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商脸一垮:“结果就我一个人要吃补药啊。”
四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伍夜明用力抱了抱张素商:“谢谢。”
谢谢你用在俄冰协的人脉获得了参加国际赛事的机会,又想法子带他攒了经费,最终达成了这场奇迹般的奖牌突破。
伍夜明知道,如果没有张素商的话,他绝不会鼓起勇气踏上这场异常遥远的大赛旅程。
可是只要一想起当他得到胜利时,周围一群白人惊愕的的表情,伍夜明就满心骄傲。
这次他只拿到了铜牌,等到下一次,他会冲击银牌甚至是金牌!
随着伍夜明归俄,张素商的比赛录像也被送到了国内,柳大使对此事无比重视,他又路子广,在海外华侨的资助下,录像被加急一路护送到了上海。
这时候张素商都恢复更新好一阵了,在最后一次更新时,他特意在文章末尾写明自己的录像带即将在上海的电影院播放,读者们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此时还是默片时代,柳大使拍摄的录像也是无声版本,但张素商的唱片在一开始就灌制了两份,备用的那张也被送了过来,完全可以同声观影。
许多读者,包括张素商的笔友云岩都纷纷购票,走进电影院观察本国运动员在国际赛场上的首次表演。
云岩旁边就是泸上晚报的主编,两人友好的握手,主编感叹道:“不想我有朝一日还要跑到影院里看一位作家的滑冰表演,这真是前无古人的奇事,张先生也是个奇人啊。”
云岩笑着说:“我巴不得这样的奇人越多越好呢,听说与张先生一同赴俄的伍夜明先生也在国际速滑比赛中拿下一枚奖牌,可见我国不是没有运动健儿,只是之前缺了参赛的机会罢了。”
这时,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有光从后方投射到了白色的幕布上,黑白的影像在无声中活动着。
那位近期在许多报纸上“横屏”的脸出现,许多人都低呼:“是秋卡先生!”
张素商和柳大使的那张合照被许多人看过,但那时候考虑到拍摄环境,柳夫人没给拍全身照,而录像却是将整个冰场都拍了进去。
大家期待已久的张素商则穿着一件飘逸的衬衫,踩着冰刀如仙人般在冰上滑行,仅一个亮相,便让一位年纪较大的观众念出一句《洛神赋》中的句子。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姑射仙人啊。”
而随着《月光》的声音在影院中回响,黑白影像中的人影在冰上快速的滑行,无论是跳跃、滑行,张素商的动作优美度都毋庸置疑,看着便赏心悦目,而随着轻盈的点冰,他高高跳起,做了个高飘远的三周跳。
观众们一片哗然,云岩更是一握拳:“报纸上说秋卡完成了世上第一个三周跳,这是花样滑冰亘古未有之高难度动作,他便是凭此压过了其他选手赢下比赛。”
这三周跳看起来就难,他眼神一般,几乎数不清秋卡跳起后到底转了几圈,只觉得他的动作从容写意得很,可就不是常人能做的。
在《月光》之后,作为自由滑的《天方夜谭》登场,带来的视觉震撼力更加强劲。
张素商不仅会跳,还出乎意料的是个旋转高手,他的转速极高,动作却保持的有种奇异的节奏感和美感,令人怎么也看不厌。
对于很多第一次接触“花样滑冰”这个词汇的人来说,秋卡便是将花滑之美展现给他们的人,但随着他们后来对这项运动的关注,有些人就发现,能将旋转和跳跃做得如此好看的人仅此一家,其他的运动员怎么也比不得。
因为秋卡是世界冠军,他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但为张素商的比赛留下影像的人不止是柳大使,在国外,国际滑联还有奥地利的赛事主办方,都为欧锦赛进行了录像。
无论是张素商、米沙、卢卡斯还是娜斯佳、索尼娅、吉利斯、博克,这些明星花样滑冰选手的出色表演,售卖他们的录像和比赛唱片能为滑联带来许多财富。
毕竟,要是举办比赛一点利益都没有的话,哪里会有人愿意申办欧锦赛呢?
