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人扶着,他怕是能腿软得滑到地上去。
戚风渝的体温偏高,滚烫的掌心贴着腰间的软肉,嚣张地宣示着存在感。
慕邵艾在酒精的作用下本就有些心思浮动,这下脑中更是开始浮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想着假如那只手再往下一点——
打住!
慕邵艾不得不轻咬舌尖拽回自己开上高速且超速行驶的思绪,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脸上烧得一片艳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几分别扭。
要遭。
就搂一下腰而已,他都开始脑补他们的晚年生活了。
虽然再三唾弃自己直往下三路滑的脑回路,但慕邵艾依旧将重心大半压在戚风渝的身上,完全没有澄清自己没醉的冲动。
他脑袋枕在戚风渝的肩头,侧伏着仰视男人飞扬的眉眼。
那双无机质的眸子在夜晚霓虹的映照下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绚丽,总是绷紧的下颚线也放松下来,泄露出些许内心的情绪,让他不再显得那么不可亲近,散着的碎金发更是时不时有一缕亲昵又俏皮地拂过慕邵艾的面颊,带来些微瘙痒的同时,又轻柔地掠去晚风带来的寒意。
很柔软,不像是从这个浑身棱角的人身上长出来的。
慕邵艾的唇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浑身的骨骼血肉几乎要融化在这样的晚风当中。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大概……真的是很喜欢戚风渝吧。
那些悄然滋生的情绪臊得慕邵艾脸皮发烫,借着酒意,他索性将自己的脸颊完全埋在戚风渝的肩窝里。
那人身材好,肩膀也挺括,皮肤的温度和煦又醉人,让他一点都不愿意离开。
“我醉了。”他的声音闷在闭塞的空间里,又穿透骨骼传出。
戚风渝身子微微一震,搂着青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比晚风还要轻柔,脚下的步伐放得更慢,挪一样的往前走着。
“张星泽那家伙……也太讨厌了,”慕邵艾用鼻尖蹭了蹭眼前的皮肤,小声抱怨:“当初悦城拿这个项目的时候,他就想从我手里抢,结果自己硬实力不够,连招标的门槛都没过。等悦城把项目做完了,他又托关系去找负责项目的领导,非说什么要合作,还不就是想从我手里分一杯羹?”
戚风渝双手环抱住他,眼底掠过一缕幽芒,声音轻得像是诱哄:“……他灌你酒了?”
“那倒没有……”慕邵艾摇了摇头,“我这么聪明,他怎么可能成功灌我酒?只是他坐在那里就足够讨人厌了,更别提还带来了那个周家的私生子,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戚风渝几乎能勾勒出怀中人皱着鼻子抱怨的模样。
这样近乎孩子气的慕邵艾实在是罕见至极,他没忍住从胸腔里泄出了几声轻笑,揉着怀里人的头发,好笑地问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好像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羞耻,慕邵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地回答:“一小杯。”
“二两?”戚风渝好笑地确认。
又过了一会儿,缩在他颈窝上的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可以看成是一个点头。
“你这酒量……”戚风渝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慕邵艾的酒量不说是千杯不醉,一个人干掉一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任谁把红酒当安眠药喝了两年,都会有一个好酒量的。
这个话题让慕邵艾异常的心虚,可又不愿放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更用劲地往戚风渝怀里钻,滚烫的呼吸吹起他耳边的根根碎发。
戚风渝不得不掐着他的脖颈令他抬起头,手指安抚地轻揉着他后颈的脊椎骨,无奈道:“别用劲了,你想把自己闷死么?”
慕邵艾心说闷死在你怀里我也愿意啊。
可他有贼心没贼胆,要不是因为装醉,根本不敢主动往戚风渝怀里扑。
若是没有今天的意外,他甚至都见不到戚风渝这么耐心又温柔的一面。
这该不会是醉酒特供吧?等明天一觉醒来就重归冷漠的金钱关系?
