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音回过神,她已转身离开。
上层即将来人这件事很快便在运输部内部传开了。
老实说,这对运输部的人来说又算是个好消息又算是个坏消息。好消息的原因是:上层既然要派人下来,就代表会彻底督查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把没出力的、做内鬼的一律找出来,该罚的罚,该怎样的怎样。坏消息的原因是:他们不知道这位上层人员到底是什么脾气,万一他不是个秉公执法的性子而是随便抓一个人顶替上去……那他们不就完了!
所以这段时间内,运输部内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做着自己的工作,什么拖延、婆妈一律见不到了,生怕慢一点,就被提溜出去当出头鸟干掉了。
陈音也不知该不该欣慰这段时间内工作效率高了许多。
如同他所想的,应禾也开始准备动作了。
他是经理,运输部里他最大,所以有时候他干一些任性的事情,例如早早下班溜之大吉,例如突然出现围观他们工作都没人管着他。
但这段时间里,应禾却没有再早下班甚至溜之大吉了,他干了件奇怪的事情:每到下班的时候,他就叫陈音进他办公室里,陈音本以为他想吩咐什么事情,却不想他只是让陈音坐下,然后一个人转过身,对着身后的落地窗发呆。
等过了四十多分钟,他才叫陈音离开。
每日皆是如此。
莎莎知道这件事后,又跟迟云苒开始吐槽殷尘这个倒霉催的,可能是因为殷尘和迟云苒有了一次想象中“罗曼蒂克”式的约会,她的吐槽也不像以往犀利,只说他也太倒霉了。
迟云苒只当是上级又有了什么任务需要叮嘱,而她这个阶层触及不到,只能耐心等着陈音替她转交任务过来。
至于莎莎这边,她也只能耐心劝导。
陈音也是知道莎莎身份的,对于莎莎和迟云苒一并回家他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的,莎莎的身份还能更好的掩护着迟云苒。
不过为了表示感谢,陈音特地问过迟云苒莎莎的喜好,又去买了了一堆莎莎喜欢的零食,权当做是莎莎这段时间陪伴迟云苒的谢礼。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面对自己喜欢的一堆零食,莎莎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起来。
她只得谢谢陈音,然后又欢天喜地的开始吃东西起来。
其实迟云苒在下班后也曾悄悄问过陈音知不知道这个“上层”的具体情况,陈音却只能摇头。
他是不知道,但应禾应该知道。
而且他有种感觉:应禾将他安排为秘书,便是为了能够更加接近“长生”。
这一日……也快到了。
离上层下来的消息已过去了七日,又是一周周四。
时已临近中午,陈音将自己上午的工作梳理一遍后,便掏出那个记着各种要点的本子看了看。
虽然已过去了七天,上层来的人还是没有出现,但他并没有放下戒心。
相反的,他相信这太平无常的几日,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
越是松懈,之后便越危险。
酒店已订好了,菜品也进了酒店后厨,只等陈音一个电话便准备做菜。
可人还是没有来,哪怕预订房间每天都会扣掉不少钱。但好在,这笔钱是从公费里出的,陈音只需要做好账交上去就是。
陈音看了一会儿本子,这时候,他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陈音合上本子看过去,这电话是内线电话,能打给他的……只有……
他将话筒拿起,还未说话,那边已传来声音:“收拾东西,准备去楼下。”
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却是他与应禾难得的默契。陈音将电话放下,保存好电脑上的信息,关闭电脑,随之起身。
他朝着电梯走过去。
下了楼,刚出公司大门,先前还绵延不绝的雨忽然停了下来。陈音抬了头,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低,像是触手可及。
陈音在门口等着应禾下来,却没想到比应禾先到的是一辆车,一辆十分眼熟的兰博基尼。
第14章
兰博基尼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老陈。
老陈一眼看过来,分明还隔着一段距离,陈音却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陈音看了看四周,这门口除了保安,也就他一个在这了。看来真是找他。
陈音走过去,刚到车边上,老陈面无表情地说:“会开车吗?”
