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压力不仅只来自于转行了,还有生存,梁锐希不敢再分心想七想八,越发专注地投入了复习状态。
公司里可能存在的危机是梁锐希自己悟出来的,没有告诉周琰,但周琰看出了他在几日来产生的变化,比如以前梁锐希回家还会看看手机,与他说笑两句,现在一到家就会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在写字台前一专注就是三四个小时。
周琰也非常配合他,除了睡前把人搂在怀里揉一揉亲一亲,都不再给对方其他方面的压力。
倒是一日临睡前两人聊起萧芷的婚事,婚宴在近,梁锐希问他是否要去参加。周琰说不去了,也跟萧芷解释过,他身为“前男友”去了不合适。何况那天刚好有个民事案开庭,周琰是要出庭辩护,也走不开,便叫律所里的同事在法院外给他录了个祝福的视屏发了过去。
说这些话时,两人躺在床上,周琰将梁锐希挽在自己的臂弯中,说罢还偏头亲了亲他的耳鬓,仿佛这世界上需要惦记的只有怀里这一个了。
七月入暑,三伏天一过,整个城市都成了个大熔炉,只要在没有空调的地方,人们就像是在火上被炙烤。
梁锐希每天六点准时起床看书,八点十五分洗漱,吃周琰为他准备好的早饭,接着坐地铁上班,到公司后花两三个小时处理完工作,接下来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能留给司考复习。
自那天发现他在备考后,贝卡分配给他的工作也减少了一些,像是对他的行为有着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而这样的纵容也给了梁锐希极大的鼓励。
他一开始还挺顾及同事们的眼光,其实部里也有好事者知情后调侃过他,问他这么用功是不是想离职跳槽另谋高就,搞得他很尴尬,又怕到时候考不过叫别人看了笑话。
可渐渐地,他脑子里就全被考试这件事占据了,对别人的眼神、评价都不甚在乎了。此时再听同事们说什么,他也是一笑而过,反正他该做的工作都没落下,领导也没说什么,别人怎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晚上六点下班,梁锐希会在第一时间去往地铁站。
上下班的地铁上,他会看看来去匆匆的行人,放空一下大脑。
到家后,周琰有时已经在了,两人便一起吃个晚饭,聊聊他复习的内容,如果周琰不在,他就自己叫个外卖,吃完洗个澡便进卧室复习,一直到十一二点上床。
每周六去酒吧唱歌,梁锐希唱的也不再是情歌,而是《追梦赤子心》《奔跑》《倔强》这类节奏鲜明的励志歌曲,搞得到场的客人被他唱得热血沸腾,下单结账都结得豪爽起来……
梁锐希也借着这些歌为自己鼓足劲,好在下一周全力以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的生活便越来越纯粹,仿佛是回到了高考前那一阵,每天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可他并不觉得累,因为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一件事,他不用再去想别的,反倒感觉比较轻松。
七月底的时候,楼上的李奶奶家的外孙回了国。
一日周琰为犒劳梁锐希连月复习辛苦,带他去外面吃了顿好的。两人回来时和对方在楼道里碰上了。
“咦,你们是不是住二楼的周律师和……梁先生?”那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见他俩神情迷茫,才想起来介绍自己说,“哦!我姓江,我外婆就住在你们楼上,她姓李。”
周琰反应过来,之前李奶奶也单独找他聊过,他有印象:“你好。”
那小江生的浓眉大眼,也是个开朗的小伙儿,笑起来居然很有李奶奶脸上那种精神态。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梁锐希见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就感觉这家伙跟周琰他们是同一类人。
几人走到二楼周琰家门口,那小江便顿住脚步:“我最近也打算在这个小区买个二手房,外婆总跟我夸周律师家的装修简洁干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参观参观。”
周琰一怔,笑说:“择日不如撞日,都到门口了,不如你现在进来看看?”
