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喝了口水,压住了眉宇间那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飘飘道:“也就刚谈。”
“哎,”于桑宛如他江老师的事业粉,显然比江叙更操心他和沈方煜的胜负,“那是你对象好看还是他对象好看?”
江叙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科室离他最远的那个工位,工位上没人,搭着一件靛蓝色的外套,那外套是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江叙给沈方煜买的,笔是第一天。
沈方煜眉眼生的明丽,冷色调的靛蓝恰好能把他身上身上那股张扬劲儿压一压,衬得人很白,也不抢戏,就很赏心悦目。
江叙回忆了一下穿着那件衣服的沈方煜,对于桑道:“反正我对象特别好看。”
而这位特别好看的对象正在手术台前和章澄唠闲嗑,病人刚打完麻醉,他一边确认患者麻醉情况,一边听章澄说:“你知道吗,这两天我听了个特别离谱的八卦,关于你的。”
“什么八卦?”沈方煜不在意道:“我可从来不拈花惹草。”
章澄顿了顿,欲言又止道:“我听说你和江叙谈恋爱了?”
沈方煜:“?”
刚刚还云淡风轻的男人忍不住偏开脸咳嗽了两声,强作镇定道:“你听谁说的?”
“大学班里同学。”
章澄遭遇了一次持枪抢劫,自认简直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劫后余生之后恨不能嚷嚷地全世界都知道。
先前他因为医院有事,没去参加返校同学会,他抓着从前的老同学哭诉的时候,那老同学一边是安慰他,一边是为了吃瓜,给他讲了讲同学会上发生的事情。
结果这老同学也是个没参加同学会的二手瓜主,一手消息全靠道听途说,起初是说江叙怒气冲冲地拽着沈方煜的手突然就走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江叙在会场和沈方煜牵手,再传了几个人,就变成他们在谈恋爱了。
章澄听的这个版本还算早期,进展速度更快的版本里,他们已经成了私底下恋爱十几年,却不得不为了维持卷王人设含泪和对方竞争的青梅竹马。
甚至因为黄斌在参加完同学会之后突然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道歉说他不应该造谣江叙,还澄清他之所以跟女朋友分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最后又说了句感谢沈方煜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有机会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导致还有人编排:那天江叙踹黄斌是因为后者说他胖,而他不是真的胖,是怀了沈方煜的孩子,所以沈方煜才会去找黄斌打抱不平。
章澄跟沈方煜说完,连瓜田中心的本人都惊呆了,“这个传出来怀孕的是谁?”
要是他拿了预言家牌今晚就可以去暗杀了。
“好像是以前咱班的那个第三名。”章澄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也太夸张了,他们还问我知不知道点什么,说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有一手消息,我人都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方煜顿了顿,略去了黄斌那一截,简略道:“我办了件事,有点冲动,江叙生气了,就把我拽走了,没那么复杂。”
“江叙拽,你就走?”章澄目瞪口呆道:“靠,我看不起你,沈方煜你还能不能有点胜负欲?”
沈方煜手里动作没停,但丝毫不影响他在即将陷入麻醉状态的患者和章澄面前秀恩爱,“看不起就看不起吧。”
反正哥有对象。
沉浸在热恋里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基本的胜负欲,满脑子都是都是今早站在家门口,低着头认真给他扣衣服的江叙,柔软的发梢搭在他的额头上,一抬手就能把人抱个满怀。
哦,还有查房的时候,江叙站在门口看他的那一眼。
那会儿江叙原本在训学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学生又不好好扣扣子,从第一颗就错了位,江叙眉心一皱就开始输出:“你这扣子怎么回事?”
结果他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江叙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就对面前的学生改了口:“……还挺特别。”
慌慌张张都准备好接受批评的倒霉学生一愣,然后就发现素来带教严格的江老师越过他走到前面,把这件事轻飘飘揭过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个性的错位扣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挺特别的意思是……江老师喜欢这样的?”
