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眠说谢谢,然后就拿过去喝了一口,牛奶在上唇留下了一点痕迹。
秦宙晚从桌上抽了张纸,想像方才一样给他擦掉,手刚抬了一半,喻眠便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往旁边躲了一下。
秦宙晚停了停,最后只把纸巾放到了喻眠盛吐司的餐盘旁边。
周家明的目光从喻眠脸上滑到秦宙晚脸上,节目组现在并未告诉他们谁同谁是前任情侣,需要自己去猜,他不能确定喻眠同秦宙晚是不是,看秦宙晚觉得像,可是看喻眠又没有这种感觉。
“其实我也认得你,秦宙晚对不对,” 周家明有心试探他们,“昨天你读的前任留言很有趣。”
“是么,我也觉得他很有趣。” 秦宙晚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喻眠还是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喻眠努力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周家明所说的前任留言,最后却一无所获,他怀疑自己昨天其实压根没有参加节目的录制,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
周家明看到喻眠的脸色并没有发生改变,心想大概是自己猜错了,秦宙晚并不是喻眠的前任,只是像他一样对喻眠感兴趣而已。
吃过早饭以后,喻眠偷偷去问了节目助理什么是前任留言。
节目助理是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听清他的问题之后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记得了?就是昨天吃饭之前让你们写来介绍自己前任的那张纸啊,大家还在吃饭的时候一起读来着。”
喻眠想起方才秦宙晚复杂的语气,赶紧追问道:“那我写了什么?”
小姑娘一下子不说话了,喻眠觉得她的表情像在憋笑。
半天之后她拍了拍喻眠的肩膀说:“你还是好好录节目吧,我还得盯着你们不出岔子呢。”
喻眠不明白自己写了什么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出门上班的时候正好在昨天摔下去的楼梯上碰见了秦宙晚,秦宙晚正在打电话,用的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应当是在向下属交代工作。
楼梯的拐角处并不宽阔,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秦宙晚看到他以后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又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里是个摄像死角,喻眠眼睁睁地看着秦宙晚靠近,低下头给自己整理衣领,眼神像许多年前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时一样专注。
他还记得早晨周家明提过的前任留言,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我昨天给你写了什么?”
秦宙晚的手顿了顿,喻眠怕他没听懂,又补充道:“就是那个人说的前任留言。”
“那个人?你说周家明?” 秦宙晚重复了一遍,脸色似乎因为喻眠记不得周家明的名字而缓和了一些。
喻眠紧张地等着秦宙晚回答。
秦宙晚的目光从喻眠的衣领上移到嘴唇,最后停在眼睛的位置,他低声问:“喻眠,你是不是故意的?”
喻眠没听懂。
而秦宙晚看上去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他浪费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过身走了下去,风吹起了他穿在西装外面的大衣,整个人英俊而挺拔。
他站在原地发愣,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转过头,看到是节目助理。
小姑娘像是要去送什么设备,抱着一个黑色的尼龙袋子往下走:“喻眠,让我过一下。”
喻眠听话地把身子侧了过去,小姑娘经过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问对方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昨天我们写的前任留言还在吗?”
“在啊,” 小姑娘笑嘻嘻地回过头,“就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以后可能会做成周边呢。”
喻眠等她下去,之后就返回了别墅,很容易就找到了茶几上的一叠牛皮纸信封。
节目组只在信封上写了收件人的名字,喻眠翻到属于秦宙晚的那一个,把里面的那张纸取了出来。
内容是打印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还是忘不了你,唢呐一吹我就觉得走的是你。”
喻眠的脑子 “嗡” 地响了一声。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记不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了,他不能想象秦宙晚当众读出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喻眠十分确信这不会是自己写的,他几乎不用思考就把这件事联系到了赵祯祯身上。
这会儿别墅里的人都去上班了,正式的录制要从晚上才开始,赵祯祯不在,喻眠便给她打了电话过去,第一句话就是:“昨天那个前任留言是怎么回事?”
