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脑袋重重的点了几下,嘴角边的笑意特别的明显,他说:“要,你可真是个好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释放善意,顾锦的夸赞是真心实意的。
厉澜抿了一下唇瓣,他因为记性不好,常常把人的名字张冠李戴,导致他身边的小伙伴越来越少。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好人,
不知不觉的耳根子悄咪咪的红了。
就餐的车厢里清静许多,空气也比刚才流通很多,两人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进食的杜霖。
杜霖也发现了两人的身影,他见厉澜身后跟着刚才那个碍眼的小鬼头,他就说:“厉澜,你不把位置守着,等会儿回去位置肯定已经被别人给霸占着。”他俩买的全票,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他只是看不惯有人和厉澜走得过近。
顾锦从厉澜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他朝着对方说:“不会的,手里有票让别人起来就是了。”顾锦去年春节的时候跟着舅舅一家回过一趟老家,基本的常识还是懂得一些。
杜霖白了他一眼,觉得他更讨厌了,他就说:“要你管,跟屁虫。”
顾锦很少和人起争执,不过这个白馒头真的很不友善,正要回呛两句的时候,厉澜突然出了声,他说:“怀兮哥,他是我朋友,你能不讨厌他?”
杜霖踢了一下跟前的餐桌腿,气呼呼的开口,“都说了我是霖哥,我才不是那个小白脸。”
厉澜浓密的睫羽眨了一下。
一脸我没错,你就是怀兮哥的表情。
杜霖彻底生气了,觉得厉澜打心底没把自己当亲人,有点儿不想和两个人待在一个空间里,路过两人的时候还使坏的撞了一下有些不在状态的顾锦。
顾锦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心思有些不定,直接就被杜霖撞到了餐桌上,好在一旁的厉澜及时的搀扶了他一把。
人没摔在地上,不过对方手里的鸡腿却是“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杜霖的跟前。
顾锦一看热乎乎的大鸡腿掉在地上,可是心痛坏了,正要弯腰捡起的时候就见杜霖一脚踩了上去。
鸡腿掉在地上的时候,外面的塑料袋子散开了,里面装着鸡腿的防油牛皮纸袋子被杜霖一脚下去,直接就四分五裂了。
顾锦一下子就炸毛了。
他狠狠地推了杜霖一下,怒喝道:“你神经病?为什么要糟蹋粮食。”他一口都还没有吃上,这个白馒头真的太讨厌了。
和天天喊他杂种的表哥一样讨厌。
杜霖下盘稳,直接稳如泰山,不过土包子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真够欠收拾的。
他扬了扬下巴,十分嘚瑟的说道:“我就糟蹋,我就踩,你能把我怎么样?”说话间,直接就照着鸡腿狠狠地来了两脚。
烤得外焦里酥的几个鸡腿顿时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顾锦看着看着眼眶有些发涩,小脸一片涨红,浑身像是有种使不完的力气。
当即一把推倒对方,
直接就骑在了杜霖那有些圆润的肚皮上。
一旁的厉澜楞个神的工夫就见两人扭打在一起去了,他立马过去劝架,正在气头上的两人谁也不服气,牙齿都咬得紧紧的,彼此之间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厉澜劝架不成,反而在两人的扭打中误伤了手背,一条指甲划拉过的痕迹,手背一下子就有些轻微的红肿。
是顾锦的手笔。
他意识到自己误伤了人后,有片刻的走神。
杜霖很没有武德!
