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喻眠没有什么反应,又添了一句:“我也在参加《恋爱中转》的录制。”
喻眠 “哦” 了一声,看到顾巡手里有一本叫《尘几录》的书。
他没有问顾巡过来做什么,是觉得要么同对方前任有关,要么同职业有关,现在都还是不被节目组允许的话题,况且他们也不熟。
顾巡在喻眠对面坐下:“可以跟你聊聊么?”
喻眠鉴貌辨色,觉得顾巡想要聊的内容自己很可能听不懂,但还是礼貌地答应了。
事实证明他猜的是对的,顾巡的话题围绕在文学和哲学上,而喻眠对这两个方面都一窍不通,甚至听着听着比刚才还要更困。
但他觉得一言不发也不太好,所以还是努力地找机会给顾巡回应。
顾巡说:“其实人的快乐在于追求某种事物的过程,而得到与否并不重要。”
“所以你试过那种下班以后下大雨但是打不到车的快乐吗?” 喻眠真诚地问。
顾巡顿了顿,再看向喻眠的时候嘴角噙了点笑,喻眠觉得那可能是来自文化人的嘲笑。
这时他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喻眠翻过来,看到是秦宙晚给他发消息:“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落地玻璃窗外面无表情的秦宙晚。
喻眠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怕顾巡看到秦宙晚,便给对方回复道:“你能不能去个远点的地方等着?”
秦宙晚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他觉得世界上一定没有别人能像喻眠这样,把要他离远些的话讲得如此理直气壮。
好在顾巡发现了喻眠的心不在焉,他体贴地问:“接下来还有事是么?”
喻眠点点头,顾巡便说:“那你先去忙,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说完他又对着喻眠温柔地笑了一下,喻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顾巡轻轻地 “嗯” 一声,随后便翻开了手里的书,喻眠注意到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看起来是翻惯了书的。
秦宙晚在接下来的录制中表现得不如之前配合,至少喻眠是这么觉得的。
喻眠去到那间自己父亲捐赠的实验室时有些抵触,站在门口迟迟不愿意进去,心想如果时间倒流,或许不认识秦宙晚会更好。
那样他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平凡苦恼,也不必去习惯失去秦宙晚的空落。
而秦宙晚看起来不能理解他的踌躇,直接用一只手的掌心贴着他的侧腰往前带了带,另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去推门,仿佛不懂得回忆从前对喻眠来说是多残忍的事情。
喻眠还记得自己喜欢上秦宙晚以后常常来这间实验室,他总是待在角落里看秦宙晚做实验,也看他跟同学谈笑风生,看他伸手去解白大褂领口处的扣子,也看他眼神专注地操作实验器材。
秦宙晚从学生时代起就很受欢迎,所有人都喜欢找他聊天,喻眠看得出有几个女孩子看他的眼神中满是遮遮掩掩的爱意。
经常有人问起秦宙晚怎么还不谈恋爱,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还没遇到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会有人很执着地追问下去。
喻眠竖起耳朵,听到秦宙晚说:“跟我旗鼓相当的。”
他顿时就泄了气,秦宙晚喜欢的类型跟他差得太远,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同对方旗鼓相当。
那天秦宙晚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做完实验便带他去 S 大的咖啡店买杨梅冰沙,递给他塑料杯的时候问他:“眠眠今天是不是等急了?”
喻眠摇摇头,闷闷不乐地用搅拌棒在杯子里戳来戳去。
秦宙晚俯下身让视线与喻眠平行,耐心地问:“那是为什么?跟爸爸妈妈吵架了?”
