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奶奶还能动,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没吵架。”
“那就是小双儿又欺负小夏了,我都听到了,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声音大吗?动不动就吼啊叫啊,学学小夏,多斯文多稳重。”
钟星惟往床上一躺,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明天吧,明天汤知夏要过来,明天再说吧,一定要说。
初八是个好日子,钟星惟一大早起来翻奶奶的老黄历,上曰:今日宜嫁娶、祭祀、塑绘、开光、出行、解除、理发、整手足甲、动土、安床、开池、放水、扫舍。
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当然,也包括表白。
钟星惟都计划好了,等两位妈妈在一楼做饭,爸爸还没回来,奶奶在客厅看电视,他带着汤知夏出去,去到离家附近不远的小公园,找个少人的地方向他表白,如果汤知夏不想出门,那就直接把他带到三楼卧室,关起门表白。
早饭一过,钟星惟听见门铃响,从三楼飞奔下来,边跑边嚷:“妈,我去开门!”
开门前钟星惟还特意理了理头发,门打开,不见汤知夏,只有姚菡梅一个人,“阿姨,知夏没来?”
“这不,我给你奶奶做了点点心,低糖版的,快到你家了才想起点心没拿,让知夏回去拿了,得晚点到。”
“他坐公交车回去吗?”
“可不。”
钟星惟又跑回去拿家里的电动车钥匙,“妈,我去接知夏。”
姚菡梅赶紧拉住他,“不用了,外头挺冷的,今天比前些天都冷,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可能会下雪,别瞎跑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接,待会儿会来的。”
冯念春把一兜蒜往钟星惟怀里一塞,“成天风风火火的,把蒜给我剥了,待会儿给夏夏做他最爱吃的蒜蓉虾。”
钟星惟无奈,只得坐在沙发前帮着剥蒜。
奶奶抱着火炉,招呼姚菡梅过去坐,“过来陪我看会儿电视。”
没过两分钟,奶奶靠着沙发睡着了。
冯念春给老人盖上毯子,小声道:“老太太这几天没休息好,白天晚上都没睡好,没什么精神。”
姚菡梅接话:“老太太睡眠一向挺好,是不舒服还是?要不要叫医院来看看?”
冯念春压低声音:“没有,这大过年的,老太太不肯让医生上门,让她去医院也不肯,非得说年头去了医院兆头不好,一年都要往医院跑,拗不过她,等过几天再哄着她去。”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奶奶突然接了一句:“看什么医生,我这是心病,医生管不了。”
钟星惟被奶奶吓一跳,“奶奶,您没睡啊?”
“睡了,但耳朵没睡,听着呢。”
姚菡梅笑着说:“婶,您别想太多,孙女嫁了,孙子这么大了,没什么需要你挂心的,您健康就是所有人的福气。”
老太太闭着眼,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我哪是操心我家的事,我是替我那老姐妹叫冤,老天不长眼,可怜她唯一的孙子,才十九岁,人就没了。”
钟星惟听得手一抖,问他妈:“妈,奶奶说的是谁?”
冯念春也叹了口气,“是刘婆的孙子,奶奶的同乡,以前那孩子还跟刘婆一起来过我们家,你可能不记得了。”
“她孙子怎么了?”
“没了,自个儿跳楼的,就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年三十那天晚上跳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钟星惟问。
姚菡梅也跟着叹气,“我也听市场的人说了,听说是消息被封锁了,不让传,据说每天晚上都有家属在大厦楼下哭,凄凉啊。”
冯念春拍了下钟星惟的头,“你整天在家琢磨你那破手机,你能听说什么,再说了,大过年的,谁整天把这种事挂到嘴边说。”
姚菡梅说:“那孩子据说是个好苗子,学习好,会弹琴,长得又高又帅,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条绝路,可怜父母了。”
冯念春说:“我们关起门在家说,那孩子父母我也认识,夫妻俩都是高知识份子,孩子也争气,从不让父母操心,直到今年寒假,孩子父母突然把孩子送到了一个什么拓展机构,据说是帮助孩子戒网瘾,纠正孩子早恋的机构,年三十把孩子接了回来,谁知道接回来才半天,孩子就出事了。”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接过话头,“这不是他们夫妻头一次送孩子去了,孩子奶奶说暑假也送去过,孩子奶奶心疼孩子,跟那两夫妻说让他们不要这么逼孩子,他俩就是不听,非说孩子不学好,要被送去管教。”
钟星惟实在不敢相信现在还有这种事,忙问:“奶奶,那孩子是为什么被送去?因为喜欢玩游戏还是因为早恋?”