慕邵艾又开始忧心忡忡地想些有的没的,意识到这种可能,更是使劲地占戚风渝的便宜。
而“被占便宜”的那个人对怀里的醉酒小黏糕喜欢得不行,巴不得这段路再长一点。
前往停车场的几十米距离,两个人磨蹭了快一刻钟还没走到。
*
就在慕邵艾和戚风渝以龟速往停车场蹭的时候,周景安已经气势汹汹地折返回包间。
意料之内的,其他人都早已离开,只有张星泽还留在里面等他的消息。
张星泽见到周景安独自回来,叼着烟不耐地吐了一口,啧声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慕家二少爷都醉成那副德性了,你还不赶紧和他滚到床上来一炮?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别是连个醉酒的家伙都搞不定吧?”
周景安气得差点想拿起酒杯往他脸上泼。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直冒的怒火,恼悻悻地把自己甩进张星泽对面的椅子里。
“你不是跟我说慕二少还是个雏儿么?不是说他身边的小情人都是面子工程,他不会让他们侵入他的私人领域的吗?那我送他出门时,接他的那位家属是什么人?”周景安烦躁地用皮鞋底磕着地面,回想起刚刚那种惊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骂道:“他*的!他比我更像那张照片里的人!”
张星泽眉头挤在一起,下意识否认:“比你还像?怎么可能?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哪知道!”周景安没好气道:“你确定照片里的那个人真的死了?”
“当然,那就是个不知名的穷小子,早就死了。要不是慕二少对那小孩儿念念不忘,慕景舟又何至于把那个人变成一个禁忌,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张星泽磨蹭着下巴,眯着眼睛思考,“不过,慕二少当年追那小孩儿追得人尽皆知,虽然慕家后来捂着那小孩儿的照片,不愿意消息泄露出去,但当年见过那小孩儿的人应该也有几个……该不会有其他人打着和我们一样的主意,先下手为强了吧?”
张星泽是在发现周景安和慕家二少爷那个传说中早逝的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时候动了歪脑筋。
不是都盛传那是个情种?找的每一任情人都像是他那个白月光的替代品。
他把周景安送过去,说不定枕边风一吹,他就愿意主动让出握着的利益了。
而周景安则是和他一拍即合。
慕家本来就比周家强大,在慕景舟接手后更是越发有强盛的态势,他若是能勾搭上慕家二少爷,竞争起周家的家主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刚刚那个男人隐约的威胁让周景安的心直往下沉,手臂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怕是被捏出淤青了。
那种背对着慕家二少爷时才敢展露出的占有欲……
绝不正常。
周景安观察着张星泽的表情,发现他对于那个男人毫无了解,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提起男人身上的异常。
——能轻易地知道周家捂得那么严的秘密,绝不会是一般人。
他想起自己和那人轮廓上的几分相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指。
也许……他可以从他妈妈那边试着找找线索。
*
慕邵艾虽然性格温和,一般不愿意仗着慕家的背景耀武扬威,可那并不代表他会在别人利用权力倾轧到他头上时,依然受气包似的忍着。
饭局过后的第二天,慕邵艾就给慕景舟打了个电话,告了张星泽一状。
慕景舟对自己弟弟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平时是因为弟弟不愿意他插手悦诚的运作,他才没有动用慕氏的力量替他掠阵,可如今竟然有眼瞎的蠢货因此欺负到慕邵艾头上……是真当他们兄弟感情淡漠,以为他不会插手?
