎去卧室了,口红蹭了金升一脸。
:祝福看到这里的你感觉快乐!哇!)??Д??(
最新评论:
【哈哈哈确实很快乐】
-完——
16、小太阳知道的太多了
嘘!
电视台一大早登门的时候,金爸还没回家。自称是栏目编导的人见怪不怪,指挥自己的团队在别墅里采光、布景、拍些空镜头。
金升回到房间看书,有人叩门,化妆老师提着三个箱子来给他化妆。
看他脸色稍差,还关心他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早听说金氏虎父无犬子,一家人都很优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化妆师一通操作下来,金升看着比原本的年纪还要大上三五岁,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青苗催熟的违和感。
金爸在接近十点钟才到场,说自己风尘仆仆,实际上妆发齐全,一起来的还有他珠光宝气二婚妻子,挎着他的胳膊笑脸盈盈,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摄影机先是跟着金爸一起游览完他的居住空间,他在走廊的名画前停住脚步,侃侃而谈自己的艺术修养;
金升站在摄像机后方看着只觉得讽刺,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商人成功的标志非得是幸福的家庭和对于艺术的丰厚兴趣,而不是他一掷千金的消费理念和一份详细的资金盘点。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金爸在市内一间大有来头的西餐厅设席感谢节目组,金升洗了把脸趁乱跑出来,打车往市中心的商业街赶。
市中心的仍是午高峰,出租车在距离目的地三公里的地方开始断断续续地前进,街边的行人很多,三三两两,嬉笑打闹,金升只想快点到江安的身边去。
他们俩约在书店门口碰头,还差两公里,金升耗尽了耐心,下车往那里跑,隔着一个广场就看到乖乖站在书店正前方的江安。
江安一早就来了,比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提前半小时,怕信号会干扰金升录制节目,所以只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
金升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对着待机的手机屏幕整理自己额前的头发,他的头发如他的性格一般温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缕碎发作对似的总是落在他的左眼眼皮上。
江安因而有些沮丧,这是他和金升恋爱以来第一次约会,他很希望自己看起来比平时规整漂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