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照顾江献,对方几乎住在了他的房间。
这天收工后,傅博渊拿出活血化瘀的药,倒在掌心搓热了,才放到江献脚腕处轻轻按摩着,他边揉边说:“剧务老师刚刚通知,明天拍摄暂停一天,我陪哥去医院拍片子。”
江献之前逞强不去,但这么久没好转,这会儿底气明显不足。
他余光偷瞄着傅博渊,对方最近比他起得早睡得晚,正常拍戏工作也一点儿没耽误,偶尔还会打很久的电话会议,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很重要的工作。
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但是从来没听他对谁抱怨过。
江献有点儿心疼,提出要求说:“你明天在房间休息吧,一起去医院太引人注目了。”他说,“童远这两天恰好在梧城医院出差,我打车直接去医院找他就好。”
眼看傅博渊张了张嘴还要争辩,他赶紧抢先开口:“不然我不去了。”
傅博渊只好闭嘴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江献在傅博渊怀里醒来时,看到对方下巴上青色的短小胡茬。
他小心翼翼地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移开,傅博渊却在感觉到动静时,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下意识问:“要去卫生间吗?”
江献小声说:“我要去医院了。”
最后他是被傅博渊背到车上的。
梧城医院门口,童远难得休息没穿白大褂,套着牛仔外套靠在柱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打着哈欠寻找发小的身影。
看到江献带着口罩和黑色渔夫帽,一瘸一拐走来时,他赶紧迎上去扶住,嘴上却不依不饶地吐槽道:“你只心疼你男朋友,怎么没见心疼心疼你朋友我啊?”他边走边说,“出差都还要当工具人。”
江献耐心听他念叨完,才问:“是不是先去挂号?”
童远直接把他扶到了骨科,说:“我收到消息就提前给你挂了专家号,直接去拍片就行。”
好在医生看了片子说没有骨折,只是肌肉拉伤需要静养。
最后童远开车把他送回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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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约》两位主角经验丰富又很敬业,拍摄进度比原本预估的快了不少。
三月底,少年时期的故事就拍到了尾声。
高中毕业时,沈晚汀因为腺体缺损决定出国做手术。
他一个游移在人群之外的人,破天荒参加了当晚的同学聚会。
因为顾若舟也在。
或许是离别的氛围加持,之前孤立排挤过他的人都主动向他道了歉,并且搂着他的肩膀,豁达地“以酒谢罪”。
结束时,女生们红了眼眶,男生们满身酒气勾肩搭背互相拥抱。
沈晚汀被抱得沾染了一身酒气,也醉了似的鼓起勇气,向清醒着没沾一滴酒的顾若舟讨了个拥抱。
“卡。”导演话音刚落,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导演通过扩音器说:“江老师演得真好,这一条过的效率太高了!”
江献没有系统的科班培训,演这样的感情戏大多都是靠情绪带入。
他还沉浸在情绪里,一时半会儿没抽离出来,下巴放在傅博渊肩膀上不想移开。
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早就不似十年前那样纤细瘦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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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南城一中开学的日子在逐渐逼近。
江献思考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圆圆说这件事。
离开前两天的晚上,圆圆趴在桌子上写数学题。
因为个子矮,脚点不到地,又细又白的腿就搭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心情似乎很好。
两个月过去,江献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也不需要天天穿着外套。
江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了几天都没想出合适的铺垫,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直说:“我后天就走了。”
圆圆的腿顿时停住,扭头不解地问:“哥哥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江献逃避般地移开视线,其实他可能才是最舍不得离开的人。
不知不觉间好像习惯了对方每晚从不缺席的等待,被那样单纯又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他会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爱着的。
“我要开学了。”江献低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指,“以后不回来。”
“啪嗒”一声,圆圆手里的笔掉落在桌上,和木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江献把手放进兜里,都准备好掏纸给小孩儿擦眼泪了。
没想到圆圆愣了几秒后,只是盯着他问了句:“那哥哥会想我吗?”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觉得嗓子被哽住了根本说不出话。
第二天江献没有出门,在房间里等待着圆圆的到来,顺便收拾好自己仅有的一小包行李。
他其实想主动去邻居家找小孩儿,但他从来都不是个讨长辈喜欢的人,怕去了给人家添堵,只是坐在窗前眼巴巴盯着草丛。
圆圆等了他一个夏天,他等这一天也不算什么。
可江献从天亮等到天黑,直到晚上九点,平常应该是圆圆回家的时间,他都一直没等到熟悉的身影。
他有点儿坐不住,起身倒了杯水在窗边踱步。
“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江献凝重的表情顿时消散大半。
赶紧跑去开门,却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门外神情焦急。
两人五官轮廓都和圆圆很像,江献一眼认出来是他的父母。
一时间有些紧张,揪着裤管艰难开口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女人虽然焦急,但说出来的话很得体:“请问圆圆今晚来找过你吗?”