喻眠听得出他的语气就像哄小朋友,心里更加难受,他希望秦宙晚也可以把自己当作一个同龄人看待。
“我觉得他们不喜欢我。” 喻眠憋了半天,最后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他们” 指的是秦宙晚的同学。
他这个理由也不完全是编的,那些人很少同他讲话,他听见他们提起自己的时候说的都是 “喻总的儿子”,脸上的表情有一点讪讪的。
但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如果不是他爸爸,他压根也没有机会来到这里,而秦宙晚之所以对他这么好,也是因为他是所谓的喻总儿子。
他都知道的。
那时候秦宙晚已经在申请出国,因为家境算不上好,很多花销上都需要精打细算,而喻眠爸爸能帮他的地方不少。
喻眠长到这么大,从没吃过钱的苦头,只知道钱的好处,钱确实是好的,能让秦宙晚愿意在他难过的时候,递过来一杯冰沙。
“他们没有不喜欢你。” 秦宙晚平平静静地说。
喻眠以为他是维护自己的同学,“嗯” 了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再加上你年龄小,可能对你有些错误的想象,” 秦宙晚看着他,就算讲些粉饰太平的漂亮话也很真诚,“但是眠眠,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喻眠两只手捧着杯子半天没说话,手心被冰得通红,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秦宙晚,你到底有多厉害?”
秦宙晚没理解:“什么多厉害?”
“就是,” 喻眠想了想,费力地描述,“你不是说要找旗鼓相当的人谈恋爱吗……”
他越说声音越弱,很怕被秦宙晚看破自己的心思。
秦宙晚这次听懂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喻眠一眼,轻描淡写地把话带了过去:“小小年纪,怎么也跟他们学着打听这些了?”
喻眠于是不问了,他不做秦宙晚不喜欢的事情,这一点很多年都没变过。
哪怕是现在。
二十五岁的喻眠走进实验室,看到秦宙晚在自己身后关上了门。
摄影师调试设备的时候,他听见秦宙晚问自己:“今天怎么会去找顾巡?”
7 明月何灼灼
作者有话说:嘉宾齐活儿~
“我没有去找他。” 喻眠纠正道。
秦宙晚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刚准备说什么,摄影师就打断了他们:“想好拍什么样的了吗,没想好就听我安排了。”
他看喻眠和秦宙晚没说什么,便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实验器材:“小喻你过去坐下,秦先生你站他身后,然后趴下教他用那些仪器,最好两个人手能碰一碰,再有点儿眼神接触就更好了。”
喻眠还没动,秦宙晚先走过去站好了,望着他说:“过来。”
坐在宽大的深绿色实验桌前,喻眠迟疑着伸出手去触碰实验器材,秦宙晚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提示:“对,转一下那里。”
喻眠转错了方向,秦宙晚便很自然地将手贴了上去,手把手地教他。
“我会了。” 喻眠说,意思是希望秦宙晚放开他。
秦宙晚只是从鼻子里低沉地 “嗯” 了一声。
喻眠拽了拽自己的手,发现拽不出之后又怯怯地问:“你能松开吗?”
“为什么?” 秦宙晚的声音在离喻眠很近的地方响起,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喻眠脸涨得通红,小声说:“…… 因为你这样不对。”
“不对么?” 秦宙晚侧过脸,漫不经心地打量喻眠,“那眠眠你告诉我,这样犯了什么罪?”
