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彭争却讪讪地说了句“服,”让孟易差点扯掉自己的耳朵。
“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孟易,”彭争一边用力地装垃圾一边说,“没想到你欠揍的外表下还有一颗欠揍的心。”
孟易没理他,只顾闷头乐,接过受气包手里的垃圾袋,走到外面扔进了垃圾箱。
全都收拾完毕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彭争拎着蛋糕盒子和舍不得扔的生日快乐气球,跟孟易道了别。
第二天早晨彭争刚走出房间,就听见老爸老妈在围着自己带回来的蛋糕讨论。
“在哪买的?”老爸问。
“儿子说孟易给他做的。”老妈说。
“是吗?”老爸挺惊讶,“行啊,孟易这小伙子有两下子!”看见彭争出来,老爸问:“儿子,这蛋糕孟易做的?”
“嗯,”彭争倒了杯水,“他练了半个多月做出来的。”
“真有心,”老妈夸赞道,“你能有孟易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老爸也跟着点头:“像我,我对待朋友就这么用心的,而且你看啊,”他指着巧克力酱写出来的“PZ生日快乐”说,“这写着‘胖子生日快乐’,胖子还用字母代替,就说明他情商也挺高。”
“儿子妈给你热饭,”老妈转身走进厨房。
“嗯,我想吃炒鸡蛋。”
“诶?不吃蛋糕吗?”老爸问。
彭争:“你自己吃吧,胖子。”
临近六月,整个学校似乎都在和他们高三年级说再见,之前一个个绷紧的弦也渐渐松了劲儿,只想着放松放松心情保持好状态。
当然这主要指的是他们普通班的学生,尖子班每节课依然秩序井然,课间也没什么人出来,彭争在厕所或走廊偶遇孟易的几率大幅下降。
彭争看着窗外的篮球场,孟易已经很久没在那里耍帅了,这时候班长走到讲台前,宣布了要拍毕业照的消息。
“毕业照一拍就真是毕业了啊!”有人哀嚎。
“没事,我们人散情不散。”女生也开始喊。
“豪哥请吃顿饭吧!”有人向班长起哄。
“请吃饭请吃饭!”
“哇哦哈哈哈!”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开了,彭争也跟着笑起来,班长拍了拍讲桌说:“好了,大家先想想毕业照怎么设计,老师说今年可以让我们自己发挥想象。”
“可以自己选衣服吗?不想穿校服了!”
“附议!”
“附议!”
班长:“可以,还可以自己选造型,传统的大合照可以pass了。”说着还大手一挥。
“我去那有的爽了!”教室里嗡嗡的声音陡然上升了一个等级,彭争低头写着卷子,脑袋里想着自己穿个什么衣服,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个。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大家在一阵疯狂讨论之后并没有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女生想要穿民国风,男生想在女人堆里做一回主,硬是没同意。
两方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各穿各的,拍照当天,他们班女生一小帮穿了飘逸的纱裙,一小部分选择了中规中矩的校服,一小部分穿了自己觉得舒服的T恤,男生则穿得五花八门,穿出了自己的个性和风格。
彭争选了一件明黄色海绵宝宝的卡通短袖,两个大眼睛萌萌地看向一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爱。
他以为别的班都会是这样的混搭风,结果来到操场一看,其余班级全部整齐划一统一着装,有班服的穿班服,没有班服的穿校服,有条件的甚至穿上了特别定制的毕业照套装。
孟易他们班就是那个有条件的,彭争他们班女生之前的设想被完美盗用,女生全都穿着白纱裙,带个头纱就能当新娘那种,男生全部黑西装黑皮鞋,俨然一副集体婚礼现场。
“我的天哪,他们班也太拉风了吧!”连廖若男都这样说。
彭争没说话,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孟易。
黑色西装把他的肩膀衬得更加宽厚,白衬衫熨帖地穿在里面,暗红色的领结正巧系在喉结下方,像是对他修长脖子的一种表彰。
笔直裁剪的西裤包裹着长腿,普通的黑色皮鞋干净得发亮,这种统一租赁来的礼服被他穿成了私人订制,站在绿草蓝天下,孟易就像正在接待贵宾的新郎。
“你看他像不像要来娶我……”
彭争回过头,看见姚婷婷正站在他身边,用同样的角度对着孟易犯花痴,她就是那一小帮穿纱裙的女生之一,彭争顿时觉得所有人都和孟易配得很。
除了自己。
“天哪热死了,”张涵扯着衬衫领子抱怨道,“杨汐你们倒是凉快了,我们都快熟了好吗!”