总共就扣了两颗扣子的沈医生在他耳边意味深长道:“也可能是爱屋及乌。”
以前的沈医生纯粹是嫌麻烦,不爱认真扣扣子,现在的沈方煜不扣扣子完全是为了吸引某个强迫症来帮他扣。
当然,这策略也不是总有效。
譬如晚上江叙正在刷牙,沈方煜非要穿个半扣不扣的衣服在他附近晃悠,跟养小孩似的帮忙扣了几天扣子的江叙终于忍不了了,隔着镜子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扣不好你那破扣子我明天就把你所有衣服都拿去把扣子绞了换成拉链。”
沈方煜从背后抱他,“那你就帮我拉拉链。”
江叙面无表情地吐出牙膏沫,直接祭出杀手锏,“你晚上别进卧室了。”
那天他们从酒店回家之后,沈方煜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理直气壮地爬上了江叙的床,虽然因为有一个江叙在,在床上的睡眠质量并没有比在沙发上好多少,但沈方煜显然是打死都不肯回去睡沙发了。
江叙躺上床的时候,就看见沈方煜老老实实地扣好了睡衣扣子,带着几分试探推开了他的门。
他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微仰着头,很轻地点了点头,通过安检的沈方煜登时躺到他身边,一点儿没耽搁时间的把人搂在了怀里。
江叙半靠着他,沈方煜坐起来,抬手帮他揉肩揉腰,偶尔搭一两句话。
“今天你跟章澄说什么呢?”江叙忽然偏头问。
这俩人从手术室出来,江叙就见着章澄一直在沈方煜身边说什么,说着说着吧,还时不时看他一眼,实在是相当微妙。
沈方煜勾了勾嘴角,“说你好看。”
“说实话。”
“你好看不是实话?”沈方煜没皮没脸道:“这在我心里头是最靠谱的客观真理了,比CNS和四大刊的论文都真。”
“不过这些论文也没那么真,”沈方煜说完又感慨道:“之前顶刊发表的结果重复率低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江叙让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糊弄得没了脾气,成功转移话题的沈方煜看着江叙一副无奈的样子,心软得都快化了。
“对了,”他望着江叙的侧脸,忽然提到:“我今天看见个东西,想着得跟你说一下。”
他拿出手机,点出一张图片递给江叙看,那张图是一幅画,画面里的两个男人一个背对着只露了个后脑勺,另一位面对着他,虽然脸部打了码,看起来依然十分眼熟。
江叙显然很意外。
“有个朋友下午忽然来问我,能不能认出来画里的人,说看背景有点像是咱们医院。”
“这是……”
沈方煜提醒道:“你那个相亲对象来找你那天。”
江叙微微蹙了眉,就听沈方煜继续道:“她说她是在网上看见的,我就问她要了发图的那人的账号,确认了一下,画这幅画儿的就是你那相亲对象。”
他想起来,当时喻欣好像的确说她是个画师,还要给他画画,不过当时他就拒绝了。
“我跟那朋友打了个哈哈,说不认识,”沈方煜说:“又联系那姑娘把图删了,我看她微博上说她是照着照片画的,就跟她提了提偷拍不好,让她把照片也删了。”
“哦……”
虽然并不喜欢被偷拍,但江叙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小事,况且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问题都已经被沈方煜解决了,沈方煜其实没必要跟他提这些。
然而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方煜一眼。
这人是跟他邀功呢。
后者被看出来了也丝毫不尴尬,脸不红心不跳地拈酸吃醋:“我想着那毕竟是你的相亲对象,还是得跟你知会一声,而且拍就拍吧……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照片,她怎么就不拍我正脸?”
江叙回忆了一下那天莫名其妙抽风的沈方煜,突然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喜欢我。”
沈方煜显然不打算按套路出牌,他反问了一句,“是不是我喜欢你越久你越高兴?”
江叙没吭声,沈方煜唇边染上笑意,贴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我从出生就喜欢你,我出生的时候就惦记上你了,都惦记二三十年了。”
江叙常常觉得,跟他当死对头和不当死对头的沈方煜完全长着两张嘴,同样是跑火车,一个是往他气头上跑,一个是往他心坎儿上跑。
他其实挺嫌弃沈方煜这动不动就拿情话砸他一脸的作风,但他又很自闭地发现他真的吃这套。
相当不争气。
后者扫了眼他染上粉的耳根,睨着他的神色贴心道:“没事,你要是被哄开心了想笑就笑,不用忍着。”
他收起替江叙按摩的手,揽过他的肩,“不过这个事儿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拍组照片吧。”
“什么照片?”
