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梵随意扫了一眼作业本,发现上面的文字并不是大众熟知的外语,比较冷门。
谢崇砚随手携带钢笔,读题大概一分钟,在上面很快写下详细答案,并将图示画在旁边。
方裕臣感叹:“果然是学霸,我给方苑请的几个老师因为语言不通,审题纠结两天了,还得是你。”
谢崇砚随手拿起消毒热毛巾:“老师水平问题,建议换掉。”
程梵盯着他的金丝眼镜,出神两秒。
…
快吃完饭时,梨御的副总端着笔墨纸砚走进来,朝众人提议:“外面这棵树有百年历史,许愿很灵。当初我们修建梨御时,特意留下,大家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
方裕臣看着毛笔:“必须用毛笔写么。”
副总道:“用笔墨写,会灵验一些。”
每人面前被摆上案几,程梵拿起毛笔稍加思考,在上面写下“岁岁平安”四个字。
方苑发现程梵写完,凑过来看了看,惊呼:“我天,这是瘦金体么。”
这声音成功把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谢崇砚侧头,发现红纸上那“岁岁平安”四字笔迹瘦劲,风姿绰约,不同于程梵年龄,带着极其深厚的运笔功底。
项枝也好奇凑来:“呦呵,写得真不错。”
马昊谦接话:“程少一定学了很久才能写这么好,不知道程少愿不愿意帮我们也写下心愿。”
听见马昊谦的声音,程梵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放下毛笔:“不能,我又不是卖艺的。”
马昊谦连着两次被驳面子,牙根气得痒痒,但碍于谢崇砚,不敢表现出什么情绪。
谢崇砚看了眼程梵,轻轻抬起镜梁,眼神带着沉思。
大家都在认真写心愿,唯独谢崇砚没有动笔,程梵偷偷打量着他的红纸,眉心纠结片刻,重新拿起笔在新的红纸上写下几个字:
万事皆胜意,欢愉皆可期。
—— 谢崇砚
写完,他将红纸对折,跟随他人一起来到庭院树前,准备挂上。
谢崇砚虽然没写,也跟着大家一起,望着面前的许愿树。
程梵挂好心愿纸,回头看见谢崇砚,犹豫片刻,背手来到他身边,“你怎么没写?是觉得写得毛笔字丑么。”
谢崇砚视线落在天边的晚霞上,思绪万千:“可以这么说。”
程梵扬着明艳的眼尾,举起红纸:“看你太可怜,给你。”
深邃的眼神中瞬时闪过几分诧异,谢崇砚抬起手接过,默读那几个字,“谢谢。”
程梵勾着淡笑:“不客气。”
谢崇砚指腹摩挲红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马昊谦身上,“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程梵疑惑:“你说。”
谢崇砚:“不可否认,你很有才华,但有些场合,还是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和脸面,纵使你不喜欢他,做人也是要圆滑一些,以免日后被小人嫉恨。”
项枝看见谢崇砚手中拿着红纸,朝他们走来。
听到谢崇砚的话,程梵神色渐渐变冷:“你觉得,我那样对姓马的,只是为了显示自己?”
谢崇砚:“理解了半分。”
寒意抵达眼底,程梵绷着脸,语气染上几分傲气:“他那种人,还不配我那样做。既然你看不惯我,以后我们尽量避免交流。”
谢崇砚没料到程梵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眉心轻蹙:“成熟一些好么。”
还未说话,他的话被项枝打断。
“这件事我证明,不赖你小男朋友,是姓马的过分,也算出口恶气。”
项枝走来,三言两语解释完服务生的事情:“你我都看不上他,但也不能真驳他面子,可程梵的做法还是挺解恨的。”
两人说话时,程梵闷怨气愤地背对谢崇砚,胸腔不断起伏,从背影看,像只快要气炸的小河豚。
待项枝说完,他偏头瞪了眼谢崇砚,视线落在红纸上。他僵硬地迈步上前夺回谢崇砚手上的红纸,径直扔进垃圾桶。
“ 我回去了,你自己呆这里吧。”
第11章
程梵走路带风,紧抿着唇穿过众人,独自前行。
尽管项枝在身后唤了他两声,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纵使谢崇砚不知道实情,但被误会这委屈他无法接受。
旁边的方裕臣等人瞧见这边发生争执,好奇走来。
项枝啧了声:“你不去哄?这里可是郊区,他自己回去行么。”
谢崇砚黝黑的视线落在垃圾桶中的红纸上,顿了顿脚步,快速朝着程梵离开的方向追去。