“啊?”陈音愣了下:“会、会一点。”
他是大学时候拿的驾照,只是没有买车。不过工作后、出任务时偶尔能摸一把车,所以说会一点也不算什么问题。
老陈似乎并不在意他到底是老司机还是新手司机,他拍了拍方向盘,道:“等会儿由你开车去机场接人,钥匙我就留在车上了。”说着,老陈推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哈??
陈音看了看车,这么贵的车,让他开?老陈真不怕他为了破坏犯罪集团的财产直接把这车朝水里扔吗?
想归想,他又看了看走到自己跟前的老陈。
老陈身量颇高,至少在一米八的陈音面前还高出他半个头。而他始终没什么表情,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中无喜、更无悲,就像是庙里金台上坐着的一尊佛陀。金光灿烂,却也因为是泥塑,毫无感情。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司机吗?
陈音有些疑惑。
老陈却没管他,他说:“车上有吃的,应总说你胃不好,赶紧趁热吃了。吃完记得开通风,不要让车里留股味道。”
应禾居然连这种事都和他说了吗?
陈音心下越发疑惑,他又问:“那……老陈你去哪?”
老陈淡淡道:“我有我的事,你不必管。如果钥匙丢了,和应总说一声,他会打电话给我,我把备用钥匙送来。”
“好的。”
陈音这才上了车,一转头,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塑料盒,他拿过来时,手上还带着余温。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馄饨。
坐在车内的陈音看着老陈走进写字楼内,这才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东西看起来分量不多,但垫垫胃应该没什么问题。吃完后,陈音用纸巾抹了抹嘴,将塑料盒丢进车外的垃圾桶里。
一个人独处时,便习惯性地思索起事情来。
既然只派了一辆车过来,那上层来的人便很有可能小于四人,人数应该在一到两个。
就不知是何方人士了。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迟云苒发了条短信。
“下午有事离开公司,晚上应当有应酬,你和莎莎回去时小心路况,晚上不必等我。”
这种话,就算被罗莎莎看到,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放下手机,继续等着应禾过来。
不多时,有脚步声靠近车辆,随之车门拉开,一个人坐了进来。
陈音这才系好安全带,他拧动钥匙,汽车发动起来。
陈音道:“去机场?”
坐在后排的应禾道:“去机场,不过……”他顿了顿,突然笑起来:“你认识路吗?”
“……”
他来花城才几个月,还真没熟悉到可以到处跑。
所以你为什么要我来开车啊!陈音心下暗骂一句,偏偏就不服输起来,他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定好路线后,一脚油门驶离写字楼范围。
应禾依旧微笑着,看着陈音的后脑勺。
他当然能感觉出陈音先前的沉默是一种恼怒,可陈音都没发现,在遇上自己后,陈音的情绪起伏的更加明显。
这样不行啊,陈音。他在心中如此想着,似是感叹,嘴里亦道:“今晚可能要去酒店里,和你的女朋友说过了吗?”
陈音头也不回地说:“说过了。”
“那就行。”应禾笑道。
陈音盯着前方的道路有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老陈来开车?”
应禾淡淡道:“你开不好吗?”
“我只是有些奇怪,这种事不该老陈也在场吗?”
如果老陈真是应禾值得信任的人,那他不也应该在场吗?
面对陈音的疑问,应禾依旧淡然,他道:“ 老陈有老陈的事情做,他不在,与他在的重要性一样。”
又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能听出应禾的确所有隐瞒,却听不出应禾心中具体所想。
不知为何,陈音竟有些挫败。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按照地图导航,继续开着车。
沉默在车中弥漫了许久,应禾突然道:“趁着还没到机场,我和你说说要来的那个人吧。”
陈音精神一震,重头戏来了。
另外一边,写字楼对面的餐厅内。
迟云苒与莎莎,已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来到这家餐厅里。当然,对迟云苒来说,十次有八九次是莎莎拉着她过来,剩下一二次纯粹是迟云苒想念这里的楚城菜了。
明明是厨师却被迫拉来当侍应生的小荆认命地记下这两位小姐需要的菜品后跑回厨房里准备做菜品,身后,莎莎笑盈盈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阿苒,他今天是不是又可爱了?”莎莎回过头,看着迟云苒。
迟云苒能说什么,难道说不吗?