化身护犊子老母鸡的慕景舟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就让张星泽吃了好几次闷亏,为慕邵艾出了口气。
他哥到底运作了什么慕邵艾不清楚,但陵和股价确实在短短几天内跌了三分之一还多,资本市场预期的下调导致某个重大投资方产生了撤资的意向,陵和又因此接连黄掉好几个项目。
这下子,张星泽是彻底没心思去对付慕邵艾了。
慕邵艾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
若非周景安的出现证明了张星泽对他存了某些恶意的念头,只是一点商场上的纠纷,他根本就不愿意动用慕家的力量。
这件事倒是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虽然他无意以慕家二少爷的身份做些什么,但他到底是慕家的人,因此盯着他的人绝对不少,这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戚风渝的存在就被他们挖了出来,甚至还试图拿假冒伪劣产品来试探他。
张星泽选择针对戚风渝下手,其实才是让慕邵艾下定决心给他一个教训的原因。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他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地继续和戚风渝搅合下去了,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接下来像这样的试探绝不会少。
无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真的伤害到戚风渝,慕邵艾都想从源头上杜绝这个可能。
……更何况,从装醉那晚戚风渝的表现来看,也许他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当晚睡着之前慕邵艾心里想得挺好的,可第二天起来后,戚风渝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冷淡表现,又惊得他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戚风渝对昨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好像他完全不曾那样亲密又温柔地照料过慕邵艾。
慕邵艾一顿饭吃的是食不下噎,无数次期期艾艾地看向戚风渝,却每一次都被他避开了视线。
最让他沮丧的是,整个早饭时间,那双无机质的漂亮眸子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最终,慕邵艾不得不失落地承认,也许昨天那些冲破了戚风渝冷淡外壳的情感外露,不过是另一场演出罢了。
他还挺敬业的,扮演情侣还知道包售后……
是怕外人看见他和别人鬼混,向他爸妈告状?
慕邵艾用叉子凌虐着碗里的色拉,酸兮兮地想。
可慕邵艾心里清楚,昨晚的事本来就是他理亏在先。
是他为了占人便宜故意装醉,他又有什么理由因为得到的那一点温柔,强行打碎戚风渝立起的屏障呢?
他没有那个资格。
既然戚风渝决定装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么慕邵艾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他不会主动提起的。
慕邵艾终于痛快地给了碗里饱受□□的色拉最后的处刑。
他没有注意到,每一次他失落地收回视线,戚风渝都会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而在他下意识去寻觅落在身上的视线的前一秒,戚风渝又先觉地敛回了视线。
戚风渝难以控制自己像磁铁两极般被吸引过去的视线。
他看着慕邵艾。
看着他因期待而飞扬的眉毛,因失落而瘪下的唇角,因委屈而轻颤着的睫羽……
慕邵艾脸上流转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作惊涛骇浪,冲刷着戚风渝心底那块冷硬的礁石,让那好似亘古不变的巨石轻轻震颤起来。
当它到来的时候……
所有的挣扎都是那么的无力。
*
那晚之后,慕邵艾一直忙着的那个项目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他暂时无意接新的项目,悦城上下一众人也乐得清闲。
慷慨的慕总甚至给大家放了假,只为了自己也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享受和戚风渝共处一室的安静时光。
然而慕邵艾有时候又是真的很不敏感,过了足有一个星期,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戚风渝身上发生了某种改变。
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
之前,戚风渝虽然住在这栋公寓里,却几乎不曾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比起停留在空旷冷寂的客厅,他更爱缩回自己的小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他在这个家里所有使用的家居用品都是慕邵艾让赵姐添上的,没有任何一件具有他个人的特色。
慕邵艾尊重他的隐私,再加上之前的一个月确实工作繁忙,没少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后只想休息,基本没怎么骚扰过戚风渝,也没专门留意过戚风渝独自待在家里时都做些什么。
这天慕邵艾吃完晚饭早早回到家休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二人坐在同一张沙发的两端,各自看书的一个小时后了。
他甚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了这幅画面,没察觉到任何违和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这幅充满家庭气息的画面无疑让慕邵艾的脑子变得有点木,他努力回想,在记忆里寻根究底,终于发现这样的变化开始于装醉之后的第二天。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每天睡觉之前,戚风渝都会默契地和他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享受沉默的阅读时光。
如果说这个行为可能内蕴着什么让慕邵艾心跳加速的含义,那必然是因为戚风渝坐的位置改变了——从那座单人欧式沙发换成了慕邵艾习惯性落座的欄葍双人沙发的另一侧,二人之间只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确实有什么改变了。
慕邵艾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发另一端的戚风渝。
此时的戚风渝穿着暗蓝色的丝绸衬衣,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颚,厚重的大部头原文书摊开在腿上,冷白的指尖捏着书页,时不时地翻过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