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见她这幅态度,不好再说下去,只能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怎么带孩子的你。”
那母亲一听见这句话眼圈就有些红了,赶忙去拍孩子的背,可小孩儿的哭闹总是不太讲道理,明明刚喂过奶,也没着凉,可就是哭个不停,寻不到缘故,反而她越哄孩子哭得越厉害。
“让我试试行吗?”沈方煜突然站起来,走到女人身边。
“啊?”
沈方煜扫了一眼江叙,对女人说:“我是产科的大夫。”
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人抬头看了看沈方煜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有些犹豫。
“你让他试试吧,”不堪其扰的大妈开口劝道:“反正这会儿在车上又没到站,你也不用怕他是拍花子的给你把孩子抱走了,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再说小伙子看着也不像坏人。”
“那……那多谢您了。”女人极其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沈方煜弯下腰,一手扶着孩子的脖子,一手托着他的屁股,把孩子接到了怀里。
那孩子看起来六七个月左右,长得挺胖,沈方煜抱得倒不算费力,任由小孩儿用肉嘟嘟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半卷起的袖口因为用力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他有节律地轻轻摇着孩子,让孩子贴在他胸口,小声哼着歌。
过了一会儿,那孩子还真的稍微安静了一点儿,沈方煜停止了摇动,把孩子抱到车厢连接处的窗边。
窗外的景色疾驰,传来低频而稳定的白噪音,那孩子像是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盯着看了一会儿,沈方煜也安静下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直到孩子彻底忘记了要哭,他才把孩子的头轻轻贴在他颈侧,没过多大会儿,胸口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大人有节律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是哄睡孩子最好的法宝。
他又抱了一会儿,确定孩子彻底睡熟了,才很轻地把孩子交回了女人手里。
“不愧是产科大夫,还真有两把刷子啊。”那大妈压低了嗓门儿夸了一句,女人也露出感激的神情。
沈方煜笑了笑,坐回江叙身边,见他的眉心还微微蹙着,“不吵了,还是睡不着?”
江叙“嗯”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看了沈方煜一眼,“那孩子睡了?”
“那当然,”沈方煜笑道:“就没有我抱着哄不睡的小孩儿。”
妇产科的大夫可没有哄孩子睡觉这种副业,江叙问:“你还哄过谁?”
“我大哥的孩子。”
“亲哥?”
“嗯。”
江叙意外道:“你不是独生子女?”
他出生那几年,正是计划生育严格的时候,江叙身边的大多数同学朋友都是独生子女。
“看,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沈方煜转了话头,“所以我可有经验了,要不我哄你睡?”
江叙翻了个白眼。
“试试呗,你不敢?”
两次翻车的江叙终于识破了沈方煜的激将法,“你少激我。”
“那你上不上钩嘛。”
江叙直接闭上眼睛,无视了聒噪的沈医生。
半小时后,越躺越清醒的江叙再次睁开眼,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窗外已经黑下去的景色。
“怎么?还是睡不着啊?”沈方煜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神色,伸出胳膊道:“我就说让你试试。”
江叙的太阳穴跳了跳,有点痛。
……算了,他想,试一下就试一下。
江叙面无表情地偏头靠到沈方煜胸口。
“你——”
怀里骤然一沉,先前还在打嘴炮的沈方煜跟被按下暂停键似的,突然就哑火了。
“试试看吧。”江叙破罐子破摔道。
胸口温热着,沈方煜怔愣片刻,才像是骤然回神似的,小心翼翼地掀起两人之间的护栏。
他僵硬地抬手笼过江叙,轻轻拍在他背上,突然有点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你心跳好吵。”江叙闭着眼评价道。
“那你……往上靠一点?”沈方煜咽了口唾沫,“可能是你耳朵恰好贴在心音听诊区。”
江叙贴着他往上挪了挪,靠上他颈侧,柔软的发尾扫在沈方煜下颌,沈方煜觉得就像一阵火从胸口烧到颈侧似的,眼下还有向脖颈之上蔓延的趋势。
“你是不是心动过速,”江叙就刚才听到的心音给沈方煜下了诊断,顺便附上了医嘱,“回去有时间去查个心电图。”
“嗯……好。”沈方煜满脑子浆糊地敷衍道:“可能是有点热。”
江叙没再出声了,沈方煜的脑子却越来越混乱,胸口侧颈真实的触感让他莫名地又想起了那些破碎的梦。
