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协会每个成员年年都会自发地捐款,用于帮助有困难的女性。
协会成员遍布社会各行各业,当成员遇到认为需要帮助的女性后,可以将资料提交给协会进行审核,当核实情况后,协会相关负责成员就会伸出援手,提供捐款或者其他的援助。
只要你愿意从泥坑出来,我们就会尽全力拉你一把。
这是协会最初创办时的信念。
于是张芸毅然决然地点了头,握着江叙的手略有些哽咽,“碰到你们,真是我运气最好的一次。”
望向病床上依然带着伤的女人,颜华递过去一张名片,那上面颜华的职位不是知名律所的金牌律师,而是女性权益保障小组的会员。
“相信我的专业能力,”颜律师说:“你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他了。”
面对同样是女性的颜华,张芸终于痛哭失声,将自己过往所有的痛苦全部倾泻而出,她忍耐了暴虐的丈夫那么久,派出所调解了无数次,可总是没有结果,每次提出离婚,却只能招致更不留情面的毒打。
她本以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得不继续忍受这样暗无天日的时光,是江叙让她知道,她还可以重获新生。
离开济华医院前,江叙和沈方煜一起把颜华送到门口。
“辛苦了。”
“这是我的责任。”颜华笑着望了一眼高耸的住院部,忽然伸出手,放在三人中间,“加个油吧!”
沈方煜把手搭上去,江叙一直很抵触这种中二的加油方式,他蜷了蜷手指,打量了一圈周围涌动的人潮,抗拒道:“这么多人……”
没等他说完,沈方煜直接握着他的手一起搭到颜华手上,三只手同时向下散开,就像他们都还是学生时候的那样,朗声道:“Fight for women!”
这是女性权益保障协会的口号。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四周好奇的目光纷纷落过来,江叙尴尬地抽出手,瞪了沈方煜一眼。
“人不轻狂枉少年,让颜华看一看我们伟大的革命情谊嘛,免得她总担心我们两个打起来,浪费本就紧张的医疗资源。”沈方煜满不在乎道。
江叙冷冷戳穿他:“您都成年多久了还少年?”
“哈哈,”颜华让他俩给逗笑了,“行了,我放心了,”她对沈方煜道:“我先走了,我怕你再惹江叙,你俩真就该打起来了。”
直到目送着颜华打车离开,沈方煜才笑吟吟地回答江叙:“反正比你年轻半岁。”
“几个月你也好意思算。”
江叙懒得理他,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转身打算离开,就在踏入住院部大门的前一秒,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江叙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眼神顿住了。
“Dr.Kenn回复了。”
“他怎么说?”沈方煜正色下来。
江叙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差。他沉默地把手机递给沈方煜,短短的几行英文简洁而欠扁。
“亲爱的江先生,您好,我是Kenn医生的助理,鉴于我们的文章尚未见刊,很遗憾暂时不能给您提供任何信息,如果您有就诊的需求,可以联系医院秘书办理就诊预约,由于Kenn医生工作非常繁忙,请您务必提前预约,并在来M国时随身携带二十万美金作为手术的定金。”
“还真敢狮子大张口,”沈方煜挑眉道:“这就是你说的科学无国界?信仰治病救人?”
“二十万美金,”他语气夸张道:“还只是定金,”沈方煜话音里带上了几分揶揄:“你确定他信仰的不是钞票和美金?”
江叙:“……”
滚。
第20章 龃龉
没等江叙和沈方煜就这件事讨论出个所以然,大抵是两人杵在住院部的门口太显眼,一个路过的女人突然拽住江叙,问了句,“哎医生,您晓不晓得妇产科怎么走啊?”