“真的么?”那小江一喜,却又忐忑道,“可我都没给你们带什么见面礼。”
“都是邻居,不用在乎这么多礼节。再说,李奶奶也总是给我们送吃的,我们都记着她的人情。”周琰看向梁锐希,梁锐希也没什么意见。
等进了门,他只说了句:“我先进去复习了,你们聊吧。”
小江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对周琰道:“你男朋友好酷。”
周琰有些讶异对方对梁锐希的称呼,又莫名为那句不经意间的“男朋友”感到喜悦,不由莞尔道:“他最近在复习准备司考,时间不多了,可能心里有压力,顾不上招待你。”
小江“嘿嘿”一笑:“没事没事,我也蛮喜欢有个性的人。”
第43章 临江勒月
周琰的家收拾得很干净, 这种干净又并非样板房那种满是人工痕迹的摆饰,而是具备生活气息的干净。
比如茶几上夹着便签纸的专业书籍,沙发靠上未来得及收起的一件外套, 还有墙上挂着的“每周记事”白板……但除了平日里常用的, 整个空间又透着一股极简的美, 目之所及处看不到一点污乱的杂物。
其实能毫无准备地邀请别人进门参观,就说明屋主本人也对自己的居家环境极其自信。周琰和梁锐希都不喜欢囤积东西,加上房子又小,每周一次大扫除, 周琰都会把不用的东西处理掉,才能让家里保持这样的状态。
“怎么称呼?”周琰给他泡了杯简易的袋装红茶。
“我叫江勒月, 悬崖勒马的勒, ”江勒月接过茶水道了谢, “叫我小江或者叫我全名都行。”
“临江勒月?”周琰赞道, “这名字很有诗意。”
江勒月眼眸微睁:“周律师真厉害,从小到大,就只有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这么解读过, 你是第二个,”他又开怀地解释, “这名字是我外公起的,他是个历史迷,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古诗词。其实我他说,我这名字中间那个字是多音字, 还能念成‘江lei月’……”
周琰想起一句诗, 虽说不是同声调, 但音很接近:“人生如梦, 一樽还酹江月?”
江勒月张大嘴巴, 这回直接用瞠目结舌的表情表达周琰带给他的惊诧。
歪打正着,周琰颔首感叹:“以酒祭江月,老爷子好气魄。”
“周律师,你可太有才了……”小江同学星星眼,已然化身周琰的迷弟。
周琰淡然一笑,问他:“你说要买房,有什么想打听的吗?”
一句话提醒了对方的来意,江勒月收起佩服的眼神,用玩笑的口吻说:“买房相关的事,其实我外婆最近都帮我打听过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今天跟你们打招呼,主要还是想趁机认识一下。”
其实江勒月在门口驻足的时候,周琰就看出对方还有话想说,参观装修大概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他也没有意外,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刚刚称呼梁先生是你男朋友,看你也没否认,那我便也直说了,我跟你们是一样的。高中我就跟家里出柜了,但不是因为有了男朋友什么的,只是单纯发现自己对同性有欲望,对异性没兴趣。你知道,父母那一辈很难接受我们这样的,我也比较任性,仗着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刚出国的时候一直梗着脖子跟他们叫板,说他们要是不接受,我就呆国外不回来了……”江勒月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外公外婆不忍心,开始那两年,外婆也一直在跟我沟通,我给她发了不少科普,她是最早能理解我的人,这几年反而是她在劝我爸妈那边,现在我们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
周琰静静听着,时而点头感叹:“不容易。”
“但我外婆这个人比较热心,自从她接受我这性向后,就开始愁我会不会找不到对象,”江勒月尴尬道,“说来怕你笑话,其实从你搬到他们楼下开始,我外婆就关注上你了,还说要物色你给我做对象……”
周琰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跟梁锐希在一起也就这几个月,李奶奶以前是怎么看出他异常的?
“转述起来有些麻烦,怕你产生什么误会,我直接给你看她和我的聊天记录吧。”小江已经掏出手机,打开自己与外婆的微信对话框递给他。
——
外婆:“我的卿卿外孙,你在澳洲可好?外婆外公最近很想念你。我们家楼下搬来一位气质可嘉的年轻男子,年仅二十六岁,是一位律师,虽是外地人,却已在海城落户买房,真是年轻有为。”
江勒月:“好厉害啊!”