“婚纱照啊。”
江叙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结婚。”
“你说跟我认真在一起,我可就奔结婚去想了。”沈方煜说:“怎么,你不是这么想的?”
江叙横了他一眼,沈方煜却已经自顾自构思起来了,“去拍芙蓉花吧,多有纪念意义,那可是咱俩重逢的地方。”
江叙提醒道:“木芙蓉现在不开花。”
“也没说要现在拍,”沈方煜惯会抓他话里的细节:“你这是答应现在就跟我结婚了?”
江叙:“……”
眼见着估计再惹江叙就该恼了,沈方煜从善如流地换了话头,“花没开没事儿,那儿不是有一块咱俩挂上去的牌子吗,那红的跟结婚证背景似的多好啊。”
“或者去网吧,就B市我们从前碰上一块儿打游戏的那个网吧,还能去玩几局游戏。”
江叙有点犯困,他扒拉开沈方煜的胳膊侧躺下去,“网吧关了。”
“这你都知道?”沈方煜惊讶完,跟着他一起面对面躺下去,“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挺惦记我的,你是不是也出生就暗恋我?”
“……”江叙很想吐槽,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方煜这么恋爱脑。
“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说。
沈方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故意揶揄道:“那你还叫我哥?”
江叙让他噎了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当时他逗沈方煜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就是于桑那本书里写,要多给对方一些被尊重的感觉,最好要从称呼里就体现出来。
江叙在沈先生、沈老师、沈教授、沈医生里仔细挑了挑,最后举一反三想出来了个“哥”。
心里没想那么多的时候,这个称呼也没什么,现在俩人躺一张床上以恋人的身份闲聊的时候,再想起这句“哥”,江叙的脸突然就后知后觉地烧起来,偏偏沈方煜还不依不饶,哄着他道:“你再叫我一次呗。”
江叙偏开头,“想都别想。”
被拒绝的沈方煜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江叙顿了顿,心软道:“那你说个别的。”
沈方煜一点儿没多犹豫,跟早就算好了似的开口:“那你让我抱着睡,行吗?”
江叙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其实,他和沈方煜也不是没抱过,但是在床上抱和在床下抱,其间的意味多少还是有点不同。
当然,江叙他自己并不知道他睡着了会有抱人的习惯。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沈方煜往前靠了靠,抬手绕到江叙背后,把人一把拢进怀里,结果还没靠太近,身体就让江叙的肚子给拦住了。
然后莫名被打扰的笑笑怒气冲冲地隔着肚皮给了不知轻重的爸爸一脚。
见证这一切的江叙忍不出低笑了一声。
江叙的头就抵在沈方煜的胸口,他一笑,震动隔着胸腔传到沈方煜身上,后者身体很轻的一震,心里忽然让看不见摸不着的幸福感给塞满了。
沈方煜低下头,把额头和江叙的额头贴在一块儿,恨不得把人揉进心里。。
“艾伯特最近又给我发了不少资料,他说等手术成功了,会在跟我通话分享经验。”他低声道。
“嗯。”
“我们的笑笑肯定会好好的。”
“嗯。”
“江叙,”沈方煜的手搭在江叙身上,轻轻摩挲着,却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把我香水泼床上了?”
“嗯……嗯?!”
沈方煜的怀抱很安逸,听着耳边传来的话,江叙闭着眼,一直在酝酿睡意,直到沈方煜忽然问出这句,刚刚还有点犯困的江叙一下子清醒了。
他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就听沈方煜继续道:“我从那天回来就觉得床上味道特别浓,还以为是幻觉呢。”他认真吸了吸鼻子,问:“你能闻见吗?”
江叙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故作镇定搪塞道:“是你身上的味道吧。”
“我身上的味道?”沈方煜愣了愣,“你之前不是说有鼻炎闻不到吗?”
江叙卡了卡壳,对他道:“你离我太近了。”
“哦……”沈方煜真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善解人意道:“那我往后退点吧。”
他说着作势要松开手,却不料江叙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他睡衣的下摆。
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江叙觉得自己大脑有一秒钟的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