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就被逮了个正着。
他欲哭无泪地挪过去,垂下脑袋乖巧认错:“我错了。”
李锋遒把炸鸡放在桌子上:“饿了?”
“有一点。”
“那就先吃吧。”
池霁和不敢置信地抬头,李锋遒已经把包装拆开了,拿出手套给他套上。
李嘉衡还像根木杆子似的杵在一边,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被李锋遒碰过的手也有点发烫:“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锋遒对旁边的弟弟视若无睹,仔细地帮他戴好。而李嘉衡像是也非常习惯这种无视,自己搬过小板凳,随便擦了擦手就拈起一块炸鸡腿。
这两兄弟之间的相处状况看着奇怪,但池霁和也说不上来更具体的感觉,他自己也没有对兄弟姊妹的记忆,本能地觉得这不太像一般兄弟之间的交流方式。
“小心烫。”
池霁和见他解开扣子坐到一边:“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我哥从不吃这些。”李嘉衡上下两排牙飞快地啃完了鸡翅。
“很好吃的呀。”池霁和朝他伸了伸。
李嘉衡知道他哥那万年老头养生一样的习惯,怕池霁和受挫,正准备开口,就见他哥张开嘴,咬住了那个黄灿灿的炸鸡块,还喝了他嫂子递过去的冰可乐。
是哦,李嘉衡默默闭上了嘴, 回想起刚才他哥给人小心戴一次性手套的样子。
那绝对是李家史上百年不遇的魔幻奇史。
早听说这个嫂子不一般,能让他哥这种钢筋浇铸的铁人绕指柔情。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李嘉衡心里啧啧称叹。
刚叹完,想起自己那破烂事儿,他就诶声。
“怎么了?”池霁和找到投喂李锋遒的兴趣,也没忘记了这位小客人,“味道不好吗?”
“不是。”李嘉衡眉头紧皱,看了看他哥,正巧他哥也看过来,给他心里冻了一个激灵。
李锋遒把池霁和喂的鸡肉咽下去,擦了擦才淡声问:“是你找我的事?”
“嗯。”
“吃东西的时候就好好吃,不要胡思乱想。”
“不是……”李嘉衡看着面前这个会吃炸鸡块的哥,以及旁边似乎很能“治哥”的嫂子,觉得在这个环境下说出来,可能比两人面对面在书房里干坐着更容易。
于是他小心翼翼发问:“哥,我能现在说吗?”
“说吧。”李锋遒微微抬了下巴,“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擦干净手。”
“能就这么说吗?”李嘉衡哭丧着脸,“我有点儿紧张。”虽说他闯祸都是找他哥善后,但他哥有时候真挺怵人的,不过比他爹好,不动手揍。
“诶呀。”池霁和胳膊肘捅了捅李锋遒,转而对李嘉衡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李嘉衡内心顿时充满了感动,点点头:“嗯!”
“什么困难?”池霁和继续柔声道,“能告诉我们吗?”
“就是,之前不是老有个人找我茬儿吗?”李嘉衡说,“哥我之前也和你说过,还记得吗?”
“记得。”李锋遒很快回忆起来,“但是你说不需要我做什么。”
“是,我就觉得,咱俩的仇和怨,告家长让你出面也不大好意思。”李嘉衡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没擦的手,颇为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李锋遒和池霁和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打断他。
“之前,他也就扣我分儿,和我打架,有时候吵一下。”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但是,那天篮球赛结束!他!他!”
他他了好几声,李嘉衡也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面皮涨得通红,声音反而弱了下去:“我们庆功喝了酒,不知道哪个孙子把我和他放一间房了,然后,他就捅我了。”
池霁和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时候?他捅你了?拿刀?没报警?”
“不是那个捅。”李嘉衡耳垂都红透了,“就是,那个,下面,我,咳……”
李锋遒言简意赅:“你们发生性关系了?”
“啊?”李嘉衡支支吾吾,“算是吧。”
“他强迫你的?”