趁着他愣神的当头两人的姿势刹那间倒转了过来,顾锦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就被杜霖给狠狠地按在身下。
期间,脸上的框架眼镜落在地上,三人都没有留意到。
杜霖正要扬手扇巴掌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厉澜给十分敏捷的拦下,“放手,我俩是一边的,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杜霖有些气恼,都不正眼看厉澜。
厉澜没有杜霖高壮,力气却不比他小,直接就把他从顾锦的身上给拉了起来,很不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他说:“怀兮哥,这事儿本就是你不对,鸡腿被你糟蹋得已经没法吃了。”酥软的鸡腿肉质十分鲜嫩,离厉澜一步之远的地方能看到横流的汁水。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锦已经爬了起来,他的手臂上也有不少被指甲划拉过的痕迹,不过他没有理会,只默不作声的把被踩得已经没眼看的鸡腿给默默的捡了起来。
转身之际,他又看了一眼两人的状况,两人还在为此事掰扯,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顾锦扬了扬手臂,正要出声问一问精贵少爷还吃不吃鸡腿的时候,又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刚才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
这次他看得很清楚。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顶已经有些秃顶。
大夏天的,红秋衣外面套了一件毛线织的绿背心,下身一条迷彩裤,脚踩一双休闲鞋,很是惹眼的一身穿着。
顾锦这下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岔眼了。
这人,不是别人,是他舅舅的一个好哥们。
在姚家园那一片的屠宰场里上班,干的是卖力气的工作,天天扛死猪。
手脚不怎么干净,经常从流水线上偷摸着拿一些划得不怎么规整的二刀肉和边骨出来低价售卖。
舅舅一家的荤腥,基本都是从他这里购买。
许是视线停留过久,对方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顾锦吓得立马转身急走,压根儿顾不上和厉澜说一声。
——自己把对方买的鸡腿全拿走了。
杜霖又一次朝着厉澜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看似乖巧,实则就是个小古板,半点不懂变通,糟蹋食物又怎么样?
他身边就找不出不浪费粮食的,杜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在说,他的本意也不是浪费食物,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反倒觉得厉澜被厉爷爷教导得太教条化了些,和平年代早已不是他们当初那个饿得啃树皮的年代了。
杜霖的爷爷和厉澜的爷爷是当年抗美援朝的战友,杜爷爷当初在战场上替厉爷爷挡了一枪,正是因为这起救命之恩,军人世家的厉家和务农出身的杜家才会一直有走动。
杜霖他爸如今在当地的政府部门工作,走的正是厉家的关系。
他爸爸以后工作上的升迁和调动还得靠着厉家,不然他才不想和厉澜这个目中无人的犟拐拐说话。
他脸臭的哼了一声,朝着厉澜说:“行吧,你是对的,我不该浪费食物。”实际心里想的却是。
假正经,怎么没见你捡起来吃?
想到这里,他这才发现那个讨人厌的土包子连带着地上的几个鸡腿全都不见了。
“哎。”他一下子就有些激动起来,朝着厉澜说:“都说了让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看吧,鸡腿被刚才那个土包子偷走了吧!”
杜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得好好的在厉澜面前说道说道,让他意识到自己才是他的好哥们。
他就说:“要我说,你就是太单纯了,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和我起争执,真的不值当。”
“看吧,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压根儿就没把你当回事儿,顺走东西说都不说一声。”
“他这种行为,就是偷。”杜霖说:“你以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了,免得上当受骗。”
厉澜看了一眼留了一小滩汁水的地面,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
他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对方的这些话,厉澜说:“我本来也不饿,是我邀请他来用餐车厢吃东西的,这不算偷。”
怀兮哥看似长得高壮,其实全身都是泡泡肉。
他刚才很轻松的就把他给拉了起来,既然他不比对方弱,那这鸡腿他吃不吃都没有关系。
