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怂恿,果然有人开口:“他说你是野种,还害死了你亲妈。”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把江献震得头脑发昏,明明日光正盛,他却觉得发冷。
大脑停止运转,江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们事实确实如此。
刘卓重新享受被簇拥的感觉,一手揽着一个同伴,说:“谁跟这种人玩,小心克死全家!”
说完便大摇大摆带着那些人离开了。
当晚,傅博渊在门口从黄昏等到深夜,他自己都在门口把作业写完了,都没等到哥哥回家。
杨惠在隔壁院子里冲他招手:“圆圆,太晚了快回来。”
傅博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马上回去。”
说完就想跑出去找哥哥,却在半路刚好遇上。
江献头发乱七八糟,还沾着褐色的泥土。左脸被打的肿了起来,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白色的运动外套也脏得不像样。
傅博渊吓了一跳,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问:“哥哥怎么了?!”
江献被一只比自己小许多的温热手掌牵住,愣愣地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他还以为这么晚了,圆圆肯定也不在了。
男孩儿牵着他往邻居家走,江献停住脚步拒绝:“我不去。”
圆圆抬头盯了他一会儿,说:“那哥哥先回家,我去拿药过来。”
江献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一溜烟跑远了。
他行动迟缓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圆圆留了门。
全身都酸涩又疼痛,骨头都快散架了。
江献打架出了太多汗,外套都粘在身上极其不舒服,烦躁地一下脱掉扔在床边。
门被推开,江献下意识想去捡衣服,却已经来不及了。
圆圆惊诧地盯着自己的胳膊,抱着小药箱呆呆地走近,眼睛红了一圈问:“哥哥怎么这么多伤?”他吸吸鼻子,快要压不住哭腔,“今天为什么又打架?”
江献心力交瘁,不想解释:“你还太小了,不懂。”
小男孩打开药箱,拧开碘伏,撇撇嘴问:“哥哥是失恋了吗?”
江献“噗嗤”一笑,一天的坏心情被驱散了大半。但大幅度的表情牵动了面部伤口,他拢起手去捂,觉得新鲜:“你还知道失恋?”他用擦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圆圆的头发,“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小屁孩儿?”
—
傅博渊手里的冰袋渐渐融化,他又去厨房换了新的冰块。
江献实在想不出来还要怎么哄,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到底怎样做,你才不会生气?”
傅博渊终于舍得开口:“昨晚那样。”
江献脑子里的画面差点儿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去,幸好他及时拐弯,意识到对方是想让自己叫他“哥”。
“没门儿。”江献利落地拒绝,“换一个。”
傅博渊沉默一会儿,说:“除了我,哥以前还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抬头对上目光,“实话实说。”
江献双手抱在胸前,忍着笑回答:“Erudite。”
傅博渊给他消肿的动作顿时停住,幽怨地说:“如果哥想一直网恋也不是不可以。”
江献忍俊不禁道:“开玩笑的。”逗狗狗真的很有趣,他想了想说,“中学时喜欢过一个人。”
傅博渊握住他小腿肚的力气逐渐收紧,委屈又不甘心:“对方很好吗?”
江献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受伤时他不可能对我生气,还一直叫我哥哥,声音可甜了。”
他强压着嘴角,眼睛却染上笑意,“不像某些人,还要让我叫他哥。”
第39章
眼看傅博渊嘴角又耷拉下去,江献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凡事都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他说:“骗你的。”
坐起身,拿了纸垫在傅博渊被打湿了的裤子上,边擦边说,“就一个。”
冰袋上融化了的水滴落在傅博渊的牛仔裤上,晕出一圈深色的痕迹,冰冰凉凉的,他却一点儿不在乎。
听到江献说完后,绷直僵硬的嘴角渐渐放松下去:“冰敷得差不多了。”他扭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我抱哥去睡觉。”
江献被公主抱了好几次,都快习惯了,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张开手大方说出自己的需求:“抱我。”
聪明的omega懂得在必要的时候示弱,以及不经意间撒娇!