江献诚实地回答:“没有,我也一直在等他。”
“他下午就跑出门了,说要去山上。”女人越说情绪越激动,“但是现在都没看到影子。”
男人扶住她的肩膀,推推眼镜:“我们现在准备去找他,想请你帮忙一起,可以吗?”
江献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临走还不忘拿了一个小手电筒。
三个人找了一圈,连湖边都去过了,依旧没看见人影。
只剩山上没有去。
两位长辈对这里的地形也不熟,黑黢黢地上山太危险。
江献看出来圆圆的妈妈一直在强忍着情绪,这会儿已经濒临崩溃了。
他说:“叔叔阿姨,你们要不回家看看他是不是回来了,我自己上山找找看。”又补充道,“我去过很多次,路都很熟,不用担心我。”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夜里人们陷入沉睡,但山上的动物却到了活动时间。
蝉依旧在树上叫得人心烦,小路边的草丛偶尔有动物窜过的声响。
江献边走边喊,急得出了一身汗,嗓子都快喊哑了,终于听见微弱的哭泣声。
“哥哥……呜呜呜我在这儿。”
他立马加快速度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手电筒打出凌乱的光不停寻找。
光照到石头边的小孩儿身上,他怀里抱着什么,额头上却有明显的血迹。
江献急急忙忙跑过去,有些生气:“你大晚上跑山上干嘛?”他把圆圆的头发轻轻撩起来一点,看到发际线处的伤口。
“你摔了一跤?”江献皱着眉,又瞥了一眼脚,问,“是不是脚崴了走不回去?”
圆圆眼睛里盈满了泪,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回答:“头在石头上磕破的。”他身体抽了一下,“我怕黑,是……迷路了回不去。”
他胳膊松开,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江献眼前。
是满满一玻璃罐的萤火虫。
江献不可思议地问:“你捉了一晚上这个?”
圆圆紧紧拽着他的衣角,说:“因为哥哥明天就走了,我想送哥哥礼物。”
最后江献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了家,还和两位长辈道了歉。
江献精疲力尽,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家刚要关门,却被人拍了一下腰。
一转身,圆圆又跟着他出来了,头上还贴着一块儿纱布。
江献有些惊讶:“你怎么跑过来了?”
圆圆回答:“我今晚要跟哥哥睡。”
江献没有拒绝,两个人轮流洗完澡后,挤在那一张小小的床上。
他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但圆圆却喜欢黏在他身上。
大夏天仿佛一个小火炉睡在旁边,江献却舍不得推开。
圆圆钻在他怀里,细瘦的小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嘟囔着说:“我想快点长大。”
江献昏昏欲睡,却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长大就可以娶哥哥,和哥哥结婚。”
江献“噗嗤”一声笑出来,瞌睡都没了:“你都还没分化,就想那么多?”
圆圆不满他的笑,坐了起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我搜过了,结婚要给聘礼,那罐萤火虫够娶哥哥吗?”
江献笑得肚子疼:“够,那我等你长大。”
圆圆慢慢弯下腰,凑到他耳边,悄咪咪说:“哥哥之前不是问我喜欢谁吗?”他说,“现在哥哥知道了吗?”