杜霖有被他的一通解释气到,他就说:“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你付的钱他拿走你的东西总得打声招呼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总之这种家伙你以后少搭理。”
厉澜想了一下,觉得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他就说:“恩,我知道了。”
杜霖见他还算听话,让他把书包打开检查一下有没有丢钱之类的,前面那一通话只是引子。
检查书包才是真。
厉澜记性不好,和鱼一样,三秒钟记忆,这会儿没准儿已经忘记自己有付钱买过鸡腿的事情了。
果然,下一秒。
就见厉澜眉心紧蹙,一脸很低落的看着他说:“怀兮哥,我的钱不对,少了一些。”
杜霖一副早已看透事情的神情,他朝着厉澜说:“我就说刚才那土包子是小偷吧,你还偏不相信。”
厉澜一副把书包抱得很紧的姿势,仰头看着杜霖,问他:“那现在怎么办?要报警抓他?”丢了东西找警察,这是厉澜的第一反应。
顾锦没走远,见他舅舅的哥们回了自己的车厢后,这才原路返回打算和精贵少爷说一声,免得被人误会。
却不想会听到两人诬陷自己偷钱的一通话。
右脚已经迈了出去,却在晃眼看到红秋衣的时候又退了回去。
顾锦往回走的时候,一边啃鸡腿,一边心里想着。
冤枉我偷钱,这个罪名不能白担。
——呜呜,不气不气,偷来的鸡腿太香了。
第3章
顾锦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说穿红秋衣的陈叔太闲,自己每次四处走动的时候都能瞥到他的身影,导致他啃个鸡腿都要偷偷摸摸的。
路途慢慢,几乎每个车厢连接处都能看到有一堆大人围在一起打扑克牌解闷,陈叔牌瘾很大,一直四处转悠走动,顾锦觉得不是个办法,若是被他给发现自己,肯定会被逮回去。
他不想回去,鸡腿太香了,回去就吃不到鸡腿了。
他要让他爸爸给他买各种各样的鸡腿吃。
吸烟区空气并不流通,顾锦待了一小会儿就有些受不了啦,开始四处走动。
就在刚刚,他发现了眼镜遗失的情况,东绕西绕的回到就餐车厢后,并没有发现眼镜的存在。
他有些后悔自己上车之前去卫生间清洗了一下,在阴沟里和拉毛猪的货车上弄得脏兮兮的脸蛋。
如果不洗,自己一副刚从垃圾堆里出来的脏乱模样,人估计还没靠拢,陈叔就该被他身上的气味儿给熏着了。
不知不觉的顾锦又回到了吸烟区,这会儿还算清静吸烟的几个男人刚走不久,顾锦站的位置还能看到盒子里的烟嘴正冒着点点星火。
他伸手把烟嘴摁灭,手指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一些烟灰,圆圆的瞳孔瞬间变得更圆更亮了。
嘿,他想到办法了。
两个盒子里的烟灰,几乎全被顾锦抹在了脸蛋上,为了更逼真一些,他还用指尖沾了一些水意在脸上。
润润的,显得更加的服帖逼真。
他出去的时候,迎来了不少人侧目看来,顾锦半点儿不在意,他个子小不费事儿,就近找了个没人躺的位置,钻了进去。
进去后,心里的疑问有了答案。
怪不得没人躺,他的旁边是一只凶神恶煞的大肥鹅。
不仅翅膀和脚掌梆得紧紧的,就连嘴巴也用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
顾锦觉得这个经历挺奇特的。
孩子性上来后,伸手摸了一下大肥鹅的嘴巴,立马就接受到了一记有些可怕的眼神,大肥鹅脖子一曲一曲的,被绑着的两只翅膀也想要扑棱起来。
是一副攻击的姿势。
顾锦没带怕的,他又挑衅的摸了一把。
然后,就被扑棱腾起的大肥鹅给弄了满嘴的灰尘和绒毛。
“呸,呸,呸。”顾锦连呛了几下,吞咽过程中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进了绒毛一样。
很不舒服。
一进一出的爬行过程中,浑身上下不可避免的又弄得脏兮兮的,顾锦眼下也顾不上这些,只想去卫生间里漱漱口。
厉澜从就餐车厢回去后,磕了一路的瓜子和其他小零食,几根手指有点黏更多的是脏,杜霖扯给他两张湿巾,让他简单檫试一下。
厉澜没有接,而是起身往外走。
杜霖叫住他,问说:“去干嘛?”好不容易赶跑了一个碍眼的家伙,可不能让他身边又出现新的小伙伴。
厉澜说:“去洗一下手。”
杜霖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瞎讲究。”一进一出这么拥挤,也不嫌麻烦。
厉澜的气质和穿着同绿皮火车十分的不搭,他每次从过道走动的时候还没开口别人就会主动摞动位置让他轻松通过。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出去。
正走到车厢连接处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神情看上去有些左顾右盼的小男孩。
他多看了一眼。
一下子就被那双朝露一样的眼睛给吸引了。
他记起来了,是刚才挤在人群末端的那个小男孩。
顾锦也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他心里还在为刚才无意间听到对方冤枉自己手脚不干净的事情而生气,所以只一秒就把脑袋给扭到了一边。
顾锦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才不要主动和他搭话。
他眼眶微红,避开自己东瞧西瞧的行为,落在厉澜的眼里误以为他是为找不着卫生间而犯难。
有些模糊的记忆力,
似乎有人夸赞过他是个好人这件事儿。
厉澜心里腾升起一股自我的价值感来,觉得自己有必要上前去帮对方解决一下眼下遇到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