“我的小喻少爷,你昨天已经问过我一回罪了,怎么还有梅开二度啊?” 赵祯祯硬着头皮又给喻眠解释了一遍,“不是你说不知道写什么让我给你写吗,我这也是为了我的收视率着想……”
“我昨天问过你?” 喻眠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祯祯停了停,虽然没听懂喻眠的意思,但还是认错态度良好地说:“喻眠,我错了,真的,你就说想怎么让我给你道歉吧,请你吃顿法国大餐怎么样?或者远川刚开那家米其林二星,听说是做素菜的,吃不胖,而且厨师都是海外硕士,一个个英语溜得跟胖头鱼吐泡泡似的……”
喻眠没心情听赵祯祯给素菜馆写口头小作文,简单应付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秦宙晚会不会生气了?
他捏着那张纸陷在了沙发里,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把秦宙晚从今早开始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像高中生背课文,一字一句,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耐心。
喻眠很熟悉怎样重温秦宙晚的一切,是从学生时代烙下的习惯,那时候他会默默在心里记下有关对方的一切,像在写一本无声日记。
只是这本日记很久不曾翻开,字迹中断七年,终于又重新落笔。
喻眠懊恼地摇头,秦宙晚一直很善于隐藏情绪,他不能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从前是,现在也是。
将打印纸重新放回信封之后,喻眠想到了什么,又开始从那一叠信封里翻找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个。
打印纸上的内容同样简短,也只有一句话。
“你后悔过么?”
喻眠愣愣地盯着一行五个铅字,不明白秦宙晚的意思。
他说的后悔,是指什么呢?
是当年借着醉意同他一梦春宵,还是梦醒后知趣离开、不敢打扰?
这个问题喻眠想了很久,从打车去上班的路上一直想到了下班以后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始终没能得到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恋爱中转》要求嘉宾如无特殊情况晚上都要赶回郊区别墅用餐和过夜,喻眠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本来也是要回公寓点外卖或者煮面。
这个时间是下班高峰,喻眠乘电梯的时候打开了打车软件,发现自己是第五十个在排队的人之后便不着急出去了,准备在公司大堂的沙发上坐一会儿,给前些天没看完的半部电影收个尾。
他刚走到休息区入口,就停住了脚步。
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表之后皱着眉问他:“他们让你加班?”
是秦宙晚。
3 晚秋心事
作者有话说:周家明:???你好无情哦
“不是,我收拾东西晚了。” 喻眠很容易就被秦宙晚带偏了思路,开始认认真真地解释自己为什么比其余人出来得迟。
过后他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秦宙晚的回答很简单:“猜的。”
喻眠一下子沮丧起来,原来自己在秦宙晚眼里一直是那种不长进的形象。
秦宙晚看着垂头丧气的喻眠,忽然觉得对方很像一只把耳朵耷拉下来的小兔子。
他克制住把喻眠拉到自己膝盖上坐下的想法,从容地问:“还没学会开车?”