他深吸一口气,垂眼望向江叙。
男人此时无比真实地靠在他怀中,神情毫不设防,带着几分浅淡的疲惫,却无端有些勾人,他的呼吸落在沈方煜的脖颈上,在他的侧颈染上了一片红,要是江叙这时候睁开眼,或许还能看见他鬓边的薄汗,和那张神情并不平静的脸。
没敲门冒犯过江叙一次之后,他虽然没有刻意和江叙保持距离,但也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让人心猿意马的回忆。
他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让江叙不高兴。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江叙对他莫名其妙的吸引,可现在那些被压抑的东西仿佛又卷土重来,甚至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沈方煜突然有点佩服柳下惠,人家抱着一个异性都能坐怀不乱,他只是抱着同为男性的江叙,怎么就生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以前也不是这么禁不住撩拨的人啊,况且江叙还没撩拨他。
沈方煜想不明白,他一个直了这么多年的直男,到底为什么会对江叙有这么多的旖念。
或许江叙说的对,他确实应该去医院看一看,做做检查,但不是去看心脏,而是去看看男科。
江叙显然不知道沈方煜心里头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沈方煜穿的很薄,身上温度有些高,但靠着睡觉正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沈方煜的呼吸声似乎略有些重,但这样的声音却格外催眠,没一会儿就让他觉得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闻到了沈方煜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尾调有点温柔的甜味,像是缠绵过后的清晨,给人一种放松而舒缓的安心感。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靠着这个味道把那个小孩子哄睡的。
沈方煜喜欢用香水,也喜欢在家里点熏香,但因为他用的那些味道都很淡,江叙有点鼻炎,一直没什么感觉,每次沈方煜拉着他欣赏,他都无动于衷。
可或许是因为挨得太近,他今天居然闻见了。
柔和的香味包裹着他,年轻的气息像是初雨后的青草上,绽出了一朵挨一朵的蓝风铃,风一吹,花就会微微摇曳。
不对,江叙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好像并不是他第一次闻见沈方煜身上的香味。
上一次,他们似乎也挨得很近,那时的味道似乎比现在要更加浓烈,张扬而暧昧的气息里,仿佛还混杂着厚重的酒香。
然而他来不及想清楚后文,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梦里的蓝风铃开了一片,层层叠叠,随风摇曳,最后化成了一个男孩蓝颜色的校服。
朦朦胧胧的,江叙想,好像似乎……还是个熟人。
第55章
江叙的父母是在车站接到他们的,看到江叙身边还有个男人,他们显然很意外。
“小沈?”江母还记得他,是个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但挺讨人喜欢的孩子,她热情道:“你钱还清了吗?”她记得沈方煜的家乡也是在B市,“你是和小叙顺路回家?”
“多谢叔叔阿姨关心,”沈方煜笑着含混掉第一个问题,刚要回答第二个问题,江叙忽然道:“他跟我一起回去。”
“啊?”江母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恢复语气道:“没问题没问题,家里有空房间。”
“打扰你们了。”沈方煜礼貌客气了一句,却也并没有说他为什么要住到江家。
江家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回家的车上有些微妙的沉默。
江叙很忙,平日里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回来,这突然说回来,时间又这么赶,还带着沈方煜……
之前消下去的疑虑,又有冒头的趋势。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江叙他们在车上吃过,江家父母也早结束了晚饭,惯常的嘘寒问暖后,江母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江叙脸上,似乎想看出一些端倪。
大抵是察觉到了母亲的视线,没有等江母疑惑太久,江叙直接开门见山道:“爸,妈,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
客厅里,江家父母坐在中间的长条沙发上,而江叙和沈方煜并肩坐在侧面的老式沙发上。
“什么事啊?”江母被江叙的慎重闹得有些莫名的心慌,她拿了个苹果打算削皮,“刚回来水都没喝呢?先吃点水果再说?”
