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弃了挣扎,直接用赵祯祯在小黑屋里给他找补的话发了过去:“你很酷。”
很快有五条短信争前恐后地涌进了他的收件箱,接着是一条提示——
“你的前任选择了你。”
所有人的前任提示是在同一时间收到的,喻眠无意间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同沉着脸的秦宙晚对视了。
5 心有旁骛
喻眠很怕秦宙晚生气的,大概是多年前养成的习惯,秦宙晚一个皱眉,一个垂眸,他都会条件反射般去猜测对方的情绪。
但秦宙晚真是太难猜的人了,十八岁的喻眠猜不透,二十五岁的也一样。
他默默地低下头,试图通过翻看短信来缓解内心的慌张。
“晚饭还喜欢么?”——这条应该是厨师先生的。
“早晨是怕你不喜欢烟味。”——谢南与在向他解释早晨那个看上去不太友好的举动。
下一条的内容让喻眠的心脏突地一跳:“你现在很喜欢撩拨别人?”
太熟悉的口吻,只能是秦宙晚。
喻眠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认为,只好滑过去继续往下看。
剩下两条内容比较模糊,分别是 “今天你也长挺俊”,以及 “谨颂秋安”。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再次震动,喻眠收到了带有节目组前缀的短信,通知他明天去进行片尾短片的外拍,喻眠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周即将过完,第二天就是周六了。
他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角落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而他今天的记忆都还好端端地储存在脑子里,证明他的失忆间隔还没有到。
喻眠其实很想试试一整晚不睡还会不会失忆,但节目组准备的床软得过分,他一陷进去就很难保持清醒,于是第二天他再一次经历了遗忘,但他的身体仿佛对这件事产生了某种潜意识的反应,他的慌张与茫然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适应和麻木。
赵祯祯在八点整的时候过来敲喻眠房间的门,问他想去哪里外拍。
“拍什么?” 喻眠问。
赵祯祯以为喻眠在闹情绪才这样明知故问,她走到喻眠床边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喻眠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没明白赵祯祯的意思。
赵祯祯耐心地说:“咱俩就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了,你要是录节目的时候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当时解决不了可以第二天来跟我说,我肯定站你这边儿,喻眠你要学会跟我沟通自己的诉求你知道吗?”
“主要是我第二天就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给忘了,” 喻眠为难地开口,“我怎么跟你沟通诉求,托梦吗?”
赵祯祯顿了顿,不懂喻眠为什么还沉迷于失忆人设不可自拔,她知道自己这个发小有时候很固执,便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把话题带回到了一开始的外拍上:“昨天不是在短信里通知你们拍片尾吗,这个片尾是每组前任一起拍的,因为咱们的节目是先录后播,每过几集就揭晓一对前任,到时候就在片尾放这个——所以你想去哪儿拍?”
喻眠其实哪儿也不想去,但他不想给赵祯祯添麻烦,思索了一阵子之后选了一个能让自己感觉到放松的地方:“我家画室?”
赵祯祯答应了:“行,再想一个,至少拍两个场景,让后期有个选择的余地。”
喻眠想不到,最后还是赵祯祯说:“要不去 S 大,你跟秦宙晚不是在那儿认识的吗?你爸捐的那个实验室还在吧。”
她没等喻眠反应就站起身往外走:“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每个人单独走,因为你们现在还不能知道谁跟谁是前任,到时候你就先回家等着,我让摄像过去。”
喻眠给父亲打电话,跟他说赵祯祯要借家里的画室拍点东西。
喻爸爸说好,又告诉喻眠自己和他妈妈最近在外面度假,房子可以让祯祯随便用,他自己要是想回家住一段时间也完全没问题。
“我还是想住自己那里。” 喻眠说。
他没有同父母说录节目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现在住在远川郊区,因为之前跟节目组签了保密协议,不可以随便泄露内容。
喻眠是打车回去的,他第一个到,在家里等秦宙晚和摄影师。
他高中时用过的那个房间仍旧保持着原貌,桌椅床柜都还在从前的位置,喻眠站在写字台前面,拉开抽屉的时候看到一沓整整齐齐的草稿纸,上面都是秦宙晚的笔迹。
那是他去向秦宙晚请教问题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稳重的一笔一划铺展在纸上,似乎还能够倒映出喻眠当年的心有旁骛。
下一秒门铃响起来,喻眠回过神,穿着拖鞋去开门,看到了穿高领毛衣的秦宙晚与发型很嚣张的摄影师。
摄影师的发型是真的很嚣张,他的脑袋就像一颗成了精的火龙果。
或许是喻眠不自觉多看了摄影师几眼,对方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问他:“帅吧?”