瑞士的一家疗养院中,著名女性芭蕾舞蹈家尼金斯卡带着录像带走了进来,她的两个孩子,13岁的伊琳娜、8岁的利奥紧紧跟着妈妈,走廊两边的墙上有很多扇门,都被关得紧紧的,苍白的墙、铁质的大门,让他们心里瘆得慌。
尼金斯卡在两年前离开了俄国,开始在欧洲进行巡演,在路过维也纳时,她应一位友人的邀请,工作人员将尼金斯卡带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内的窗户大开,一个瘦弱的男人缩在床上,一双眼睛迷茫空洞。
他是尼金斯卡的哥哥,今年38岁,由于过往的不幸,还有家族遗传因素的影响,从许多年前开始,他便陷入了精神疾病的世界里,几乎不再清醒过,时至今日,他的身上已几乎看不出舞蹈之神的荣光。
尼金斯卡上前抱了抱他:“亲爱的,我来看你了。”
男人木讷的看着前方,没有反应,尼金斯卡低声叫着哥哥的昵称:“瓦斯奇卡,我为你带了一份礼物,我想你会喜欢。”
她抹抹眼角,请求工作人员在一楼的大厅拉起白布,又将哥哥牵到了一楼,与他靠坐在一起。
伊琳娜对她的叔叔说道:“这场比赛的冠军能跳得特别高,他也很擅长滞空,而且妈妈说他一定是个天才芭蕾舞者。”
听到芭蕾,尼金斯基的眼球动了动,他转头看向幕布,不远处的唱片机转动着,优美音乐流淌而出。
他的一切都是舞蹈给的,他用舞蹈挣钱饱腹,只有舞蹈不会背弃他,也不会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他可以用舞蹈表达一切,喜悦、悲伤,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心爱的小妹妹为他带来了冰上的舞蹈。
第一个登场的当然是娜斯佳,她是滑联售卖的比赛录像里最先出场的,人们将她称为奇迹少女,她的表演热烈而灵动,有着惊人的感染力,她就是活生生的卡门。
还有米沙,曾经的他平庸得让人记不住名字,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新的冰上明星!
尼金斯基安静的看着,尼金斯卡看得出他很专注,她心中升起一份喜悦,而就在录像进行到了最后,当神秘壮阔的《天方夜谭》响起时。
“他太注重上肢的柔软舞动,所以手臂的舞动和脚下动作还不够协调。”
尼金斯卡点头:“是的,这个年轻人身上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过他是运动员,很多地方是不如我们舞者做得好,不过我想他的舞蹈功底应该很不错,好好练习一下,应该能成为新的首席,虽然我以前从没见过黄皮肤的芭蕾首席……”
想当年她哥哥也跳过《天方夜谭》,人们为了他的表演近乎疯狂,每次表演结束后都恨不得冲上台狠狠的拥抱他、吻他,有一次他的表演服都被热情过头的观众们扯坏了,佳吉列夫还为此发了好大的火。
等等,刚才有人说话了吗!
第42章
在重新养肉的日子里, 张素商很是得到了一些关怀,蒋静湖每日给他把脉,斟酌着药材的用量, 经常调药方, 这么吃了两周,加上张素商自己健康饮食、作息规律, 很快就养好了。
蒋静湖就夸他:“秋璞的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 往后荤素搭配,注意身体,想来活个八十多都是能的。”
民国的人均寿命是33岁,夸张素商能活八十岁, 绝对是把他当老寿星潜力股看了。
张素商心想八十岁算个啥, 他的终极目标可是九十岁,如果可以, 他希望能看到08年的北京奥运会, 不过这具身体是1908年生,真到了2008, 他就成人瑞了。
心里宏图壮志再多, 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 张素商说:“哪里哪里,我身体再好, 也比不得超人。”
一说起伍夜明, 蒋静湖撇嘴:“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希望活到百岁的, 精气神和我曾祖父一般。”
张素商知道蒋静湖的曾祖父, 据蒋静湖说, 他曾祖曾做过宫廷御医, 只是后来心爱的青梅竹马被送到一个满族贝子家里做丫鬟, 那丫鬟后来又因貌美成了小妾,在宅院斗争中发了疯病,最后被丢到了乱葬岗,被蒋家曾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带离京城,经过治疗后恢复了正常,与蒋家曾祖生下了一个男孩,正是蒋静湖的太爷爷。
这也是蒋静湖说话有点京城味儿的原因,他现在是东北人,祖上却是北京的。
听到这个故事时,张素商还感叹过老爷子是个痴情人,不过他还是今天才知道蒋家曾祖活了107岁,这么说来,小蒋大夫也携带了长寿基因。
他打量了一下伍夜明,发现他人中偏长且深,老人们说长这样的都长寿。