外婆:“我打听到他姓周,未交女友,待外婆再观察观察他与你是否是同道中人,如果是,外婆替你们牵个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江勒月:“外婆,别这样……我自己会找对象的……你千万不要去打扰别人……[捂脸哭]”
外婆:“无知小崽,像你这样的人在世上少之又少,外婆不多替你打听争取,如何为你觅得良人?唯恐苦你今后孤独终老……”
江勒月:“外婆,真的不需要,我还年轻,你别想这么多……[捂脸哭][捂脸哭]”
-
外婆:“我的可怜外孙,外婆为你向那位周律师送了三次桂花糕、两次核桃酥、一次荠菜包子,结果今天才发现,那周律师有对象,长得还奇帅无比,近日已经搬来与他同住。他与你无缘,外婆白替你欢喜一场。”
江勒月:“……”
外婆:“楼下的周律师与他爱人每日同进同出,他爱人崴脚时,他还天天背他出门,可谓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他那爱人原先还有些调皮跳脱,与你小时候很是相似,但近日沉稳恬静了许多,想是受到爱情的滋润,与周律师同行时,脸上也都是眷恋甜蜜之情,瞧着让人欣慰。外婆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你这样的人未来的希望,如果我的宝贝外孙今后也能寻得周律师那样的良伴,你们也能像他们这样恩爱,外婆可瞑目矣。”
江勒月:“会的会的,您最后一句也太夸张了![捂脸哭]”
……
这几条信息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日常关心的言语,周琰没有细看,只拣了一些与自己相关的。看到李奶奶描述他和梁锐希的关系时,他已忍不住用拳头抵住唇,低笑出声。
江勒月脸上浮现出一丝赧意,说道:“我外婆现在只要看见个单身没结婚的男人就要多打量两眼。老人家关心则乱,我当时在国外也有些担忧她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如果有,我代她向你们道个歉。”
“没有,不碍事,”周琰把手机还给江勒月,脸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只可惜了她当初一番心意。”
原来那李奶奶送的核桃酥桂花糕都是别有意图,他还当是这个邻居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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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锐希本在卧室里专注做题,却听外头两人絮絮低语,还时不时伴随有笑声,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一根从未有过知觉的神经突突地跳动起来。
……如果那个姓江的真和周琰是同一类人,那……
梁锐希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起来时他还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下一秒,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向,往外走了出去。
周琰和江勒月正说笑着,忽见梁锐希现身,还沉着一张脸,不由一愣。
“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吗?”周琰反思道。
“没……”其实他们说话挺轻的,但梁锐希总觉得哪里不大爽,他盯着两人看了一秒,又怕他们瞧出自己不高兴,继而走到冰箱边,背对着周琰说,“有道案例题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先放着,我一会儿帮你看看,”周琰柔声说完,又道,“冰箱里有我昨天刚买的鲜橙汁和酸奶。”
梁锐希开了冰箱正发呆要拿什么呢,听了周琰的提醒,便取了罐酸奶回去。
等梁锐希关上门,江勒月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他舒了口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更低了些,“我本来还想找个时间,再买些东西来登门拜访,顺便见识见识被我外婆夸上天的‘神仙眷侣’是什么模样。今天虽然和梁先生没有机会多聊,但从你们这住处和互动的细节里,我已经能察觉出你们关系融洽,确实让人羡慕。”
“神仙眷侣谈不上,我们也才在一起没多久,还有许多事需要磨合……”周琰谦虚了一句,想到自己和梁锐希并不算特别和谐的性生活,以及尚未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危机,不禁又蹙了下眉头。
江勒月起身道:“今天有些晚了,确实不方便再打扰,等梁先生也空了,我们再找机会一起聊。”
“好,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沟通。”周琰道。
交换过联系方式,周琰又说,“麻烦回去再代我向你外婆表达一番谢意,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尤其是法律方面,你们也可以随时找我,我一定倾力相助。”
江勒月躬身感谢:“有专业方面的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来请教你们。”
周琰将江勒月送到门口,忽而又问:“你那个房子,要得急吗?”
江勒月惭愧道:“我自己是压根不急,也不在乎是否要买房,毕竟才开始工作,买得起什么房子?主要是老人急,外婆和外公省吃俭用一辈子,存了两三百万,一直放在银行里买定期。房价年年在涨,我早叫他们自己买个小房子收收租金,或者去什么地方玩玩,趁着还走得动,享受享受,他们也不听,非要给我留着。现在总算是盼着我毕业回国了,也当是借着给我买房的由头,把这笔投资做了,更想着我住过来能随时去探望,可就算不买房,我也会来的,”他穿上鞋出了门,又说,“这个小区地段好,老房子性价比又高,还挺抢手,我们已经看过一圈,目前还没有在售的二手房,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