“孩子奶奶也不知道,还是这回孩子回来跟奶奶说的,他跟奶奶说,他喜欢上一个人,一个男孩子,孩子的父母知道后觉得孩子疯了,非说孩子是心理不健康,得去接受教育,早知道这样,你管孩子喜欢什么,管他男的女的,活着最重要。”
奶奶说完叹息着上楼了,“我上去躺会儿。”
钟星惟的心跌到谷底,试探着问冯念春和姚菡梅,“妈,阿姨,如果你们是那孩子的母亲,你们会怎么做?”
冯念春瞅了他一眼,“我倒是不会送我的孩子去哪种地方,之前电视里都报道过,那些都是摧残人性的,孩子送去基本等于毁了自己跟孩子的关系,我只会把你锁在家里,让你哪里都不能去。”
姚菡梅想了想,才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既不会打我的孩子,也不会骂他,更不会威胁他的生命,只会怪我自己没教育好他,没脸去见他父亲,我不会逼迫孩子,我会自己爬上高楼跳下来,如果我的儿子喜欢一个男生,那我只能去死,也只能我去死。”
冯念春哎呦一声,“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十点了,我先去煲汤。”
“我去给你帮忙。”
剩下钟星惟一个人坐在客厅,如坠入万丈冰窟。
第42章 愚人节的表白
作者有话说:回忆快结束了,这章够不够长长长…感谢前面帮捉虫的宝宝们,爱你们!
汤知夏到的时候跑得一头汗,把要给奶奶的点心放到茶几才问道:“姨,星哥呢?”
“咦?刚刚还在那儿剥大蒜,这会儿人不见了,你上楼找找。”
“好。”
汤知夏跑到三楼,钟星惟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门没锁。”
“怎么了?感冒还没好吗?”
“好了,”钟星惟盯着他,没有铺垫地问:“汤知夏,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汤知夏探了探他额头,“不烧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嗯,最重要的是我妈妈,她养我不容易,她一直说我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其实我也是,妈妈在我就有家,其次就是你……和奶奶,阿姨,叔叔他们,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有意把你排在第二位的,是妈妈真的是无可替代的,我对你们的爱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汤知夏,你真的很好。”
“怎么突然这么感性,受什么刺激了?你这样怪可怕的。”
钟星惟一秒恢复前态,“逗你玩的,看你一本正经的,试试我在你这小没良心的心里份量重不重。”
汤知夏笑道:“那你失望了没?”
“还行,不失望,排第二挺好的。”
“离吃饭还有一会儿,要不要看电影?”汤知夏问。
“好。”
电脑屏幕上播了什么电影钟星惟根本没在意,他把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压制他那颗躁动不已的心,他想,这辈子大概只能做兄弟了。
吃饭时冯念春见钟星惟没怎么动筷子,便问:“这么多你喜欢吃的菜,怎么不动筷子?”
姚菡梅说:“孩子不是感冒了吗?早知道给他煮点粥,感冒没胃口。”
冯念春说:“感冒早好了,早上喝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俩包子,突然就焉焉的,也不知道哪根筯不对,孩子大了,跟妈不亲了,问也不说。”
姚菡梅打趣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我们家知夏还不是一样,经常一个人偷着乐,也不知道乐什么,成天抱个手机神秘兮兮的。”
汤知夏抗议道:“妈,哪有。”
冯念春给汤知夏夹了个鸡翅,“该不会是恋爱了吧?我那些个同学的孩子,初中就恋爱了,我们这两孩子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莫不是保密工作做太好,我们当妈的没发现,小夏,你比较诚实,你说,你星哥在学校有没有恋爱?”
“没有没有,阿姨,是真没有,有人喜欢他,他没答应。”
“那你呢,小夏,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汤知夏脸一红,“没有!”