梨御的路线错综复杂,因整体傍山修建,有许多村落的庭院,程梵恼着火,方向感丢失,许久未走出去,干脆坐在一处庭院生闷气。
这座庭院还未正式接待客人,里面在施工,停这里歇息应该不会打扰其他客人的隐私,程梵这样想着。
雨水节气温度很低,这会儿山风拂来,程梵不禁裹紧衣服。
想起谢崇砚,心里那阵无名火蓦地涌上来,亏他还上心为谢崇砚写那么好寓意的心愿,就不应该多此一举。
程梵凝着眉眼,用力踢了下旁边的石头,攥着手掌心,眼眶微酸。
上一世,他被关在阁楼,几乎什么委屈都受过,来自欺负他的女佣阿雯,来自程安的冷嘲热讽,来自程母的避而不见,每每遇到委屈,他会发很大的脾气去宣泄心中不满。
可今天这点事,他觉得不至于让自己如此反常。
程梵想不通,又踢了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翻滚,缓慢停在昂贵的手工定制皮鞋边缘。
程梵抬起头瞥了一眼,眸子骤冷,板着脸起身准备离开。
谢崇砚伸臂拦住程梵,声音一贯清冷:“抱歉,是我不了解全貌,仓促评价,让你不舒服了。”
程梵仅有片刻微怔,随后语气高傲:“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首先,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而且你的评价对我不重要。”
金丝眼镜下的一双桃花眼深邃复杂,却依然波澜不惊。谢崇砚低声道:“但我应该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所以不管你是否受到伤害,向你道歉是应该的程序。”
程梵转身,背冲着他:“那么道过歉了,你可以走了。”
谢崇砚:“如果你想回去,我派司机送你。”
程梵低头:“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程梵不知道正确的路线,闷头向前走着,谢崇砚知道庭院对面是未开采的深山,于是上前追随并轻而易举拉住程梵的胳膊。
“你别碰我。”程梵决绝抽开,因用力裹紧的外套被扯开,衣摆随着呼啸而过的山风飘起。
凌乱的发丝挡住视线,程梵的头发偏软,单薄的衣服下,略显无助。虽然语气嚣张,但像只无助的小兽,凶狠地展示利爪,保护那脆弱的软肋。
谢崇砚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讲道理,“对面是死路很危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派人送你下山好么。”
程梵偏过头:“我自己叫出租车。”
讲道理讲不通,令谢崇砚头疼。
他眯着眼,眉间带着些无奈:“先不说你是否能叫到出租车,等车上山,需要很久。”
程梵张了张嘴没说话,但态度依然强硬。
谢崇砚忽然发现,虽然他和程梵年龄相差不到六岁,但还是存在一定的沟通障碍。
或者,二十岁的男孩如程梵这样,生气时情绪都会这么猛烈,不会理性思考问题么?
山风越来越大,气温骤降。
山下的日落十分,在山上光线和温度明显不足。
理智告诉谢崇砚,如果一个人怎么也不肯听劝,是需要适当放弃,避免浪费更多时间和感情,这也是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道理。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脚步朝着庭院门外离开。
听着对方离开的声音,程梵呕气蹲下,面前是庭院未修建完成的喷泉,里面有着一米厚的施工水泥。
风越来越大,他的鼻腔逐渐酸涩。
他决定,以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再也不做。
谢崇砚和其他人在他这里,没有任何区别。
庭院外侧,纵山眺望,生出雾霭,环境险峻,
谢崇砚停下脚步,金丝眼镜下的眼眸湛深复杂。
程梵也就二十岁,性格使然,心理年龄可能还要小一些,况且这件时归根究底是他做错,他这么离开太不负责任。
思索片刻,他重新走进庭院。
重新听见动静,程梵蓦地起身转头,看见谢崇砚的身影,他凝着眉:“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干什么。”
谢崇砚视线深邃:“这里危险。”
“我知道,我能保护自己。”程梵小腿酸胀,下意识向后退步,不想一脚踩空,整个人跌进喷泉的水泥坑。
谢崇砚伸臂拉他时已经晚了。