江叙一愣,沈方煜把他的手机塞回江叙的口袋,不着痕迹地挡开女人的动作,略护在江叙身前,防备的姿态丝毫没有影响他脸上习惯性的笑。
“这位姐姐,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连声音都称得上温和而彬彬有礼,一听就忍不住让你把心事都说出来似的。
——沈方煜这人就是这样,特会做面子功夫,说好听叫情商高,说不好听叫左右逢源,闹得谁都以为自己跟他是朋友似的,连带患者都说他有亲和力,觉得跟他多聊几句天比吃药还管用。
也算是本事。
眼前的女人果然像是抓到了救星似的,丝毫没在意沈方煜刚刚实则并不算太友好的阻拦。
她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把鬓边散下来的头发卷到耳后,拉过旁边低着头看脚底的姑娘,对沈方煜说:“我找妇产科的江叙江医生,”她拍了拍身边的姑娘,又添上一句,“这是他妹妹。”
“妹妹?”沈方煜看了江叙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况且还是大着肚子的妹妹。
江叙一看就估出来约莫九个月了,快要临产了。
而那女人显然从沈方煜的话音里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又有些激动地望向江叙,“是绒绒啊,我是你姨妈,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说完她像是要像沈方煜证明她和江叙真的很亲厚似的,作势要去搭江叙的手腕。
江叙被她握住袖子的时候明显一僵,以至于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姨妈的称呼。
“绒绒?”沈方煜带着几分戏谑调侃他,“江医生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名儿呐?”
“……”江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后者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江叙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女人的话让他想起了两人的那通电话,连带着某个不太愉快的混乱早晨。
他看了沈方煜一眼,后者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意思是我都没吭声了你怎么还瞪我。
江叙默默收回目光,对眼前的女人客气道:“姨妈。”他的目光又挪向一旁看起来颇有几分局促的年轻女人,问候道:“丽丽妹妹?”
上回他这从没听说过的姨妈突然冒出来,说是要让他给自家女儿接生,后来医院里忙,他也一直没空和这便宜姨妈吃顿饭,只让他亲妈去解释了缘由。
自家出了个当医生的孩子,江母和其他大多数的家长一样,在外面特爱显摆这事儿,江叙提过好几次,显然他妈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之后那姨妈倒是再没联系过他,江叙工作忙,也早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她竟然找来医院了。
“哎呦!”听见江叙跟他们打招呼,姨妈眉开眼笑地把女儿推到面前,也不管刚刚他们彼此都没认出对方的尴尬,直接热情寒暄道:“可不是你丽丽妹妹嘛,你小时候还带她玩儿过呢。”
江叙看了一眼这个丽丽妹妹,确信他们的缘分要么是姨妈编出来的,要么就是他三岁之前的事儿,至少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俩人。
姨妈也不管现下就在医院门口,笑着从兜里拿出个红包就往江叙的白大褂口袋里塞。那喜庆的大红色格外醒目,丽丽妹妹的头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上回跟你打电话,听你嗓子哑得可吓人了,好在现在听着好多了,这是姨妈的一份心意,你拿去买点好吃的,可别再伤着嗓子了。”
听见嗓子哑,江叙像是被呛住了,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沈方煜在一旁八卦道:“你什么时候嗓子哑了,我怎么不知——”他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在某一天之后,江叙的话就变得格外少了,过了几天才恢复原样。
那时候他没太放在心上,然而现在……他可能知道江叙的嗓子为什么哑了。
沈方煜的眼神有些飘忽,半天都抓不着焦距。
好在江叙忙着把红包推回去,并没有留意到他的戛然而止的话音。
“姨妈,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这红包我们不能拿。”
说完他给沈方煜递了个眼神,后者极为配合道:“是真的姨妈,”他跟着江叙一起称呼,“要是收了钱,别说罚款了,恐怕他都没法儿在这儿干了,您要是闹得他工作都没了,那我们想帮您也帮不成了不是?”
他笑得真诚,却莫名让姨妈听出了一点压迫感。
她讪笑着收回红包,感叹了一句,“你们这儿是比我们那儿的医院管的严。”
见着她的动作,沈方煜开口道:“你姨妈真是通情达理,比我妈那可强多了,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人。”
话是对着江叙,可句句都是说给姨妈听的,果不其然,姨妈的脸色好了很多,再次将注意力落在这个方才她就颇有好感的年轻人身上,“您是我们家绒绒的朋友?”