喻眠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地摇头:“学了,不敢上路。”
“一直打车回去?” 秦宙晚问。
喻眠 “嗯” 一声,又补充道:“有时候等车的人太多会坐地铁,不过这个时间一般都没有座位的,站得太累回家以后会不舒服。”
他发现自己说完之后秦宙晚没接话,坐在那里看他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喻眠停了一会儿,尝试着转移话题:“……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 秦宙晚反问,随即站起身,“送你回去。”
喻眠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反应过来以后说:“不可以的。”
秦宙晚停下来看喻眠。
喻眠费力地解释:“节目组的人说不能暴露每个人的工作,要是你送我回去,他们就知道我们违反规则了。”
秦宙晚其实不在乎什么节目规则,但他知道喻眠的性格,于是耐着性子说:“在园区门口把你放下,我们分开进去。”
喻眠觉得以自己跟秦宙晚目前的关系,坐他的车回去好像怪怪的,但想想排在他前面打车的四十九个人以及拥挤的地铁,他就毫无原则地屈服了,听话地跟着秦宙晚离开。
上车之前喻眠说自己有点饿,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水煮玉米,排队付钱的时候秦宙晚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容置疑地用自己的手机结了账。
喻眠发觉秦宙晚现在变得很直接,不仅替他付钱的时候是这样,帮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甚至没有问他想不想坐后排。
秦宙晚锁好车,提醒喻眠道:“安全带。”
“哦,好。” 喻眠拎着塑料袋里的玉米,腾出一只手去摸安全带。
秦宙晚看他找得吃力,便探身过去,一手撑着座椅,另一手给他系好。
这件事做完之后,秦宙晚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停留了一两秒,微微地侧过头,像是下一秒要亲喻眠额头一样。
喻眠的脸有些热,他没话找话地打破了安静:“你的车好大。”
秦宙晚看他一眼,没有接话,发动车子从公司楼下的停车场离开。
喻眠没有分手以后再次同前任一起坐车的经历,不知道该跟秦宙晚聊些什么,就只专心致志地吃玉米,车里散开很淡的软甜气味。
过了一会儿,秦宙晚已经能从前挡风玻璃看到影视园区入口,他偏过脸打量喻眠手中的玉米,发现还剩大半根之后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吃这么慢?之前长身体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东西么?”
喻眠把嘴里的一口给咽下去,诚实地说:“这是第二根。”
他看出秦宙晚的表情好像是有点想笑,但最后还是收住了。
车开到园区门口,秦宙晚按照之前跟喻眠说好的,把车停下了。
喻眠解开安全带,用拎着塑料袋的右手去推车门,车外是带着凉意的晚秋暮色,一阵风吹进来,经过喻眠又经过秦宙晚,像有难言心事,温柔缠绵。
秦宙晚突然叫了喻眠一声:“眠眠。”
喻眠懵懵懂懂地转头看他,秦宙晚迎着他的目光,是想要说什么的,然而到底还是只讲了一句:“注意安全。”
蔷薇色的晚霞落进远山树影间,喻眠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秦宙晚在想什么,但他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还记得对方给自己系安全带时近在迟尺的低沉呼吸。
那一刻他的心律忽然加快,从心跳的间歇里滚落出他初见秦宙晚的时分。
当时喻眠刚上高三没多久,前两年一直是浑浑噩噩混过去的,因为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不觉得学习多重要,不想去上课就不去了,那时候他喜欢画画,一整天一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的画室,手背与衣摆上染着颜料,像沾了另一个世界的色彩。
父母其实不太在乎他到底做什么,因为家里条件足够,往后的路他想怎么走都可以,但喻眠总是一个人待着,多少让他们觉得担心,不知道这个儿子会不会发展出自闭倾向。而那时候喻眠唯一的好朋友赵祯祯已经去参加编导艺考的封闭集训,喻眠就更没有出门的理由。
喻爸爸当时正好在同远川市的 S 大合作,便把喻眠带到了自己捐赠的实验室里,想让他多跟人接触接触。
喻眠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秦宙晚的。
秦宙晚长得实在出挑,同样一件松松垮垮的白大褂,穿在别人身上是普通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就肩是肩、腰是腰,整个人眉眼锋利,清朗挺拔,像月下的一棵松树。
喻眠喜欢好看的人和事物,还没走进门,目光就隔着玻璃在秦宙晚身上停了好一会儿。
很快秦宙晚便注意到了门外的男孩子,带他做项目的老师也看过去,发现喻总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轻声跟秦宙晚交代了几句。
秦宙晚走到实验室外面,先同喻总打招呼,又低头问喻眠:“怎么不进去?”
他一贯会做人,就算是对着喻眠这种第一次见面的人,也能做到神态熟稔、语气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