喻眠自然说不出,秦宙晚像是获得了某种胜利,更加理所当然地执着喻眠的手,仿佛那是他的所有物。
拍完一天的外景,喻眠回到节目组别墅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天色完全暗了,橙黄色的路灯镶在夜色中,空气像寒凉的海水,风将每个人送上归程。
今天准备晚餐的是顾巡和秦宙晚,喻眠本来想去冰箱里找点零食垫垫肚子,看到他们之后连忙跑了,一路上了别墅二楼,在走廊上走了几步之后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便推门去了阳台。
他们录节目的别墅为了契合恋爱综艺的风格,布置得很是梦幻,阳台上有一个玻璃花房,里面种满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花影重重叠叠,在月色下呈现出丝绒般的质感。
喻眠没注意到里面有人,径自走了进去,花房里暖热的温度包围了他,他觉得热,把外套脱了卷在怀里抱着。
没防备这时一个人影靠近了他,喻眠一抬头,正好撞上了一个人的下巴。
“我操,喻眠你丫劲儿挺大啊。” 对方被他撞得后退了几步。
喻眠懵懵懂懂地抬头,假装没听到那句脏话:“不好意思。”
他面前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喻眠见他领子上别着麦克风,知道也是节目嘉宾。
“你进来看见我也不打声招呼。” 男人似乎有些不满。
喻眠又说了一遍不好意思,然后乖巧地说你好。
“还有呢?我叫什么?” 男人问。
喻眠犯难了,呆呆地看着他。
“哎算了,看你也不记得,我叫盛钦。” 盛钦摆摆手,宽宏大量地不跟他计较。
喻眠于是伸出手:“你好,盛钦。”
盛钦也懒懒散散地伸手,在喻眠的手心和手背上各拍了一下:“好。”
有另外一个人在,喻眠便不那么自在,他慢吞吞地在花房里几何形状的木质三角凳上坐下,盯着面前的一束向日葵发呆。
“你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看的?” 盛钦看起来是很健谈的人,极为擅长没话找话。
喻眠发呆的时候会琢磨一些一般人不会去想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向日葵是跟着太阳转的,现在它朝西,那等明天早上会不会一下子把头甩到东面?我觉得这样有点恐怖。”
“恐怖什么?它还能一个猛甩头把瓜子儿甩出来?” 盛钦说。
喻眠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这样一说突然就不恐怖了。
盛钦被那双勾人的眼睛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看,耳根不自觉有点热,他咳了一声:“你知道吗,你长得挺俊的。”
喻眠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从盛钦脸上把目光收回来,平平淡淡地说:“一般吧。”
盛钦 “啧啧” 了两声:“一般?你是不是对这俩字儿有什么误解啊?哎,你是不是从能听懂人话开始就知道自己好看了?”
喻眠觉得盛钦说得太夸张,他向来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过分热情的赞扬,只得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喻眠进来的时候忘记关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站在花房外面咳嗽了一声。
那声音有些熟悉,喻眠回过头,看到了秦宙晚。
秦宙晚的目光从喻眠脸上来到盛钦脸上,最后又收了回去。
光线昏暗,喻眠看不清秦宙晚的表情,只听到对方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去吃饭吧。”
“哦,好。” 喻眠乖乖地答应。
盛钦在他旁边发出了邀请:“喻眠,一会儿跟我坐一起呗。”
秦宙晚闻言,眉毛轻微地一皱。
虽然听盛钦说话很有意思,但比起跟他坐在一起,喻眠其实更想一个人端着碗去厨房吃,吃完了回房间看会儿电影,然后迎来失忆的新一天。
他当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从喉间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然后起身向外走。
经过秦宙晚身边的时候,喻眠问:“你不走吗?”
秦宙晚没答话,只是伸手给喻眠理了理衣领:“穿这么少?”
喻眠把手里的外套给他看:“里面太热了。”
“把外套穿上再出去,” 秦宙晚不由分说地从喻眠怀里拿过衣服,展开以后给他披上,冲他抬了抬下巴,“胳膊抬起来。”
旁边的盛钦顿了顿,看出秦宙晚跟他一样,也对喻眠感兴趣。
秦宙晚旁若无人地帮喻眠穿外套,低头捉起喻眠的手放进袖管,两边都穿好之后将领子向上提了提,又给他把拉链拉到脖子。
喻眠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幼稚园小朋友,几次想把手脱出来自己穿,然而秦宙晚却忽略了他的不配合,还故意说:“这么大人了,还笨手笨脚的,以后怎么办?”
喻眠小声地反驳:“我不笨。”
“好,不笨,” 秦宙晚给喻眠把卡在拉链里的一根头发拽出来,“下去吧。”
盛钦觉得秦宙晚挺厉害,这一套肢体接触行云流水地做下来,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占喻眠的便宜,神态无比自然,让他特别自愧不如。
为了让嘉宾们自在一些,节目组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并不是全程录像,而是会空出一段时间让他们放松,也让工作人员交接换班去休息,摄影师拍完端盘动筷的素材之后,便喊了 “卡”,长桌上的几个人顿时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赵祯祯从镜头外的位置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一个软皮笔记本:“大家好,为了解决大家的需求,今天开始我在桌子上放一个意见簿,有什么意见大家尽管提,匿名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