傅博渊把冰袋扔进垃圾桶,又细心地把手上的水擦干,才弯腰把江献抱起来。
边走边目视前方,大义凛然道:“需要我今晚在这儿陪你吗?”
江献余光瞥见他通红的耳根,手在他后脑勺上rua了一把,故意问:“你想干嘛?”
“没有!”傅博渊眼神慌乱地躲避着,说话都结巴了,“怕你……晚上想去卫生间,崴了脚不方便。”
虽然傅博渊平常及其主动,爱搞突然袭击,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撩,会不自觉占了下风,有些害羞。
但自从上次在医院,他不小心蹭了一下傅博渊的胸,对方就能激动地在卫生间里带伤解决生理需求。
再到后来提出解约、临时标记,都是自己明确示意对方可以这样做,傅博渊反复确认后才会释放本性。
江献就懂了,其实真要干点儿什么,自己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不然对方只会停留在言语上的试探。
狗狗表现得好,自然要给点儿奖励。
他被傅博渊放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后往旁边挪了挪,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那你今晚睡这儿吧,晚上我起夜更方便。”
“啊?”傅博渊站在床边,手局促地抓着衣服下摆,寻求他的再次确认,“真的吗?”
江献把另外半边被子掀起来,自己也不再多说,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太困先睡了。”
他闭上眼睛后,听觉就更加灵敏了,在心里默念一二三,身后果然响起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卧室灯被关掉,房间归于平静。
江献经常熬夜,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但他知道傅博渊作息向来规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
他小心翼翼翻过身,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轻薄月光,用目光描摹傅博渊的轮廓。
盯着看了一会儿,对方忽然动了一下,江献屏住呼吸身体僵硬,怕吵醒他。
傅博渊也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侧躺过来,调整姿势时胳膊往旁边一搭,恰好卡在了江献的腰间的凹陷处。
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江献觉得那块儿皮肤在迅速升温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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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群“朋友”孤立后,梧桐树下乘凉的位置也被刘卓霸占了。
八月实在太热,江献白天无处可去,只好待在家里。
临近傍晚,他在闷热的房间里,耐着高温写了一天数学题。
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体内的水分丢失太多,他实在受不了,提着空壶想去厨房接水喝。
刚走出房间,恰好碰上江宏实从外面回来,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刚和人吵完架。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想立刻退回去,免得碍眼。
没想到江宏实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骂:“刚接到你那个爹的电话,问我要钱,又他妈看见你,晦气不晦气!”
骂完一通,“砰”一下摔上门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献站在原地手指扣着壶把,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些亲戚的冷嘲热讽和莫名迁怒,但因为在同龄人的圈子里一直都是中心人物,能适当弥补一部分空缺。
可他现在除了圆圆,什么都没有了。
他目前寄人篱下,也理解江宏实因为女儿的离世性情古怪。
所以就算心里憋了多少火,都不可能冲着江宏实发泄。
江献不停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
“草。”他憋得难受,眼圈通红,手扶在门框上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水壶被“啪”一下放到地上,江献返回去一把扯过外套跑出了家。
天色渐晚,半空中许多小飞虫在盘旋,江献听见老梧桐树那边吵吵嚷嚷笑声不断,他头也不回顺着小路往湖边跑。
那天和刘卓他们打完架,他也是自己在湖边坐到好晚才回去。
等到了湖边找了块儿石头坐下,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月亮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周围晕出一圈温柔的光。
江献收回视线低下头,却瞟见湖里也有月亮,但他连虚假的光亮都无法触碰。
跑得又出了一身汗,头发黏在额头上难受极了,他起身想下去洗把脸。
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献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身体被猛冲过来的力量撞得失去重心,顺势往后退了几步,脚边却刚好绊到石头——
“扑通”一下,他被推进了湖里。
“我……操!”
江献毫无防备,湖水瞬间涌入鼻腔,整个人都还懵着不知道怎么回事,闭着眼在水里挣扎着,熟悉的呼救声就在自己身边响起。
“呜……呜,哥哥……救我!”