伍夜明回道:“得了吧,我活那么久干嘛?要么大家伙一起长命百岁,不然就留我一个老头子,多没趣。”
对寿命的讨论到此为止,大家转而吐糟蒋静湖如今最缺的就是补肾的药材。
蒋静湖:“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外国人也有这么多肾亏的,尤其是叶甫根尼教授,他那个头发掉的呀,不仅要补肾,还要补气血。”
如果说如今谁对格勒大学的教授们的肾状态知之甚深,那个人就是蒋静湖。
他还给张素商的室友、学生们也把过脉,得出结论。
阿列克谢哪都挺好。
米沙则和他教练一个毛病,脾虚。
卢卡斯也挺好,但他的小叔叔马克西姆有肝病,不想早死就得戒酒。
娜斯佳肠胃吸收能力差,难怪特别瘦。
安菲萨有点虚,要多吃肉多喝牛奶,多保持愉悦的心态。
是的,出身乌克兰地区的俄国花滑女单二姐安菲萨如今也把训练场地改为圣彼得堡,并拜入张素商门下,所以在火车路过基辅的时候,人家压根就没下车,一路跟着张素商来到了这里。
俄冰协十分自觉的帮她把学费交到了张素商手里,并承诺张素商去挪威奥斯陆参加世锦赛的车旅费也由他们包了。
挪威奥斯陆位于北欧,从圣彼得堡到奥斯陆的路线,就是先坐火车到塔林,再乘船进入波罗的海,目的地奥斯陆本就是港口城市,上船就是直达,全程预计只要15到17天。
也就是说,从1月到2月中旬,他们还有45天左右的休养训练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能给运动员带来的变化自然是有限的,米沙、娜斯佳、卢卡斯跟着原有的菜单走就行了,新徒弟安菲萨则另有安排。
张素商首先问她:“你要做新节目吗?还是就现在的节目进行改编?放心,无论是哪个选项,我都能保证你的节目观赏性。”
安菲萨选了改编,对她的选择,张素商倒不意外,这样可以免去情绪的磨合,留更多时间给技术。
他们的时间太短,张素商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技术基础,她的滑行比娜斯佳差一点,柔韧却更好,而且她也是个中心偏低的小个子,很适合练习跳跃技术。
张素商迅速把奥洛夫和吉赛尔召唤到了冰场,请求他们将安菲萨的《四季 Op.37b9》、《四季 Op.37b11》改编成更加有表现力的模样。
这两首都是柴可夫斯基《四季》套曲的一部分,前者是9月的狩猎,曲调活泼的像是开学季的熊孩子,后者则是11月的雪橇,听起来优美得像是看着雪景由远及近,一点沁凉落在鼻尖。
显然,老柴就是俄国古典乐界的电和光,永远的神话,无人可比的super star,在流行乐诞生之前,他就是西方音乐爱好者越不过去的大山,而此时距离猫王唱出流行乐第一炮《监狱摇滚》还有起码30年,他也甭指望现在能看到流行乐出现在花滑的赛场上了。
张素商:“两个节目都各加一组躬身转接贝尔曼。”
奥洛夫一顿,看向安菲萨的目光就多出了一份同情,吉赛尔打量了一番安菲萨,点头:“可以。”
这下所有人看安菲萨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安菲萨摸不着头脑,转头问米沙:“躬身转我知道,贝尔曼是什么?”
米沙十分和气的解释道:“是一种很美,但对柔韧要求巨高的直立旋转姿态。”
安菲萨哈哈一笑:“要求再高还能高过娜斯佳的提刀燕式旋转吗?”
娜斯佳叹气:“傻孩子,提刀燕式旋转的外号是半贝,意思就是柔韧需求只有贝尔曼的一半。”
张素商:“这点时间顶多够她练出一种跳跃的,拿铜牌都未必够,不过安菲萨的柔韧基础还行,加强旋转吧,安菲萨,你要做好贴膏药的准备了,吉赛尔,她的腰背柔韧交给你。”
吉赛尔撸起袖子:“知道了。”
安菲萨:“诶?”
张素商也一挥手:“你今天的冰上训练结束了,和吉赛尔走吧。”
安菲萨被拉走了,卢卡斯看着她的背影,意思意思抹了下眼角,魔鬼吉赛尔曾在一周内把卢卡斯的腿掰到可以劈叉的程度,其残忍无情又岂是寻常人能想象的呢?
他又看向盘腿坐在场边,拿螺丝刀拧冰刀与冰鞋连接处的张教练,心想,米沙也开始练习三周跳了,他也练成了2A,现在可以跟上他们的训练进度了,但张素商在离开维也纳前,将他的技术分享出去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世锦赛的领奖台竞争激烈程度,恐怕会比以前更高。
“他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优势呢?”卢卡斯喃喃。
马克西姆闻言,淡淡扫他一眼:“你不懂,如果他不这么做,说不定在哪一天,赛场上就没有中国人的影子了。”他是沙皇时代出身的人,他经历过这个国家最贫苦的时刻,吃过苦,7个兄弟姐妹里长大的只有3个,唯一的妹妹为了吃饭做过女支女,他太懂社会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