叫杨汐的女生是她们班班长,人美歌甜成绩好,这次服装的选择就是她做的决定,当然这也是绝大多数女生的意思。
“忍忍吧,很快就拍了,”杨汐温柔地说,“你们这样超帅的,所有人都在看你们呢。”
杨汐身旁的女生们纷纷点头,有好几个借着转裙子的功夫不停往孟易那瞟,然后红着脸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老孟你热不热,”张涵说着扯下外套,“我先凉快会,拍的时候我再穿。”
“嗯。”孟易额头上渗出了一小层汗珠,但他没管,眼睛一直在操场上的人群里转,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明晃晃的目标。
明黄色把彭争本来就白的皮肤衬得更白,宽松款式把他的软肉都藏在了里面,此刻彭争的圆手抓着衣服下摆,正略显紧张地看着自己。
彭争身上的海绵宝宝咧着嘴冲自己乐,歪到一边的舌头仿佛在笑话他:“热死你了吧,看我多凉快,略略略!”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人群的骚动是静止了的,两秒之后,爆发出比之前更甚的喧闹声。
看呆的不止有张涵和一众女粉,也有彭争和身边的姚婷婷。
“他冲我笑了,彭彭,”姚婷婷扯了扯彭争的胳膊,木然转头问,“你看见了吗?”
“呃,嗯,看见了。”彭争淡淡地说。
话音刚落,彭争就看见人群自动给孟易让出了一条缝,那条缝破开黑白相间的人群,穿过校服簇拥的集体,一直通到他的脚下。
孟易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彭争差点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旁边的姚婷婷不知什么时候被廖若男拉走了,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他们和周围密密麻麻探究的目光。
“你这衣服挺好看,适合你。”孟易笑着开口。
彭争被夸得舒心,再加上大庭广众被孟易“临幸”有些飘,张口就回:“你也不赖啊,所有女生都在看你呢。”
长时间接触下来,孟易已经能精准理解彭争的每一次弦外之音,好胜心告诉他绝对不能认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彭争说一句“服”。
张涵穿上外套打算叫孟易回来,一抬头看见他的铁子一手搂着彭争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彭争白皙的圆脸蓦然涨红了,像是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寿桃面点。
然后彭争红着脸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张涵凭嘴型认出那是个“滚”字,他爸经常这么跟他说。
他跟孟易多年同学,都是听孟易跟别人这样说,彭争胆子不小,敢做这个吃螃蟹的人,老孟肯定会生气的。
他朝孟易喊了一声,想着帮彭争解解围,谁知道孟易回过头,脸上笑意未退,冲自己摆了下手示意很快就回来,又转过身跟彭争说话了。
他们关系很好吗,张涵想,他看见孟易掏出他那个过年时刚买的智能拍照手机,翻转镜头对着他和彭争,镜头里孟易笑得明朗灿烂,好像怀里正捧着最想得到的礼物。
彭争脸颊带着粉,有些嗔怪地看向镜头,又像是正在好奇手机的功能,眼睛刚往旁边一扫,孟易就按下了快门。
彭争似乎对照片很不满意,伸手想要抢过手机重拍,孟易却迅速收起手机朝自己这边走来,回到自己身边时,他又变成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内敛的人。
“走吧。”孟易对他说。
晚上,彭争家里来了客人,他提前给孟易发了条“取消约会”的短信就没再看手机,直到帮爸妈招待完客人,又替老妈洗了碗,洗过澡躺在床上时才发现孟易一直没有回复他。
“睡了吗?”他发了条信息。
等了很久,彭争迷迷糊糊险些睡着,孟易才回过来:“没呢,怎么了?”
彭争翻个身趴在床上,之前本来想问的“你怎么没回我短信”突然问不出口了,弄得像查岗似的,没意思。
他想了想打出一行字:今天拍的合照给我发过来呗。
不一会,孟易发来一条彩信,两人的合照出现在彭争的手机屏幕上。
彭争盯着图片看了好久,他没想到自己的表情竟然这么丑,丑到任何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问一句:谁惹你了?