喻眠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摄影师进门以后拉开了器材包,把相机架到肩上:“想知道这么帅的头是谁做的吗?”
喻眠其实不太想知道,但还是捧场地说:“嗯。”
摄影师指了指窗外:“是今儿的六到七级西北风做的。”
喻眠很怀疑赵祯祯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社恐,所以特地派了这么一个患有社交牛逼症的摄影师来活跃气氛。
《恋爱中转》的片尾短片是模拟两个人还是情侣的状态拍摄的,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摄影师一直嫌喻眠和秦宙晚不够亲密:“你俩真谈过啊?我看着客客气气的还以为是叔叔和侄子呢。”
秦宙晚闻言瞥了喻眠一眼,偏瘦偏薄的身材,干干净净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看着还是像个高中生。
摄影师说完以后,喻眠产生了一种类似心虚的感觉,严格来说,他跟秦宙晚确实没谈过,只是上过床而已。
而秦宙晚却极其自然地对摄影师说了声抱歉,随后将掌心覆上了喻眠的腰侧,想让他贴近自己。
秦宙晚的手很大也很有力,温度隔着一层衬衫烫过来,带着几分占有欲。
喻眠刚才还在思考自己跟秦宙晚是不是一夜情的关系,此时被对方突然地一碰,脸一下子红了,整个人手足无措,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摄影师叹了口气,点评道:“这感觉也不对。”
秦宙晚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画架上,他低头问喻眠:“眠眠能教我画画么?”
喻眠钝钝地点头。
秦宙晚朝摄影师偏了偏下巴,对方会意,暂且放下摄影机,等秦宙晚帮喻眠找到状态。
喻眠给画架夹上一张纸,端端正正地坐好,拿出一支小号毛刷,问秦宙晚想画什么。
“看你。” 秦宙晚淡淡地说。
喻眠皱着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小声提议道:“画大猩猩好不好?”
前些天他刚看了一部原始森林纪录片,还记得山地猩猩的某些特征,很想试着画一画。
“你会画么?” 秦宙晚问。
喻眠点头。
“那就画大猩猩。” 秦宙晚同意了。
喻眠不太懂得该怎样教别人画画,只是画一笔就看一眼秦宙晚,想通过对方的神情观察出他有没有学会。
勾勒完大猩猩的轮廓,喻眠又一次看向秦宙晚,却不防备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笔尖停在半空,喻眠看到秦宙晚扬了扬眉,眼角盛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眠眠,你的大猩猩是照着我画的么?”
喻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具有很强的误导性,他慌慌张张地解释:“不是的,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秦宙晚的气息拂过了自己的嘴唇。
喻眠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秦宙晚一只手已经撑在喻眠椅子的边缘,下一秒就要吻过去,然而余光却看到了角落里的摄影师。
理智制止了他原本的想法,他在离喻眠只剩半寸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想我继续么,眠眠?”