沈方煜听到“朋友”两个字挑了挑眉,见江叙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才笑道:“我是江叙的同事,姓沈,您叫我小沈就行。”
他扫了一眼两旁,略压低了声音道:“姨妈,这儿是医院,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事,您可别再一口一个‘绒绒’了,不然铁定有人要开江医生的玩笑。”
姨妈原本是想借着这一句幼时的称呼拉近一下和江叙的关系,贸然听沈方煜这样点出来,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忙改口笑道:“是是是,江医生,我老糊涂说错话了。”
她对江叙道:“还是上回的事儿,你妈跟我说丽丽没在你们济华医院建档,就不能在你们医院生,我原先不知道A城这建档的规矩,本来都带着丽丽回去了。”
她顿了顿:“可昨儿隔壁那丫头说,她就是中途转到大医院去生的,只要肯找关系,就没有转不进去的医院,所以我这不是想着来找你帮帮忙,看能不能把我们丽丽转到你们院来生。”
A城每天都有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造访,产床产房更是供不应求,于是很早以前就有了怀孕建档的规定。
一般来说,在哪个医院建档,最后也是在哪个医院生产。这样医院能掌握患者的全部资料信息,也能更好地为产妇的生产做出安排。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转院,但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作为A城的王牌医院,建档都需要预约,并且还必须在怀孕十二周之前完成,早就不剩下多余的床位了,除了下级医院解决不了的疑难症转诊和临时急产,是不会接受任何临时转院的情况的。
这些他当时都在电话里跟江母说过,也让母亲都一一转述给姨妈了,听到又是这件事,江叙的头都大了。
医疗资源有限,不然济华也不会提出预约制。丽丽的检查报告他全都看过,适龄、单胎、没有并发症,孕妇和孩子的各项检查指标都很好,连剖腹产的必要都没有,挑不出一点儿需要临时换医院的毛病。
“这件事是真办不了。”江叙又把那些规章制度掰开了揉碎了跟姨妈讲了一遍,平时带学生都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患者换医院是自由的,但是床位和医疗资源只有那么多,如果他强行靠关系让丽丽插队,损害的就是其他遵守规则建档的孕妇的正当利益和公平了。
“……再者,转院也不利于医院掌握产妇完整的资料信息,更容易出意外。”江叙口干舌燥地说完,咽了口唾沫。
姨妈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讲完了,插上一句,“啊呀,你妈妈说你老师就是你们副院长呀,老师帮帮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江叙喉头一哽。
得,他刚解释了半天,显然姨妈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他不像沈方煜那样长袖善舞,让他处理这种人情世故简直是比让他熬夜通宵做手术还痛苦。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的时候,沈方煜忽然轻笑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丽丽,而后对姨妈道:“丽丽妹妹原本是要在哪个医院生啊,负责的医生是谁啊?”
“宿渠一医院,”姨妈道:“医生……医生是……”她想了想,半天没想起来。
“是王建成医生。”丽丽妹妹在她身后声如蚊呐道。
“哦,宿渠的王建成啊,”沈方煜勾起嘴角,“我认识他啊,姨妈,这王医生可厉害了,您运气真是好,我以前有个堂姐想找王医生人家还不收她呢,说得按看诊的日期来。”
他骤然一出声,说得姨妈一愣一愣的,连带着江叙都看了他一眼。
沈方煜自然而然地换上有些夸张的语气,“有王医生您还转到我们院来干什么啊,他的医术比济华好多医生都强呢,我和江叙还去看过他做手术,是不是啊江叙?”
江叙望着他,半晌没说话,然后在姨妈带着几分捡到宝,隐秘又不敢太雀跃的神情中,冷漠地保持了沉默。
“那你是说,你和绒——不是,江医生,都得跟着他学呢?”姨妈的语气隐隐有些激动。
“是啊,那可不得互相切磋,”沈方煜道:“您放心,我和王医生可熟了,今晚上就给王医生打个电话,嘱托他一定好好照看好令爱的胎。”
“哎呦,”姨妈一拍巴掌,“这可怎么感谢你啊,沈医生!您看你今天下了班儿有空吗,我请您吃个饭?”
沈方煜摆手道:“不用客气了姨妈,都是好兄弟,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事儿,瞧您说的,”他轻描淡写地笑道:“您快带着丽丽妹妹回去好好休息吧,按时产检,到日子了上医院去就行。”
“哎!”姨妈应声完又感慨道:“我们江叙真是什么福气啊,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江叙抽了抽嘴角,就听姨妈对他道:“等丽丽生了,你可一定要带着小沈来吃酒,到时候姨妈给你们煮鸡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