水泥坑不深,但程梵已浑身被泥包裹,甚至脖子脸颊头发都沾上不少的水泥。
冰凉的水泥裹着他精心穿搭的衣服,狂风依然呼啸,稀稀拉拉的泥陆续拂起,打在程梵脸侧。
他素爱干净,从未没这么狼狈过。
这种感觉,就像他死之前躺在立春那天的雪地,僵硬且没有一丝温度。
满腔的委屈和恼怒倾泻而出,来自昨晚的晕厥感缓缓腾起,程梵咳嗽两声,眼眶倏地红了。
他想把身上的脏东西擦掉,却越擦越脏,眼泪和水泥混在一起,他的情绪有些失控。
快步跑来的谢崇砚没有犹豫,朝他伸出胳膊,却被程梵轻轻躲开。
这是程梵第一次在谢崇砚面前哭,他贴着喷泉壁沿,手臂姿势防御,浑身发抖。
昨晚医生说程梵身体很差,需要悉心调养,想起他被下药的经历,谢崇砚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事没有分寸,跟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生计较。
他缓缓站起身,快步绕着喷泉来到程梵身后。没等程梵反应过来,他两臂分别揽住程梵的腰和腿,将他从里面捞出来。
程梵反应过来时,谢崇砚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并将他横抱起来。
他盯着谢崇砚身上的泥垢,扬着眉眼,重新挂起愠色:“谁让你抱我的?这是抱女孩子的姿势。”
谢崇砚边察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边对他说:“我不抱你,你走得了么。”
程梵挣扎两下:“你放我下来。”
谢崇砚叹口气:“别动,到房间我就把你放下来,山路不好走,我怕摔到你。”
程梵身体很乏,先是动气又是掉进泥坑,加之昨晚的昏厥,体力确实跟不上。
他抬着眼,正巧冲着谢崇砚的下巴。
纵使两人满身狼狈,但来自谢崇砚身上的雪松气息,犹如漫天雪境中的一抹绿色,清新难以忽视。
“程梵,今天我对你说这段话的本意,其实是希望你在与其他人交往的时候圆滑一些。你想当制作人,日后一定会在娱乐圈闯荡,你的性格很容易吃亏,被人在暗处嫉恨。”
谢崇砚声音清冷平静,似乎抱着程梵并不费力气。
“但不可否认,我的话伤害到了你,我真的抱歉。”
“还有,谢谢你的心愿纸,字很漂亮。”
程梵抬起眼,慢悠悠望着远方,沉默良久,鼻腔轻哼了一声。乏意而至,他下意识朝着披身的大衣里钻了钻。
小院里的人还在聊天,听见门口有动静,不约而同望去。
看见谢崇砚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程梵,关心凑过去询问情况。
谢崇砚脚步没停,知道程梵好面子,只是解释:“他累了,走不动。”
程梵忽然亮起眸,不满谢崇砚这样说。身旁手臂的力道似乎比刚才重了些,让他难以忽视。
他不满皱眉:“你手臂弄疼我了。”
谢崇砚松了松力道,低声道:“抱歉。”
程梵哼一声,继续把脸埋在谢崇砚胸口,以免被人发现他的狼狈。
围观一切的众人有些唏嘘,尤其是马昊谦,颇为惊讶。
他听程家大少爷说过,谢程两家联姻有内情,谢崇砚并不喜欢程梵,但看起来似乎很喜欢才对。
这时,林羽潭在旁说道:“果然,脾气很冲。”
项枝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某人栽喽。”
—
谢崇砚开的房间,已经提前站好人。
秦秘书恭敬开门:“谢总,双人浴缸的水温度适中,您可以给程少洗澡了。”
第12章
双人浴缸?
纤细的睫羽使劲抬了抬,程梵攥着大衣边缘,悄悄朝房间内看了一眼,心中莫名紧张。
谢崇砚垂眸看他,立刻猜透他的心思,笑而不语。
“嗯,知道了。”
抱着程梵走进屋内,他将裹得严实的人放在沙发上,随手把自己粘满水泥的外套毛衣脱下。
程梵警惕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谢崇砚长腿一伸,交叠地坐在对面沙发,将金丝眼镜摘下,握在手中把玩:“洗澡。”
程梵凝着眉:“我可不跟你一起洗澡。”
谢崇砚轻笑一声,那双桃花眼带着几分蛊惑人心,“这是套房,有两处浴室,大的那间让给你。”
程梵微怔,顺着谢崇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耳尖倏地腾起热度。
原来是他误会了。
闹了笑话,他动作迅速地小跑到浴室,“啪”地关上门。
浴室里有两套干净衣物,是秦秘书准备。程梵泡着热水澡,盯着属于谢崇砚的那件白色毛衣,莫名出神。
水雾氤氲着皮肤,程梵小声抱怨,都怪秦秘书说那让人会错意的话,谢崇砚心里一定在心里笑话自己。