她只好点了点头,道:“是可爱不少。”
“嘻嘻,我就说嘛,谁都无法抵御他的可爱。”莎莎托着脸颊,就像是一个盼望丈夫回来的妻子一样。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迟云苒的口吻很是宠溺。
这时候,迟云苒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先是一怔,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一看,上面是短信提醒,而发信人的地方写着两个字:殷尘。
莎莎也好奇地凑过来:“谁啊谁啊,不打电话发短信?”当她看清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后,微微一愣:“诶,殷尘啊?”
迟云苒点进屏幕里,界面立刻跳到短信界面,上面写着一段话。
“下午有事离开公司,晚上应当有应酬,你和莎莎回去时小心路况,晚上不必等我。”
有事离开公司?什么事这么紧急?
迟云苒握紧手机,但面上还是带着迷茫之色:“他说……他有事离开公司了,让咱俩晚上回去小心点。”
“有事离开公司?”莎莎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想了想:“这个点出任务,难道是应总安排了什么事情吗?”
迟云苒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回兜里:“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边有陈音和上线顶着,她能做的,便是不给他们拖后腿。
莎莎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不会是……”
话还未完,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莎莎下意识摸了摸兜,一无所获。她开始四处张望起来,迟云苒只好指了指她手边的手提包:“在包里吧?”
“哦哦哦,好的。”莎莎连忙拿过手提包,拉开拉链,果不其然,手机正在里面。
她拿起来,可当她看清来电显示时,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她怎么打电话来了?
迟云苒指了指手机,问道:“不接吗?”
莎莎就想回答一句我是真不想接,可问题就在于……她不得不接啊!
她只好叹口气,点击接听键,然后将手机拿到耳边,问着那头:“喂,姐。”
迟云苒心下一怔,竟是罗曼吗?
莎莎听着电话,就听见罗曼在那头问道:“你现在在哪?怎么不在公司里?”
莎莎无奈地说:“我出来吃午饭啊,公司又没食堂。”
罗曼站在走廊上,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面无表情地说:“不管你在哪,立刻回公司。”
“怎么了?”听出罗曼语气中的严肃,莎莎不由坐直了身子。
然后,她听见罗曼说:“爸爸要回来了。”
“我们要接的这个人,姓罗,叫罗祖祭。性别男,他在‘长生’中的代号,名为‘春祭’,是春字号的掌舵人,也是这一次‘长生’派下来的检查人……准备转弯,前面是弯道。”
陈音连忙转动方向盘,确保车辆安全。随后,他看着前方的路问道:“这位罗先生,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没错,他的确刚从外面回来。听集团里的消息,他好像先是去了一趟国外,随后去了沪城,待了几天后才从沪城转到花城来。如果航班没被耽误,两点半应该就到了。”
陈音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一点多,看来他们得在机场等一会儿了。
“那这位罗先生性格如何?”
“性格?”应禾朝后一靠,似乎在回忆什么,随之轻声一笑:“阿曼说,这位罗先生是个怪性格。他对什么事都是笑脸相迎,携手同进,让人们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好好先生时,又能在转身时突然变脸,一击命中。就像是春日里最反复无常的天气,春祭两个字,也是从此得来。而我觉得嘛……”应禾顿了顿,道:“笑里藏刀,可能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你见过他?”
不然为什么语气这么熟稔?
“远远的见过一次,在我进入‘长生’运输部后,第一次参加公司年会。不过我之所以能这么清楚,也是因为阿曼的缘故。”
陈音听到年会时还觉得要是忽略“长生”在外干的事情这还真是家福利优厚的公司,又包吃又包住还有五险一金呢。可是听到后面,他微微一愣。
罗曼?罗曼……罗祖祭……
陈音下意识道:“曼姐和罗先生是父女?”
后视镜里,应禾唇角勾起:“倒是聪明啊,没错,罗祖祭就是阿曼和罗莎莎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