“不用了,谢谢妈。”江叙抿了抿嘴唇,嗓子有些发干。
沈方煜不动声色地借着衣服地遮挡握住江叙的手,大概的确需要鼓励,江叙并没有挣开他。
他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汗,但声音很平静。
“你们还记得那个M国怀孕的男人吗?”
江父局促地搓着手,江母的神色也有些紧张,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望向江叙,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关切道:“怎么了?”
“我和他……”江叙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继续道:“遇到了同样的意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江母的声音有些发颤。
江叙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然后在江母瞪大的视线中说,“就是这个意思。”
江家父母闻言呆滞了良久,仿佛不能理解江叙话中的意思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江母才神情恍惚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小叙?那新闻……那不是新闻吗?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
看见江叙默认,她无法克制地扫了一眼江叙的腹部,又像被烫了似的收回目光,半晌她蹭地站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是个男人啊小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啊?”
“我不相信。”她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去拉江叙,沈方煜猛地站起来挡住她,把江叙护在后面。
“阿姨——”
这一声称呼,让江母终于从怔愣中短暂地分出了一点神,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沈方煜,“你……”她很快反应过来,指着沈方煜的鼻尖道:“所以你来这里、你——”
“他也是孩子的爸爸。”江叙直接回答了她。
江母眼前一黑,扶着心口,仔细搜寻着过往的回忆,然后望着沈方煜艰难确认道:“高利贷?”
沈方煜低下头,“编的。”
“老婆死了?”
沈方煜咬了咬牙,“也是编的。”
江母喘了两口气,手指颤抖道:“有个女儿?”
“……这是真的。”
江母崩溃地看了一眼江叙,声音也开始疯狂颤抖,“在我们家……小叙……的肚子里?”
沈方煜咬了咬下唇,“嗯……”
江母转身对着江叙扬手就是一巴掌,江叙猛然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他睁开眼,发现沈方煜拦住了他母亲的手,把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叔叔阿姨……有什么矛盾都可以交流,别动手。”沈方煜说。
“交流?交流个屁!”
儿子遭遇意外,江母一腔情绪不知该如何发泄,此时就像找到倾泻口一样全部落在了沈方煜身上:“你他妈都让我儿子怀孕了你还有脸说话!你给我滚一边去。”
“是,都是我的错,”沈方煜抢白道:“您要打就打我,别动江叙。”
“花言巧语你假惺惺什么呢!你以为你是别人的儿子我就不敢打你?”
显然这会儿沈方煜给二老的好印象已经完全没有了用处,儿子就是最大的逆鳞,江母现在就像一只被偷了孩子的母老虎,只想咬死虎穴里的沈方煜。
“行,您打,”沈方煜说:“只要不是打江叙,我绝对不还手。”
江母听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越过沈方煜,努力和他身后的江叙对上视线,恨铁不成钢道:“他就是这么把你骗上床的?江叙!你要是我儿子就别躲着,你给我、给你爸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是我们俩喝多了,发生了意外,”江叙站起来对江母道:“没有人骗我。”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江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根鸡毛掸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沈方煜。
“同事。”江叙说。
江母直接一掸子打在沈方煜的背上,沈方煜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的确像他承诺的一样没有躲。
“妈!”
江叙往前一步把沈方煜拉到一边,江母追上去,拿鸡毛掸子指着沈方煜的鼻尖,“你接近小叙到底安的什么心,图钱?还是图我们家小叙?”
“他住进我家就是为了照顾我,他也不图我什么,这真就是一个意外。”江叙情绪有些不稳。
沈方煜:“阿姨……”
“你闭嘴!”
江母骂完沈方煜,又看向江叙,眼里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江叙偏开脸,“我也不想。”
“这孩子不能处理掉吗?”江母说:“既然你都说了是意外——”
“不能。”江叙丝毫没有犹豫地打断她。
“江叙,”江母情绪激动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会毁了你一辈子的,以后你怎么成家,怎么找老婆,你让我怎么跟别人解释我的儿子会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