“嗯,嗯……也,我们都喝酒了。”最为难的事情讲完了,李嘉衡剩下的也全盘托出:“之后我请了几天假,然后想着要把那孙子弄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躲,我不小心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了,他腿就断了。”
他和贺风行俩人是没少打架,但还没打过这么大的。他老爹又时不时想和贺家攀点关系,李嘉衡怕这事儿被他爹知道,结果贺风行那小子说可以替他瞒着,但是不仅要李嘉衡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贴身照顾,还要好了之后继续那啥。
“我看他真是想得美!”李嘉衡生气地扯下一大块腿肉塞进嘴里。
池霁和目光探究:“你在你们学校是不是校霸?”
李嘉衡被他这一问弄得有点懵:“算吧,不过我们也没那么中二。”
“但我还是有点势力的。”李嘉衡补充道。
“那……贺风行是学霸?”
“他?”李嘉衡嗤之以鼻,“也就那样吧。”也就考个校第一罢了。
这熟悉的设定套用完成,池霁和觉得这一切都不再扑朔迷离,这简直是他刚入手的这本小说的现实2.0版本。
“他喜欢你。”池霁和非常笃定,“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哈?不可能。”李嘉衡完全不信,“我俩都特别讨厌对方,真的,嫂子,你别不信,他恨不得一棍子敲死我我也想一刀捅死他。”
“那你想怎么做?”李锋遒问。
“我也没想好。”李嘉衡说,“我就是不想被他使唤。”
“这件事情我会找人和他谈一谈的。”
“诶等等。”李嘉衡为难起来,“他的腿确实是我弄断的,我也得负责。”
池霁和思考了一下:“或许你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不可能!”
“那你也可以继续照顾他,他现在受伤了,想怎么做也是你来决定。”
“对啊!”李嘉衡眼睛一亮,“我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报复他!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嫂子,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李锋遒轻咳了一声,他立刻领会过来:“池哥,池哥。”
虽然池霁和感觉自己什么也没说,但见李嘉衡一副已经顿悟的样子,他那点想继续说的话就收了回去,改成了:“小衡啊。”
“嗯?”
“你刚刚没洗手。”
第三十七章
送走迷茫又自己想通的小朋友,池霁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迷朦着眼往李锋遒身上靠。
李锋遒把他身子摆正:“过来。”
“干嘛?”池霁和犯困有点迷糊,顺手抓着他的衣角跟在身后。
“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忘记了。”池霁和万分心虚,去抓住他的手指,和他十指交缠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李锋遒从来不会对他严厉,探寻真话的时候,目光也只是平静地凝视着。
池霁和避开他的目光:“好嘛,我就是想回来游泳。”
“小池。”李锋遒把手指抽出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和他对视着,“你下水之前不喜欢热身,又喜欢在里面憋气,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如果你一个人在家,不小心呛到了,或者腿抽筋了,你有想过会发生什么吗?”
池霁和现在在大部分事情上都有一种孩子气的偏执和贪玩儿,大概真的如陈路德所说,他能够很清楚敏锐的感觉到李锋遒对他的纵容,所以总是从来不会小心翼翼,偶尔任性得让人头疼。
“对不起。”
认错总是快。
让人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可是我今天认认真真做热身了,小衡可以作证。”池霁和仰着脸。
见李锋遒没有再说话,他脸上露出一点不安的表情:“你生气了?”
“没有。”李锋遒努力尝试筛选之后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担心你。”
“对不起。”池霁和抱住他,“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啦?”
“Andy告诉我的。”
“哦。”这个叛徒,明明他都没有告状呢。
李锋遒不知道他还想着要找Andy理论,拥着他被水冲得微微发凉的身体:“去睡午觉。”
“你下午不用工作吗?”
“今天是周六,可以不工作。”
“那上周六就工作了。”池霁和略有不满,“我上周六想看电影的,可是你上班,我就和你一起去了。”
“我不知道。”李锋遒有点意外,“上周六吗?”
“对啊。”
“你没有和我说。”
“可是早上起来,你又要上班。”池霁和撅嘴,“Andy说你每天都很多工作,特别忙的。”
“我不知道你想看电影。”李锋遒低声说,“我去工作……”
他想了想,把事实客观描述出来:“去工作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如果你想去看电影,我也会和你一起去看电影。”
“真的吗?”池霁和不解,“为什么会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除了工作怎么会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呢?