喻眠觉得秦宙晚现在特别不像个正人君子,明明两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却还用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好像故意要诱惑他一样。
“你怎么这样。” 喻眠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哪样?” 秦宙晚问。
喻眠不说话,想把手腕从秦宙晚掌中拽出来。
秦宙晚却不放:“眠眠,还没回答我。”
喻眠的耳朵红了,他闷闷地说:“…… 不想。”
“哦,不想,” 秦宙晚重复了一遍,用教导小孩子的口吻说,“不想的话,下次要记得推开。”
语气中带着不明显的揶揄。
喻眠把下巴朝毛绒绒的衣领里缩了缩,不知该怎么接话,幸好摄影师打断了他们:“好好好,这回感觉对了,你们可以再换一个动作,我刚才想到一个不错的 idea,来来来秦先生,你坐到小喻对面,让他给你画像,小喻你不用画得特别仔细,我的镜头会对焦到秦先生脸上,你大概画一下就行。”
秦宙晚松开喻眠,看到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红痕,衬在白皮肤上很显眼。
喻眠发现秦宙晚在看自己的手腕,不知怎么害羞起来,他把袖口向下拉了拉,然后指了指画架的后方,脸上还留着红晕:“你坐那里。”
秦宙晚顺从地走过去,坐下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望向喻眠:“我需要脱衣服么?”
6 旗鼓相当
喻眠没有意识到秦宙晚是在调戏自己,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不、不用。”
说完就低着头用纸擦掉笔刷上的颜料,又伸进松节油里涮了涮,秦宙晚看着他,又问:“没画过人体么?”
喻眠 “嗯” 了一声:“我不喜欢。”
“不喜欢?” 秦宙晚的神情像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目光停在喻眠从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又一寸寸地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看得喻眠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把眼睛闭上。” 喻眠胡乱地指挥秦宙晚,想要他不再做出让自己心慌意乱的举动。
摄影师立刻跳出来制止他:“不行不行,我现在要拍你们之间那种情侣的感觉,你们得有眼神交流!”
喻眠用不太情愿的声音说 “好”,接着就迅速低下头,在纸上描摹秦宙晚的轮廓。
他下笔时熟练得过分,因为从前默默地练习过很多次,秦宙晚眉骨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利落的下颌线,他全都一清二楚。
今天的天气并不晴朗,天上的云飞得很快,淡白的天光忽明忽暗,透过窗户落在秦宙晚脸上,更显得有种棱角分明的英俊。
喻眠认认真真地落笔,而秦宙晚凝视着他,摄影师终于找到了理想的角度,站在喻眠身后扛起了设备,从他半侧脸的位置拍摄,将他面前的画布与秦宙晚都纳入镜头。
换下一个场景的时候喻眠同秦宙晚仍旧是分别去的,喻眠家附近有直达 S 大的地铁站,他等秦宙晚和摄影师离开以后就去搭地铁,地铁站入口的风很大,他觉出冷来,把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的位置。
或许是时间点合适,车厢里的人不多,喻眠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座位,只不过旁边坐了一对小情侣,女孩子一直靠在男孩子肩膀上撒娇,大概是很喜欢武侠小说,还伸出手在男孩子身上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嘴里说着:“兰花拂穴手,你不许动了。”
喻眠很容易替别人尴尬,当下就把头低了低,假装自己没看见也没听见。
男孩子瞥了他一眼,对女朋友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喻眠松了一口气,以为男孩子也有跟他一样的尴尬症,刚准备感激地抬起头,就听到男孩子又加了一句:“你快给我把穴道解开。”
喻眠:“……”
今天是休息日,路面交通拥堵,喻眠反倒比秦宙晚他们开车去得快,提早了半小时抵达 S 大。
S 大还是当年喻眠来找秦宙晚时候的那个样子,草木依旧,其中的人却换过一拨又一拨,喻眠在图书馆门前的咖啡店里买了一杯燕麦奶坐下,想在这里消磨一会儿时间。
咖啡店里空调开得足,喻眠有些昏昏欲睡,一不小心头就朝前倒了过去,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将盛满滚烫饮料的纸杯碰翻。
然而下一秒一只修长温润的手就托住了他的下巴。
喻眠懵懵懂懂地抬头,眼神逐渐聚焦,看清面前是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人长得儒雅而清俊,眉目很柔和。
“喻眠。” 对方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喻眠愣了一下:“你好。”
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角有不明显的皱纹,看得出年纪已经不算轻:“我是顾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