去市里的公交第二天一早就发车,俩人一夜没睡着。
天亮时圆圆还是哭了,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江献就带着个大型挂件洗漱完,还要兼顾给挂件擦眼泪。
但最终还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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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出不了戏的情况很常见,尤其是情感高潮的剧情。
工作人员也都非常专业地没有打断他们,留他们自己慢慢抽离。
傅博渊抬手想抚摸他的脊背,江献感觉到腰间的力气松懈,急忙开口阻止。
他鼻尖泛酸,说:“别走,再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才看到有小天使空投了月石,但是后台看不见是谁投的,在这儿感谢一下,啾咪!
第41章
“抱够了吗?”
傅博渊侧过头,在江献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片场布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好多工作人员都陆续离开,就他们俩还站在原地拥抱。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本来想等这两个主演出戏,等得低头盯着手表不停抖腿。
助理问了句:“您是要去卫生间吗?”
导演无奈地起身,挪动脚步走到两人旁边,他们依旧没有分开。
他犹豫半天,轻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地开口:“今天收工早,我们晚上有个聚餐,两位老师有时间吗?”
江献身体一僵,这才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傅博渊,从怀抱里脱离出来。
傅博渊顺着他的动作泄了力气,目光转向导演,说:“不好意思,我积压了不少工作要处理,所以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赶回南城,今晚得收拾行李,恐怕没办法参加。”
江献猛地抬头望向他,满眼震惊。
早知道就再多抱一会儿了!
导演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又转向江献,满怀期待地问,“江老师有时间吗?”
江献耷拉着嘴角,指指傅博渊,说:“我得帮他收拾行李。”
导演:……
你俩不是早就已经分手了吗?感情自己白等了这么久!
他自己灰溜溜离开了片场。
拒绝了导演后,两个人回各自的保姆车换私服。
江献走到车外,看见杨路一脸凝重地站在旁边,随口一问:“怎么了?”
杨路攥着手机说:“公司好像出了点儿事。”
午星娱乐作为业内比较老牌的娱乐公司,不管是危机公关还是抗风险能力,各方面都是非常成熟的。
江献只是旗下的签约艺人,顶多也就是知名度较高,但也没有权利和义务去考虑管理层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傅博渊。
他换上自己的薄款白色卫衣,又飞快跑到了傅博渊的保姆车上,生怕对方先走了。
没等人家开口询问,他就拿了杨路的说辞来搪塞,冠冕堂皇道:“我们公司出了点儿问题,所以我坐你的保姆车回去。”
傅博渊靠在椅背上,拍了一下午戏实在口渴,刚喝完一瓶水。
听完江献的解释,他觉得有趣,问:“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江献撇开头:“没有。”他懒得找理由了,干脆破罐破摔,“我就想坐你的车不行吗?”
傅博渊忍不住笑:“我没说不行。”
江献脚崴了之后,为了方便照顾,傅博渊已经很少回自己的房间住了。
电梯里他把十五、十六楼都按亮,说:“我房间东西很少,很快就下来。”
江献却没有回应。
“叮。”
电梯到达十五楼,直到电梯门关上,江献都站着一动都不动。
傅博渊瞥他一眼,从自己说明天一早要回南城,对方就一直闷闷不乐。
因为江献得留在梧城,补拍之前受伤时没有拍的全身镜头。
电梯再次打开,江献跟屁虫似的紧跟在傅博渊身后,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傅博渊收拾行李非常有条理,卧室、客厅、卫生间一个个来。
江献就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傅博渊很不习惯这样的江献,明明对方最受不了尴尬和沉默。
他一转身,直直撞进对方琥珀色的瞳孔里。
里面是晕不开的不舍和依恋。
傅博渊想到很久之前自己去A国出差收拾行李,江献也是这样的状态,只不过现在表现得更加明显直白。
他想活跃一下气氛,开口说:“是还没出戏吗?”傅博渊把废弃的牙刷扔掉,“要不再抱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