应该说除了工作,就有很多事情能做才对。Andy就会和他说工作真是讨厌,想要环球旅行,想要去看音乐剧,想要睡大觉。
李锋遒每天要看很多很多文件跟合同,每一个看起来都比今天Andy给他看的要更多更乱。如果是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工作的。
“你不知道。”李锋遒无法对他解释那些无法建立的联系、他所身处的这个既定框架和那些早已经成为固定模式的习惯。
“那你喜欢工作吗?”
假设以池霁和为喜欢的参照物,那么答案很明显。
“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这么累啊?Andy说你以前总是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他想不通,“你这样太辛苦了。”
“如果挣钱很难的话,那我也可以快点去工作。”池霁和认真地说,“Andy说我的画是很贵的,我可以画画,我们现在还开了新的画室,也能挣钱的。”
孩子式的发言,孩子式的天真。
却比任何大人的承诺都更诚恳。
好像他被浇铸成了这个偌大李氏的孤独的承重柱许多年,忽然有一棵柔软的藤攀攀爬而上,对他说,我也可以坚硬一点,替你分担这些重量。
李锋遒嘴角浅浅向上扬起:“好。”
池霁和有点兴奋:“那我就告诉Andy,我下周也回去工作,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每天工作那么久了。”
“没事。”李锋遒按住他要发消息的手,“不用着急,等你恢复之后再说。”
“可是……”池霁和忽然想起一个自己从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凑近李锋遒,小声问,“老公,我治病的钱不会很贵吧?”
“不会。”
“那就好。”池霁和深知自己此刻就是颗“小米虫”,如果不能够赚钱,还要花掉很多钱的话,那岂不是让老公更辛苦了?
“上周想看的电影,这周还有吗?”李锋遒问他,“如果你想看,我们明天可以去。”
“真的吗?”
“嗯。”
“我看看哦……”池霁和睡意全无,腿蹬开被子坐起来,口中碎碎念,“其实电影可以晚一点看的,我觉得我们白天也可以去玩,Andy说有一家新开的陶吧,我们可以自己做一对杯子,还可以做碗,家里的碗太白了,都没有可爱的小动物……”
李锋遒把他的碎发别到耳后,揽住他的肩膀:“好。”
第三十八章
宋助理这两天接了不知道多少个来自李家各支旁敲侧击的电话,作为总裁特别助理,他一向被人视作李锋遒的心腹。而李锋遒最近这段时间不仅在工作日减少了工作时间,连双休都不去公司了。
一群群的人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跑来他这儿询问原因。
宋助理哭笑不得,又心中腹诽这群老骨头,坐在家里就能白白得利,现在竟然还觉得不满起来了。
他把这件事情当成玩笑一样讲给李锋遒听,自家上司毫不在意:“下次再有这种电话,不用理他们。”
“那我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宋助理笑道。
不管怎么样,那些都是公司的股东,面子上要过得去,没必要搞得难堪。
李锋遒也不会要求下属都和他自己一样,略略颔首。
宋助理与他共事多年,对他非常了解,也深知他这段时间的反常,没忍住开个玩笑:“您周末不会是和池先生约会去了吧?”
李锋遒落笔的字迹微微一偏。
约会。
算是吗?
大概是吧。
他并没有为这个越界平时工作的问题有所不满,“嗯”了一声。
宋助理觉得这个简短音节仿佛带着神光,把他老板这个枯树上新开的桃花都照亮了,晃得他眼晕。他识趣地没再多问,转手拿过来两张音乐剧的票:“朋友给我的,我也没那个艺术细胞欣赏,您带池先生去呗?”
“谢谢。”李锋遒并没有和他客气,收下了那两张票。
“感觉怎么样?”纳德医生问他。
“有一点朦胧的印象。”池霁和说,“但是不是很清楚,有点模糊。”
“回忆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说之前的头疼?或者是其他的反应?”
“没有。”池霁和说,“就是有点想不起来,总是差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