他的目光又移到旁边人身上,那张好看的笑脸看得彭争只想打他,他把图片下载到手机里,连上充电器关了机。
睡意降临前,耳边又飘过孟易那句调侃他的话,孟易当时笑着凑到他耳边,哑着嗓子问:“吃醋了啊?”
彭争一把用被子蒙住头,疯狂蠕动几下后趴着不动了。
第18章 画幅画
彭争三模的成绩比二模又高出了不少,但他自己知道跟题目简单不无关系,按他现在的水平来看,想要考跟孟易同一阶段的大学那是天方夜谭,但同一城市的还是能拼一拼。
最近他不知道从哪淘来了一本报考的书,又厚又重的,已经连续抽空研究了好几天,晚上在小篮球场,孟易打了两圈微喘着气,在彭争面前坐了下来。
“回去再看吧,这儿光对眼睛不好。”
“不,”彭争摇头,“我必须在这几天选出一个学校来。”
“有目标吗?”
彭争挑了几个说给他听,孟易问:“为什么非得是这几所学校?”
“我想跟你去一个城市上学。”这是他一直的心愿,当有一天发现这个愿望能够实现时,渴望的念头就更加明显。
“可是这几个都是三表的学校。”孟易皱着眉,看起来有点生气。
彭争嗫嚅着说:“……我没想那么多。”
孟易看了他半天,挪开篮球坐在地上,之前修补过的水泥裂缝颜色深浅不一,没完全填上的缝隙中已经长出了几根小草。
孟易盯着那一点绿问彭争:“你为什么要考大学?”
彭争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遇到孟易之前他觉得考大学就像是义务教育的成年版,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气呵成,顺理成章。
自从孟易出现,他才知道成绩就像是猪八戒手里的九尺钉耙,可以刨出一片自己的小猪圈,也可以刨出种满孟易的七彩花园。
上大学也从简单的水到渠成变成了追随孟易,他去哪自己就去哪,无所谓自我成就,无所谓心中梦想,反正他的梦想也是孟易。
彭争想不出答案,随便说了一个:“可以离你近一点。”
“不,”孟易抬头看着彭争,“你考大学是为了你自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彭争心下否认,明明自己成绩提高都是因为你,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孟易又说:“我帮你是为了让你用成绩走得更远,不是为了让你断手断脚地陪着我。”
他看彭争一直没吭声,怼他一拳:“能不能听懂?”
彭争目光有些丧,看起来需要被解释,孟易啧一声,又用大白话说了一遍。
“我的意思就是你选个分数够的好学校好专业乖乖上你的大学不要考虑我,帝都是交通枢纽去哪都很方便我会抽出时间去看你。”
“懂了吗?”
彭争眨眨眼,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可是……”
“没有可是,”孟易打断他,“你过得好我才会开心。”
孟易微仰着头,明亮的路灯映在他的瞳仁上,像是包裹着珍珠的宇宙黑子。
“别让我内疚。”孟易说。
孟易给彭争灌完心灵鸡汤又帮他选了几个适合的学校,让他回家和父母商量着选,于是彭争拖着恹恹的背影回家了。
孟易刚打开家门,就看见玄关地上摆着一双好久没见过的男士皮鞋,他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紧,耳朵猛犬似地竖起来,仔细分辨有没有令他作呕的声音。
出乎他的意料,孟令山罕见地自己回了家,此刻正坐在茶几上摆弄他的一排茶具,电视上播着时政新闻,一副等待儿子放学归来的慈父模样。
“回来了?”孟令山语气平平。
孟易鲜有地回忆起他们父子短暂的和谐相处的时光,那时他还把孟令山当作高空和草原,让他可以不在乎后果的肆意翱翔,跑累了再一头钻进家门,孟令山总会笑着对他说:“小易,回来了?”
幸好这样的假象早已被撕碎了,他才能在渴望亲情的时候残忍地提醒自己,孟令山是谁。
孟易拖着书包往楼上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你那堆破玩意怎么不拿到新房子呢?”他说的是孟令山手里的茶具,语气不怎么友善。
但孟令山在没带女人回来的情况下情绪还算得上好,他沥水的动作没停,说道:“这边还是要住的,不急。”
孟易一直以来的疑惑又浮上心底,公司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一切暗流涌动涌得他心里直发慌,当下最直接的谜底就坐在客厅里,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