江献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用手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发现圆圆就在自己旁边不停扑腾。
纤细的胳膊在水面拍起阵阵水花,半张脸都淹在了水面下。
他赶紧游到圆圆身后,双手插过腋窝,把小孩儿拖着往岸边移。
好在距离不远,在江献力气用尽之前,总算是把两个人都弄上了岸。
江献会游泳,惊吓也只停留在一开始被推下水的时候。
可小男孩却好像吓呆了,坐在石头上颤抖,鼻腔里的水还没排干净,一直甩头试图让自己舒服点儿。
像一只甩水的小狗。
外套吸了水变得很重,江献脱下来拧干搭在树枝上,问:“你跟着我过来的?”
圆圆用手揉着鼻子,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出门时看到哥哥跑过来了,所以……”
江献坐回他旁边,把小男孩还在滴水的头发挤干:“那你推我干嘛?”
语气没有半分责怪,单纯是觉得好奇。
小孩儿抬头却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盯着他说:“我以为哥哥要跳湖。”
他说完抽泣几下,似乎在强忍情绪。
江献看愣了,抬手拍他的背帮忙舒缓心情。
但是好像根本没用,圆圆“哇”一声哭出来,把江献吼得一愣,手停在他的后背上不知所措。
“本来……想抱住哥哥的,没想到……把哥哥推下去了。”圆圆哭得话都说不完整,人也一抽一抽的,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似乎心有余悸,“哥哥对不起。”
江献手收了回来,帮他把眼泪擦掉,自己吸吸发酸的鼻子,也有点儿想哭。
嘴上还是安慰道:“没有怪你。”
他偏过头看着湖中心发呆。
傅博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盯着的地方是月亮的倒影,问:“哥哥喜欢月亮吗?”
江献摇摇头说:“那是假的。”
“什么假的?”傅博渊没听懂,又怕他拿之前的话来搪塞,提前说,“哥哥好好解释我就懂。”
江献笑了一声回答:“湖里的月亮是假的,根本碰不到,月亮也不会发光。”
身边的小孩儿沉默着,若有所思地左顾右盼,突然猛地窜起来,往草丛里跑。
江献跟着站起来,周围都黑黢黢的,只有蝉在树上聒噪地叫着。
怕他乱跑受伤,江献皱眉喊到:“回来。”
圆圆却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在草丛里寻找什么。
没等他脾气发作,小男孩双手拢在身前小心翼翼走了回来。
江献有些好奇,问:“你捉的什么?”
傅博渊把双手举起来捧到他面前,江献微微弯腰,透过指缝,看到手心里一只亮闪闪的昆虫在飞舞。
“萤火虫会发光,我也帮哥哥抓到了。”
小男孩漆黑的瞳孔颤动着。
月亮被云掩住,萤火虫在手心乱撞,他的眼睛才该是这片夜色里最温柔的光。
—
江献往前蹭了蹭,枕到了傅博渊的枕头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缩短。
呼吸交缠间,他确定傅博渊已经睡熟了,才轻轻把对方的刘海撩了上去,看见那道隐秘的疤痕。
他左手撑在枕头上微微起身,低头在疤痕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用气音小声说:“谢谢你。”
腰上的手也随着他的动作上移,傅博渊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半睁着眼睛问:“哥是要去卫生间吗?”
江献摇摇头,乖乖躺回了被窝里:“没有,你睡吧。”
傅博渊半睡半醒间管不了那么多,闭上眼睛,把江献往怀里搂了搂,嘴里却念叨着:“但我听见你刚说话了。”
江献鼻息间是熟悉的朗姆酒味儿,竟然涌起了归属感。
疲惫占据全身,他眼皮也开始打架,在失去意识之前,嘟囔了一句:“我说,我想住进你眼睛里。”
第40章
江献并没有因为脚伤耽误拍摄,每天按时到片场。
倒是剧组非常体贴,主动调整了进度,让之后半个月内的拍摄,镜头大多集中在江献上半身。
他可以不用久站,不那么严格的情况下,导演甚至让他坐着拍。
江献一开始拒绝这样的特殊待遇,正常拍摄坚持了几天,脚腕的淤血愈发明显,肿包也没有消退。
走路一瘸一拐,上下班全靠傅博渊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