钟星惟无奈道,“妈,你说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吃饭吃饭。”
春节过完,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在奔腾的暗涌中静悄悄的发生着变化,承受着这变化的不止钟星惟,还有汤知夏,钟星惟强行把那股蹿起的火焰灭了下去,假装若无其事的跟汤知夏继续扮演着哥哥弟弟的戏码,汤知夏能感觉他变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开学几天后他终于明白了,那种不适感叫作“疏离感”,钟星惟虽然还是跟他一起放学,会借他笔记,会给他带东西,只是不如春节前亲密了,具体表现在不跟他勾肩搭背,不跟他一道上厕所,不抢他东西吃,不让他穿他的衣服,汤知夏虽郁闷,也没太往心里去,还以为是前面冷战的事后遗症。
汤知夏这边没什么反应,陈億铭却看不过眼了,义愤填膺地抢过汤知夏准备给钟星惟的烧麦,“给他带的?那不如喂狗,狗还冲你叫两声,你给他,他还对你甩脸子,给我,我吃。”
“一时间不知道你是骂他还是骂你自己。”
陈億铭咬了口烧麦,等咽下去才说:“你别岔开话题,他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冷淡,就一个寒假,你们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啊,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要知道就好了。”
陈億铭吃太快,噎住了,用力捶了两下胸口,“你那什么,还没告诉他?”
“没。”
“诶我说汤知夏,我就看不惯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喜欢他就告诉他,告诉他了,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替你揍他出顿气,咱以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他要是喜欢那就万事大吉,总比你一个人在这瞎琢磨的好。”
汤知夏心虚的看着四周,课间教室人不多,没人注意这边,他踢了陈億铭一脚,“别在教室说这个,我会跟他说的。”
钟星惟从洗手间回来时,陈億铭还趴在汤知夏桌上跟他说着话,钟星惟坐回座位,看似盯着书,眼睛却时不时偷偷向后瞟,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天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只要一靠近汤知夏,他就情不自禁的想抱他,亲近他,像现在这般克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汤知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搬东西,钟星惟双手插兜低着头从后门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跟冒失鬼陈億铭撞了个满怀,钟星惟夸张地往后一退,用力拍打着身上,十分嫌弃地说:“眼睛没带?”
陈億铭往门口一站,腿往门框一搭,“我的眼睛是用来看人的,狗之类的东西,看不见。”
钟星惟正烦着,一听他这话二话不说上前拎住他衣领:“换个地方。”
陈億铭甩开他的手,撩了撩头发,“小操场。”
小操场这会儿没人,两人早积怨已久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多时了,陈億铭把校服往地上一甩,勾了勾手,“谁先认输认是孙子,我今天非得打得你满地爬!”
钟星惟把书包挂在旁边双杠上,袖子往上一撸,“别废话,来!”
刚架好架势还没开打,追上来上汤知夏远远地喊:“你们要干什么?”
汤知夏喘着气站在两人中间,“有、有话好好说。”
那两人相互对峙着,还是钟星惟先妥协,把袖子放下来,拿下包挎在肩上,说:“看下汤知夏的份上,这次算了。”
陈億铭不乐意了:“嘿,搞笑了,谁要你看在他面子上,我才是看他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要不是因为你是他喜……”
汤知夏一把上前捂住他的嘴,对钟星惟说:“你先走吧,我等会就来。”
钟星惟没作停留,大步离开。
汤知夏松了口气,放开陈億铭,陈億铭后知知觉:“我操,嘴快了,差点说出来了,不好意思啊同桌,所以说了,你要快点跟他讲清楚,我怕哪天我一嘴快给你捅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也别再打架了,都高二了,能成为同学也是缘分,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汤知夏一直在想要怎么跟钟星惟说,直接说吗?他会把汤知夏当成神经病吧,他们生活的范围内并没见过真实存在的同性恋的存在,汤知夏也是从网上才知道有这个群体的存在。
一直到三月底,正巧4月1周日,姚涵梅一大早差汤知夏去钟家和对街的陈阿姨家送她做的肉丸,陈阿姨一直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他过去时陈阿姨的女儿递给他递给他一块三明治,“小夏,你来了,快尝尝,我做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姐,不用了,我吃过了。”
“给姐点面子嘛,你看,我做了很多,见者有份,快吃吧”
汤知夏不疑有他,接过一口咬下去,“唔!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